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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

第一六一章 设电台翠屏遇旧交 窜岭庙大雨遭遇战

  大副被红房子的鬼子逮住了,带进一间红房子审讯。他什么都招了,一点的藏掖都没留,那可真是灶王爷上天,说了个利索。因此,渤海北特警司令部拿他当成了宝贝疙瘩,发令立即把他押解渤海。

  北特警司令部的门前挂了彩,司令赤本三尼也比往日格外精神,脸上生发了灵光,嘴角含飞动之势。几个月来,捉拿美国飞行员的事情令他头痛。好不容易捉拿了七个,又来了八个。不定哪天还会掉下十个,二十个。这八个原说已经拿住,上了船运回天津转渤海,同那七个一并处死。可是,上了船的,又不翼而飞,船也石沉大海无消息。今天总算捣住一个船上的人。

  今天日头从东边出来,天气好,赤本三尼的心情更好。他吃饱了饭,饮足了茶,端足了架子,命人带大副。

  大副受到想不到的礼遇,他给赤本三尼行了九十度的大躬,赤本三尼说,请坐。大副不敢,立着回话。他是有问必答,有答必诚,诚则掏心,心都交给了鬼子。

  赤本三尼说,那么说,你看见了那八个美国佬?

  大副说,是的,阁下,我亲眼看见了那八个美国佬上了船,载到河东,上了岸向北逃窜。

  赤本三尼说,船不是你掌的舵?

  大副说,是船长亲自掌舵。我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去。从此我俩就分道扬镳。

  赤本三尼说,吆西。你的良心大大的好。

  赤本三尼回头叫他身边的参谋说,传我的命令,蓟县、玉田、遵化三县的日军守备队立即秘密出发,沿蓟运河上游及那一带山区,搜捕八个美国佬。

  参谋说,哈依。

  他们没有想到,也没有防备神八路的另外一手。赤本三尼的秘密命令已经被隐行人蒲公英听见,看见,获取。他同姐易翠屏、白兰雪奉命回到渤海营救被日军俘虏的七名美国飞行员,但是,鬼子看管得太严,无从下手。正为此发难之际,摸到了赤本三尼的脉,他心里就有了搭救七名美国客人的谱。于是,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北特警司令部,原想在门口见到联络员周艳,可是,她没有来,不知又出了什么事情?他马不停蹄,一口气赶到古冶大中书局。

  他怕书局出了事,就装成买书的小心翼翼地进去。大中书局一片寂静,营业正常。老板李善打招呼说,哦,草老板,请。蒲公英一颗心落了地,他小声说,周老板没有去,我以为坏菜了。李善说,她们都在这儿,三个女人一台戏。李善陪着蒲公英进了后院,早听见小屋里嘁嘁喳喳地说话声。他们的到来打断了女人们的精美而琐碎的戏文。

  蒲公英脱鞋上炕,坐在姐的身边,他说,有新的情报要向司令部报告。李善说,我去。白兰雪说,不用了,我们有了电台。快说,啥情报?蒲公英说,赤本三尼命令蓟县、玉田、遵化三县鬼子出动扫荡蓟运河上游及山区一带,捉拿八个美国佬。

  白兰雪说,咳,我当是啥重要情报呢,还是这个老掉牙的东西,他要捉就捉去吧,反正八个美国人已经安全到达了军区,说不定现在就到延安了呢。

  易翠屏说,不忙,听听向道有什么想法?

  蒲公英拉过姐的头往耳朵眼里吹风,他说,姐,即如此,那就……他如此这般地说出了他搭救在牢中的七个美国人的计谋。易翠屏一拍大腿说,对。白兰雪急的直挠痒痒。易翠屏搬来白兰雪的耳朵,白兰雪听完又搬着周艳的耳朵,周艳最后搬着李善的耳朵。李善连声叫好。易翠屏说,我们再仔细讨论讨论,作一个完整的行动计划,就叫八七计划。然后向鹿司令报告,批准后执行。

  他们经过一夜的讨论,就产生了一个步骤缜密、周全、思瞻、意卓的行动计划。白兰雪立即操作电台和鹿司令联系。易翠屏说。慢。这儿可是我们唯一的一个联络站,一发报鬼子就知道了,我们就全暴露了。不合算。我们要把电台设在别处。离我们近,方便,又安全。

  白兰雪说,你们都是渤海通,我是外乡人,你们说上哪就上哪。

  周艳说,莫如去古冶北大寺?我认识那个老主持。

  易翠屏想了想说,那就我们三个去,白兰雪,你打扮打扮,装扮成个阔小姐。

  白兰雪说,我,担任这个角,不用装。

  易翠屏说,好,走。

  北大寺门朝南。老和尚师徒二人拿庙当家,黎明即起,打扫庭除。小和尚眼尖,他惊叫道,师父,山下来人了。老和尚手搭凉棚放眼望去,喃喃地说,这么早就有施主上香,佛门兴旺啊。

  小和尚说,那不就是书局女老板么。

  老和尚说,正是。

  师徒二人出山门迎接,把女施主们迎进了大殿,请坐。周艳先烧了香,拜了佛,施舍一点小钱,她说,老主持,我给你添麻烦来了。

  老主持说,阿弥陀佛,施主尽管吩咐,贫僧照办就是。

  周艳指一下白兰雪说,这位是天津姚顾问姚五爷的亲侄女,得了一种啥病,叫不出名来。请了一位高医,说是必须在一个安静、佛光灵气的地方医病才能凑效。我那口子跟姚小姐占点二狗子亲戚,就想到这儿了。想借寺中一方佛地,借佛的保佑医病。老主持不会拒绝我吧。

  老主持说,不会的,姚小姐的光临,小庙都放红光了。他指一下易翠屏说,这位就是请来的高医?

  周艳说,正是。

  老主持眯缝着小眼仔细看易翠屏,半惊半呆,他倒吸凉气说,哎呀,我咋看咋面熟,很像多年前我见过的一位,又不敢叫真。贫僧冒昧敢问一句,您是不是风仙?

  易翠屏笑道,仙不敢当,在下就是一阵风易翠屏。高僧怎么认识我?

  老和尚说,那年刘道尹得神枪,在滦县试枪,那时,我就坐在刘道尹的右边,您就坐在刘道尹的左边。风仙,您还有印象没,刘道尹右边那个小老头,那个看风水的就是在下。

  易翠屏说,哦,原来如此,我们还算是老交情了。即如此那就什么都好说了。姚小姐住在这里就像住在家里一样了。

  老和尚说,那是那是。

  周艳说,这我就省心了。把小姐的物品都抬进来。

  老和尚吩咐徒弟,把后院最好的禅房腾出来,给姚小姐和风仙居住。

  徒弟答应着去了。

  老和尚说,一年前我见到了刘道尹,他得了一种痈,不治之症,现在说不定此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易翠屏哈哈大笑。笑毛了老和尚。他半信半疑地说,莫非他刘仙舟的病被风仙除了?

  易翠屏说,正是。他活得好好的,他正在我的医院里就医。

  老和尚一骨碌就给易翠屏跪下了说,风仙救我。

  易翠屏忙拉他起来说,老主持,何出此言?

  老和尚说,风仙有所不知,那回刘仙舟要我给他治病,我拒绝了,说他只有一年的寿。他一怒要崩了我 ,我夸了海口,说如果一年后您还健在,我就死在你面前。他现在还活着,我的命不就没了么!

  易翠屏说,老主持放心,有我呢。回头她写了一张条子:刘仙舟道尹,见字手下留情。易翠屏即日。她说,你收着它,一旦刘仙舟来取你性命,你就给他看这个。

  老和尚万分感激,万分景慕,万分的万分说,风仙真乃神医也,神人也。贫僧愿肝脑涂地为风仙效劳。

  易翠屏说,你能留下我们,我就满意了。老主持,在我给姚小姐医病之时,闲杂人员不得靠近,不得窥视。

  老和尚一应百应说,庙里就我们师徒二人。

  小徒弟回禀后殿已经收拾利索,请小姐休息。

  一时安排停当,周艳告退,老和尚师徒二人也恪守信条,远离后殿。白兰雪、易翠屏迅速安装电台。白兰雪说,这儿比山里强多了,起码有电源。一切就绪,白兰雪操纵电键,发出嘀嘀答答的美妙之音,把他们的行动计划顺利地报告了鹿司令。

  鹿司令在北部山区,报务员谷雨和老周在一起随十二团在河东作战。司令部的收发报就落在青年马克思肩上。他把这份长文电报译出来就马上交给鹿司令审阅。

  司令部的首长们都分别带兵在各地活动。陈参谋长在东南部,姚政委在北部,贾老头在西部。鹿司令身边只有豹司令。他俩仔细研究了这份有分量的报告,觉得可行。鹿司令在报告上批示:回电,可行。

  青年马克思又送来一份西部的电报,鹿地接了电报看完对豹天说,第一地区专员杨大章他们要在团山子一带召开会议,总结恢复基本区战役以来的经验,部署恢复整顿地方政权,减租减息等工作。请我们到会讲话。

  豹天吃惊地问,有没有武装保护?

  鹿地说,电报上说,廖峰副政委带十一团一个连。一个县大队。加到一起二百人。

  豹天说,我们的同志,形势一好转就忘乎所以。他们选择的会议地点团山子离下营据点只有八华里。显然是不妥当的。

  鹿地说,是啊,第二次恢复基本区战役之后,鬼子改变了战术,长途奔袭,分进合击,目标就是我们的领导机关。报务员,给他们发电,命令他们换一个地方开会。

  青年马克思立即回电,可是,已经晚了,当杨大章专员他们收到电报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团山子。他们还没有坐稳,下营据点就向团山子村打炮——毒气弹加实弹。

  专员杨大章,十三团副政委廖峰,蓟遵兴县委书记季安对突然的事变没有一点精神准备。他们判断敌人知道了他们的行动,决定迅速撤离。

  时光几移,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他们趁黑夜出其不意急行军通过下营和杨庄据点间的公路,经梁峪沟口横跨周庄向盘山转移。爆破班为向导,警卫连兼顾前后,首长们居中,皆次西行。当他们走到下营东小黄峪沟口时,突然发现由西走来十几个人影,前卫做好了战斗准备,正待走近时开枪,对方喊话,别开枪,我们是皮影社的。走在最前面的就是王玉清和叶子。自他们逃出渤海,投奔八路军,参加了皮影社,编拍新节目,宣传抗日救国,抵抗法西斯,拯救世界和平。只会唱一口哭迷子的叶子,现在当了主演,塑造许多根据地新型妇女形象,可人喜爱。

  杨专员说,你们是从哪里来?

  王玉清说,从平谷来,我们在平谷一带演出,就传出有敌情的消息。平谷的敌人正在郭家屯、靠山集、将军关、陡子峪一带集结,蓟县、玉田、遵化的敌人也都出动了,要扫荡西北部山区。所以,我们奉命向东南方向转移。

  叶子说,杨专员,别犹豫,快决定吧。

  小雨点变密,刮起了小风。八月十五了,雨加风,天气凉,敌情紧,情绪躁,心不安。杨专员说,回去。前卫班不知是没搞清命令,还是黑灯瞎火迷了路,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团山子。战士们都很疲劳,后半夜了,雨没有停,风没有住。杨专员、廖政委、季书记不容得从容思考决定,天亮之前必须跳出团山子,转移到太平沟隐蔽。

  八路军冒雨东进,没有雨衣,没有雨伞,道路泥泞,一步一趑滑。叶子没有吃过这样的苦,王玉清脱下上衣顶在叶子的头上,他说,保护你的嗓子。叶子说,哈依。

  雨越下越大,种种恼人的天气。忽然,看见前边有一座孤庙,大家进去避雨。二百人一下子挤进七间房子里。叶子冻得瑟瑟发抖。她说,这是什么地方?王玉清说,听向导说是窜岭庙。三个领导人中就算廖政委是个懂得军事的。他担心,二百人积聚在一个极小的地方太危险。于是,他派出了警戒和秘密侦察员。准备雨停了再走。

  凌晨,萧条寺庙,斜风细雨。五点钟,侦察员回来报告:敌人已经占领了团山子西的北山,刘庄子西山嘴也发现敌人。

  他们在庙里避雨,延误了转移的时间,给敌人留下了可乘之机。杨大章说,敌人来得好快呀,怎么办。我的意见是,向庙南的南沟转移,绕道天草岭、翟村、青山、三间房,再向盘山方向迂回。

  廖峰说,兵贵神速,就这个路线了,马连长打先锋,一个排殿后。出发。

  队伍走到南边的老马峪北山坡下时,发现前边的南山山顶上已经有了敌人。他们居高临下,挡住了八路军的去路。同时,背面之敌也包抄过来,与后卫部队交了火。处在前后夹击的危险之中。腹背受敌,八路军便向西南突围。马连长带一个排和县大队的爆破班三十多人冒着敌人密集的子弹向西南的天草岭北山头发起猛烈攻击。

  枪声、炮声,夹杂着风声、雨声。叶子拉着王玉清不撒手,她害怕被本国人发射的枪弹打死,日本发动战争,把她一个日本少女裹胁来到了中国,又被川岛逼迫到八路军这边。枪子可不会分中国人、日本人。日本军人也向日本姑娘开枪吗?难说。王玉清说,别怕,有我呢。一颗炮弹在他们附近爆炸,他俩隐蔽在岩石下,没有伤着。但,吓了一大跳。

  王玉清回头看、向前看,前后都在激战。他俩跟随着专署、县委机关等地方干部,与他们共焦急共患难共生死。八路军的兵力前后分散了去,中间只有地方干部。这时,占领了骡马峪西北小山头的鬼子以密集的火力向中间非战斗部队射击、冲锋。

  副政委廖峰沉着应战,他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说,同志们,拿起武器,战斗的时刻到了,杀呀。他端着一支步枪上了刺刀,子弹上膛,打开手榴弹的盖子,和冲下来的敌人拼在一处。全体干部变成了战斗队,纷纷拿起枪冒着密集的弹雨杀向敌群。一场惊心动魄的肉搏战打响了。金属和人肉相撞,火与喊声相交,爆炸物与血相溅。混战成一团的两国人,都有伤亡。八路军与敌人力量悬殊,又都是短枪,子弹又少,伤亡的更多。八路军弹尽力竭之时,前卫天草岭之战,打开了一个缺口,被围的呼啦一下子往外冲。在混乱中,王玉清丢了叶子,他刚冲出来,敌人又封锁了那个缺口。

  马连长清点一下人数,只冲出六七十人来,三位首长及大部分干部都没有冲出来。王玉清在人群里呼叫着叶子,没有回音。叶子也没有冲出来。她还在包围圈里。王玉清这时才感到身边没有了叶子少了什么,丢了什么,就像吸烟的人犯烟瘾,没着没落的。

  马连长一边疏散冲出来的干部;一边带领武装部队继续打开突破口,解救被围的战友。王玉清不走,他要参加战斗,不见叶子不走。他不停地叫着:叶子,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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