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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

第一六三章 鹿豹合共谋三岔口 八路猛连克上下仓

  伪军家属是急疯了,向一个要不着的人要人。都是因为鲇鱼平安地回来了。他急中生智,想起鹿司令对他们说的那些话来,他说,都安静,听我说,你们问我是怎么回来的吗?我是八路军叫回来的。

  大家惊讶地问,为什么?

  鲇鱼说,我丢了魂儿,八路军给我叫回来了我的魂儿。从此,我要做一个有骨气的中国人,做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军人,做一个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抗日到底的抗日军人,还想做一个扬弃私有,建立公有的共产党人。可是,我现在不够格。

  当爹妈的都不言语了,当妻子的都站不住脚了。她们嚷嚷着,我们的人丢了魂儿,我们也去给他们叫魂儿。鲇鱼说,我给你们带路,走啊,叫魂儿去。

  上仓据点,八路军围困几天了,他们仗着有几天的粮食,维持到今天。可是,八路军掐了电线,电话不通,各村的情报员都被八路军截住,消息不灵。上边的下不来,下边的上不去。派出去的都被八路军活捉,一个也没有回来。他们这个据点成了海上孤舟,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军心惶惶。恰在这时,据点外坐着一圈妇女,都是伪军的家属。她们来干什么?引起一片骚动,都挤在炮楼上看、找,有没有自己的亲人。

  鲇鱼回头看时,发现他那一连人几乎都来了,都带几名妇女,同他一样的遭际,都来叫魂儿。妇女们一见她们的人就都抢到前面。

  妇女们眼尖,一下子看见了自己的亲人,指指画画地叫道,在那儿了,在那儿了。一时乱了套,哭的,喊的,叫的,骂的,数落的,揭短的,掀疮嘎巴的,还有低声叨咕的,魂兮归来,返故居些。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一位老妈妈指着炮楼上的儿子叫着小名说,狗剩子,回家吧,做个正正经经的人,魂儿来,魂儿来,魂儿来了。一个妻子说,月儿她爹,别给人家当枪耍了,月儿想爸爸了,快回来吧。一群孩子大声呼叫:爸,爸,魂儿来,魂儿来……按照当地习俗,小孩子是不能给大人叫魂儿的,其实孩子们的本意是叫他们的父亲回来,因为他们年幼口齿不清,把回来说成魂儿来了。

  在炮楼里的父亲们不顾计大小、长幼了,他们的魂儿附了体,蓄愤斥言,回顾当伪军的滋味,痛心疾首,一心要改邪归正回家重新做人。炮楼里突然一声呐喊,仿佛原子弹爆炸,轰开了大门,放下了吊桥,人们潮水般地涌出来,扔了武器,投向亲人的怀抱。

  鲇鱼命令收枪拣子弹,会同八路军冲进炮楼,里边空空如也。当地老乡一举捣毁了炮楼,平了壕沟。一声集合号响,八路军紧急集合,团长王殿拉着鲇鱼的手说,你们连打得好,鹿司令要通令嘉奖你们。鲇鱼才悟出司令放他们十天假的意图。

  鲇鱼说,报告团长,下一个目标是攻打下仓据点吧,我们担任主攻。

  王殿说,不,我们绕开下仓据点,向三岔口迂回。

  鲇鱼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根据上次的经验,鹿司令的计划是我们干完了才真正明白的,执行命令就是。不过他心里开窍的,因为这又是一次新的军事行动。

  原来蔡妞带一个排扮演美国飞行员在山里同鬼子周旋,把鬼子都转懵了。蔡妞是山里的虎,海里的龙。活神仙也逮不住她。而奉命捉拿八个美国佬的宫下、牛司令、杜副司令都不是活神仙。况且牛杜与宫下本不是一条心。可是,宫下抱着倒海探珠、倾昆取琰的决心不减,穷追不舍。从河边追到山里,从山下到山上,从山上到平原。瞄着个子高的黄头发的一直追到蓟县、宝坻、香河三县交界处的三岔口。

  三岔口,叫人立即想起京剧《三岔口》。夜,一池墨,天,一口锅,伸手不见五指,大雨瓢泼。八路军副司令豹天和团长陈虎带领十三团的一个营在三岔口宿营。蔡妞出现在他们面前之时,两位首长惊讶地都站起来说,你出什么事了?

  蔡妞说,没事。

  她嘴说没有事,可是,身子一软就晕倒了。陈虎急忙扶住她,没有摔着。豹天说,都怪我,就不该派你执行这个任务。陈虎叫来卫生员,扶蔡妞到东屋休息。豹天听了那位排长的报告,此项任务给他们代来了极大的危险。排长说,鬼子像苍蝇一样追着我们屁股后头,没黑间没白天,累得我们没有喘息的时间,饭没有咽净鬼子就到了,黑间我们刚一闭眼,敌人又开枪了。蔡参谋长是太疲劳了,她一个女同志,哪能比过我们男同志。我们觉得和鬼子在山里藏猫猫挺好玩的呢。

  豹天说,可是,你们后头就是敌人?

  排长说,这我可没有想到,我以为我们把敌人已经甩在山里呢。

  豹天立即派出数股侦察员,密切监视敌人。他和陈虎合计了一个新的作战计划,马上派人向鹿司令通报敌情。

  敌情,就是日军北特警部队的宫下大佐带领的一个大队,以及牛司令、杜眼子带领的伪军一部,加在一起两千多人。他们在山里拿蔡妞一个排当成了美国佬死皮赖脸地追逐。蔡妞是干啥的,在山里打游击概有年矣,她走山坳如履平地。鬼子宫下只见她的影,不见她的形,真是怪了。他问身边的牛司令说,牛桑,我们追击的是人还是神?牛宜轩本来就没心思追那个女八路,因为,他见女八路都以为那就是白兰雪,他心目中的偶像。他含糊地回答说,哦,也许是吧,要不传说,八路军神出鬼没,其中就有一个神字。在中国,山陵川谷丘陵能出云而生风雨者皆为神。大佐阁下,你看见了,我们一路追,一路风雨,大概我们就是遇见了中国神仙。

  宫下半信半疑,他问杜眼子说,杜桑,你说,八路真是神仙的干活吗?

  杜眼子本是八路军十一团长王殿的内线联络人,他不摸牛司令的底,但,听他一席话,大可顺着竿子爬。不显山不露水,借题发挥。他说,牛司令可不是一般人,他头长角,走路带风,形在江河之上,心存昆仑之下,悄然动容,视通万里,大喝,吐纳珠玉之声,展眉,卷舒风云之色。所以,他说的话,那是板上钉钉子的,一钉一个准。牛司令,我可没有拍你的马屁哟。

  牛宜轩一笑说,你呀,杜司令,不向我打黑枪,我就念佛了。

  他俩说着都哈哈大笑,先不先笑毛了宫下。在他愣怔之时,又打来了几枪,他们仨同时向传来枪声的地方看去,看见了女八路及美国佬的影子。宫下挥刀命令追。他们一直追到蓟县平原三岔口附近的一个制高点,也就是一座坟茔,当他们的指挥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宫下命令包围三岔口消灭八路军,活捉美国佬。

  牛宜轩说,阁下,天黑了,八路军最善于夜战,诡计多端,怕是有埋伏,皇军要吃亏的。

  杜眼子也附和着说,牛司令说得对,有理,有理。八路都是夜猫子,长的是夜眼,在黑孤影儿里就能看二里地。皇军人生地生,八路在暗处打枪,皇军那不广等着挨打?八路只有一个排的兵力,现在包围起来了,还怕他跑了?明天一早天大亮从容攻击,消灭八路军,活捉美国佬,那是一准马到成功的。

  宫下高傲、骄矜自负,就是不会自省,在中国人面前不能熊,尽管他们说得对,也不能露出半点相信的表情。他发布命令说,就地宿营。

  鬼子、伪军都是普通材料制成的,一顿不吃饿得慌,被雨淋打喷嚏就感冒。但是,他们到达的地儿,一没粮;二没房。眼前的三岔口有八路,不能惊动他们。

  杜眼子说,大佐阁下,皇军挨浇又饿肚子,明天怎么打仗?

  宫下说,那就有劳杜桑,多搞些粮食来。

  杜眼子说,哈依。

  他巴不得地离开这个鬼地方,于是,他带着他那半拉旅,秘密开进下仓据点。守据点的伪军连长可有了仗腰子的,不怕八路军攻据点来。上仓被八路军占领了,下仓就暴露在八路军的炮口之下了。这次一下子增援半拉旅的兵力,就保险了。于是,拿出仅有一点粮食造饭孝敬杜司令以及他的士兵们。粮少人多,吃得干净,连饭碗都舔光滑了。士兵们感到满足,不管多少,总算能暖一暖肚子,热一热身子,缓一缓脑子,不挨雨淋,有一个干地儿过夜就不错了,感谢杜司令把他们带出来享受。

  杜眼子如同杜鹃占了喜鹊的窝,原主拿他当成了佛爷的眼珠供起来了。全力阿谀奉承,他说,杜司令,你就安稳地睡一觉吧,我给你站岗。

  杜眼子咳了一声说,我先垫补了一下,可是,宫下大佐及大日本皇军还在挨饿,我们必须快些找到粮食,给皇军送去。

  连长说,哈依,小的立刻就去办。

  杜眼子说,你必须在天亮前把粮食送到三岔口。

  连长说,一定一定。长官,我走了,下仓据点可就交给长官了。

  杜眼子说,你好罗嗦,难道我的半拉旅顶不住你那一个连吗?岂有此理。你搞不到粮食来,我枪毙了你。

  连长慌了神连连说,遵令。

  这位连长把一连人拉出据点,可就作了憋子,白天还能到各村里去抢,可是,黑灯瞎火的,到哪里弄粮食去?他可倒好,在据点里享福了。咳,做官还是做大官的好啊。

  其实,杜眼子哪有时间享福啊,他打发了那一连人之后,就秘密会见了八路军十一团长他的好朋友王殿。

  今天,王殿化装成粮贩子,二人见面不寒暄不敬礼不握手。杜眼子说,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你老兄发话。

  王殿说,我也准备好了,就看你的了。

  杜眼子说,人我已经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可能已经到达粮栈。

  王殿说,你就在据点,守株待兔,一旦有跑进据点的鬼子,一律抓捕。

  杜眼子说,以后我呢,可就露了馅,我就回不去了。

  王殿说,见机行事。

  从下仓据点涌出那一连伪军,肩负抢粮重任,连长边走边看边踅摸,忽然,在下仓镇的西头看见一家粮行。他一挥手说,进去拿。

  门关着,挡不住当兵的,一顿猛砸,一位提马灯的老汉边说来了来了边抽开门栓,兵们一拥而入。连长揪住提灯的老头问,你们老板呢。我要粮食。有多少要多少。老头说,有,有。请跟我来。

  连长发令,进粮仓,装麻包。

  连长跟着老头见老板,可是,他一进老板的屋就傻了眼,那老板就是八路军团长王殿,他想抽身就跑,门口八路军战士早拿枪顶住了他的胸口。他被下了枪,被扒下伪军军装。一营长在王殿耳边报告说,粮仓里的都解决了。王殿笑了说,你还想跑?你那一连已经是我们的俘虏了。先委屈你一下,借一下你们的服装。

  连长哑口无言,骂自己是傻蛋,挨了人家算计,被人家卖了也不知道多少钱一斤。

  王殿带那一团人出发了。化装成伪军的在前,化装成运粮的在后。有担的,有挑的,有背的,有扛的,有车拉的,有马驮驴载的,麻袋里装啥的都有,有稻草麦秸有树叶有糠有菜,就是没粮。

  天蒙蒙亮,运粮队就到达了那座坟地边缘。老远他们就喊,我们奉杜司令的命令给皇军送粮来了。他们边喊边跑进坟里。宫下饿得睡不着,他见了粮队,喜出望外,他问,杜司令的哪里?

  装扮成伪军连长的向远处一指说,在那儿边。宫下抬头张望之际,连长开了一枪,结果了宫下的性命。枪声就是战斗的命令,接着八路军战士们都亮出了家伙,同鬼子短兵相接。打鬼子一个措手不及。消灭了大部鬼子,少量鬼子逃跑。战斗结束了,王殿命令搜查,怎么没有见的一个伪军?牛司令藏到哪里?搜。

  原来,宫下派杜眼子搞粮之后,就命令牛宜轩包围三岔口,待天亮攻击。他把那半拉旅拉到三岔口村外,他的司令部就设在村外的一个大庙里。同泥胎共眠。天亮之时,坟里的枪声惊了牛宜轩约会白兰雪的美梦。他问勤务兵,哪里打枪?这时就有从坟里败逃回来的皇军大人,用半通半塞的汉语述说,皇军遭到八路的偷袭,宫下大佐战死。牛司令说,我们快救宫下大佐。逃兵说,不要,快快的捉拿美国佬,消灭三岔口的八路。牛宜轩犹豫之时,三岔口的八路军发起了攻击。

  在三岔口不仅有一个排,而是有豹天陈虎带领的八路军十三团。北部坟地的枪声打响之后,他们就开始了突围战斗。南部打响,北部坟地的八路军向南三岔口运动。牛宜轩半拉旅遭到南北夹击的攻势。他想他自己怎么办,回渤海能有他的好吗,上一次差一点死在赤本三尼手里。他想出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于是,他命令士兵还击,他借故脱离战场,骑马一口气跑到天津下野去了。

  鸟无头不飞,兵无头不发。牛司令一走,士兵死的死,伤的伤,没死没伤的交了枪。

  战斗结束了,打扫完了战场,教育释放了俘虏。豹司令带着十一、十三两个团挥师东进,渡过州河包围了下仓据点。王殿说,豹司令,我想让下仓据点的“敌人”自己逃跑吧。豹天说,你去处理一下。

  王殿独身进了据点,和警备队副司令杜眼子交谈了几句,王殿告诉他的朋友说,宫下已死,牛宜轩独自向南天津方向逃跑,你可以回渤海,向赤本三尼交差,脱个净身。

  杜眼子说,谢谢老兄安排。

  王殿说,我得多追你们几里。

  杜眼子送走了好朋友王殿,片刻,就响起了枪声。杜眼子命令突围回渤海。他骑马从容而紧急地出了据点,他的兵簇拥着他们的司令向东风跑,经玉田的林南仓、鸦鸿桥、新军屯,一点一点地接近渤海……

  后边的追兵,乘胜一路拿下十几个据点,在玉田的南部与鹿司令会师。鹿地在他的小屋召集他的部下们畅谈几个月来恢复基本区战役的见闻。你一言,我一语,有说不完的话题。

  鹿地说,我们这次战役把敌人打懵了,敌人恐慌万分。蓟县的敌人都收缩在县城、帮均、马伸桥三个大据点里,玉田、宝坻的敌人也都收缩到几个交通要道的据点里。从此,被敌人蚕食的西部平原地区重获解放。

  大家的脸上都露出胜利而疲劳的微笑。

  说话间,报务员青年马克思拿着一份新收到的电报进来,他敬了礼拿着极其喜悦的声调说,报告司令员,叶剑英总参谋长来电,命令我们军分区建立气象电台,技术人员已经动身,不日即可到达。

  鹿地接过电报边读边品,口中念叨着气象电台。青年马克思说,这就意味着大反攻的日子不远了。

  顿时,在场的人们发出一阵热烈地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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