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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

第一一一章 群魔王渤海弹冠庆 二政委屈服刘仙舟

  狱中,夜色沉沉,繁星闪闪,窗外,不时地传来秋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秋虫唧唧寻觅,千古恨几时洗。吕钟躺在木板床上,疲困合眼蓦地他想起骆宾王的《在狱咏蝉》诗:

  无人信高洁,

  谁为表余心?

  吕钟啊吕钟,身陷囹圄,插翅难飞,心怀战友,思绪万千。朦胧中又回到巍巍宝塔山,回到奔腾的黄河边,仿佛雄伟的万里长城、深邃的燕山都在他的眼前出现。悠悠往事,涌上心头:

  我于1939年3月16日受中央社会部的派遣,离开革命圣地延安,先后到晋绥、晋东北、平北和长城搞情报工作。为了充分利用长城根据地特殊的战略地位,获得满洲国及北宁线与平、津等地日伪的战略情报,1941年晋察冀分局社会部派伍彤、史拓、岳武来到长城,开展东北地区的情报工作。1942年10月中央又派我和宋敏之、李培德、伍彤、石铁生带两部电台,成立长城特委领导下的东北情报联络站,我任站长,并分别在滦东、路南、路西建立了三个情报站。首长说,你们是党的耳目,你们的工作开展得好,我们就耳不聋,眼不瞎,心里有底呀。各级首长的谆谆教导和殷切的期望,牢记在我的心中,鼓舞着我们去积极开展敌伪情报工作。由于各级首长的关怀,我们迅速打开局面,在关内、关外及平、津等地建立了地下情报网。在临榆、抚宁、昌黎地区,发展了山海关警备团长、秦皇岛中学校长、商会会长和海阳镇警察署长、镇长,以及山海关、北戴河车站站长等十几个重要情报关系。在东北特别是在沈阳、长春、哈尔滨一些大城市里,我们派进去的关系就更多了。在渤海也建立了情报站,连道尹、市长的身边都安插了我们的人。我们这些情报员,冒着随时可能被捕的危险,与敌人巧妙地周旋,及时搜集敌伪军事、政治、经济等方面比较有价值的战略情报。如北宁线敌人的军事设施及运输情况,有关敌人五次治强运动的重要会议及满洲国的兵力部署等。一方面及时向中央汇报,一方面直接提供给长城党政军机关,以支援长城抗日游击战。因此,敌人怕我们,恨我们,千方百计地想破坏我们的情报网。而我这个被鬼子找了一年多的情报部长正是敌人寄以莫大希望的一条大鱼。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个冷战,心紧缩一团,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他出生在陕北的一个贫苦农民家里,念小学时就参加了少共团活动,在党的长期教育下成长。在延安又受专门训练,自信能经得起考验。可是,他一个人牵连那么多条线,他一张口连着许多人的性命。军区首长和同志们难道不担心吗?也许会考虑撤回我们的情报关系。将会给抗战造成多大的损失啊。他心情沉重,为了党,为了革命、为了战友他不能不下最后的决心了。

  吕钟叫醒高老蔫说,我的伤这么重,就是死不了,也跑不了。为了让组织上放心,你要帮助我自杀。

  骆驼高老蔫听了十分难过。吕钟绷起脸来说,你是党员,要从党的利益出发,执行这个命令。高老蔫打着哆嗦地答应。自杀前,吕钟给鹿司令书写绝笔信,交给高老蔫,请他设法带出狱去,转交给鹿司令。高老蔫哦哦地哦了几声。吕钟拿铅笔在墙上写了四个大字:为国捐躯。

  夜,静悄悄。吕钟准备自杀了。等鬼子的哨兵渐渐远去。高老蔫解下晾毛巾的绳子,系上套,套上吕钟的脖子。吕钟咬紧牙关一狠心说,勒。高老蔫使了劲,吕钟只觉得眼前一黑,死很难受,窒息难忍,呼哧呼哧地喘粗气,手脚乱蹬扎,就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吕钟渐渐有了知觉,隐隐约约地感到脖子火辣辣地痛、发烧,睁开眼睛看见高老蔫站在他的面前,他说,老高,你怎么搞的?

  高老蔫说,老吕,不行啊,我下不去手。你一死了之,我面对杀了自己同志的谴责,良心上也过不去,拉倒吧。

  吕钟说,可是,可是……

  高老蔫说,可是什么呀,鬼子都发现了。

  吕钟自杀未遂,深感不安。高老蔫被隔离,和牛宜轩关在一起。如同两个种类的鸟关在一个笼子里,谁也摸不着对方的底,他们谁也不理谁,各蹲在个的角落里发呆发傻发愣想发作。

  这一天,二疙瘩奉命来到狱中看望牛宜轩,一眼就看见高老蔫先上前打招呼说,哎呀,这不是高司令吗?不认识我了?也难怪,好几年的光景了。高老蔫眯缝着小眼睛使劲地瞅,怎么也没有看清眼前这位西服革履的熟人是何许人也。二疙瘩说,贵人健忘。我是杨大疙瘩的兄弟杨二疙瘩。那年暴动那会儿,你们西撤,走到潮白河边,吃窝头,我哥给司令弄了一只熏鸡。你那时吃鸡吃得好刷利,连骨头带刺都没有给我哥剩一块儿。我们过了河,你负伤,我哥他们把你抬到一家弹棉花的屋里,以后,你们就分手,从此几年不遇……

  高老蔫说,你一提我就想起来了,我还记着令兄那个样子,如今也混得不错吧,看得出,你们哥们儿混得不错?发财了,怕是发的丢了魂吧?

  二疙瘩说,我哥死了,高司令,别寒碜我了。我给你介绍,这位是牛宜轩牛先生,高司令也不是外人,我们不容易相聚,今天,我请客。

  二疙瘩去不多时,拎着饭盒进来,烹的炸的熏的熘的摆了一地摊,斟了三大碗老白干。高老蔫和牛宜轩多少日子没有见荤腥了,都馋的流哈喇子。牛宜轩还忍得住,高老蔫可就动手嘎嘣一声掰下一只鸡腿,管他呢先吃饱了再说。你爱吃,二疙瘩就爱喂,连连敬酒劝菜。高老蔫说,牛兄犯的什么案?牛宜轩正要回答,二疙瘩抢先说,他呀,和你高司令一样,都是八路。牛宜轩一惊,我只是答应白兰雪那个飞行大队,啥时成了八路军?不过是赤本三尼怀疑我私通八路而已。这位羊兄真会瞎编,说谎也不脸红。高老蔫是干啥吃的?一听就听出鬼来,他说,牛兄是八路?哪个团的?我怎么没有见过?牛宜轩说,我是,我是……二疙瘩说,事到如今不得不向高司令说实话了,他是飞行大队的,伏击鬼子响尾蛇佐木就是他通的信。高老蔫说,谁证明?牛宜轩说,我老婆白兰雪。

  高老蔫一惊,原来如此,一个是易翠屏的丈夫;一个是白兰雪的丈夫。他最恨的就是这两个女人。那年他怀疑易翠屏是日本特务,本想杀了易翠屏,突然,白兰雪坦白认罪,洗刷了易翠屏的罪名,解救了易翠屏。现在他们真是藕断丝连。二疙瘩这种人为什么给我上供?心里有了谱,他就猛吃猛喝,不客气,不礼让,吃饱喝足往后一仰就睡,似醉非醉。

  二疙瘩收拾了残局,招牛宜轩至牢门口小声说,这是你立功的机会,尽量把他(用下巴指一下高老蔫)的话都套弄出来,对你有好处大大的,到那时我在赤本三尼面前一鼓吹,你就没事了。只要放了你,那还不由着你,爱上哪就上哪?你真投八路去,我送你出城。绝不出卖朋友。够意思呗。现在,卖卖力气,给赤本三尼、川岛露两手,叫他们日本人看看,咱也不是白给的,不是……

  牛宜轩说,拉倒,拉倒。先别吹,事情做到那儿再说不迟。

  二疙瘩说,你糊涂不是,你太老实,就吃了这个亏,你得有个边就说圆,有个头就说尾。你没大胆子,有三分说它七分总可以说得下去吧,啊?你试试,这回就看你的了。

  他们的谈话不说被高老蔫全听去,起码听去了八成。他就装醉说胡话,牛宜轩趴在高老蔫的口边使劲地听,听不出胡话哪句真哪句假,口中含着舌头,吐字哼哼呀呀。高老蔫心计一动随口说,白兰雪,白兰雪,勾搭过陈虎,和蒲公英不清楚,那是个吃着锅的看着碗的,在城里的干汉子不说有一百,也有七八十。那是个来者不拒的美人。八路军都被她勾搭坏了。八路军有铁的纪律管啥?都叫她嗑出窟窿来。她丈夫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王八,文词就是戴绿帽子的。我若是她丈夫有个地缝也得钻进去。还有脸说是她丈夫?啧啧。

  高老蔫略施小计就把牛宜轩打个落花流水。牛宜轩一好面子;二重实际。他心里有数,他和白兰雪的婚姻是有名无实的。可是,名义上是白兰雪的丈夫,享有名义上的主权。这种狗扯羊皮的事,只相信它有,不相信它无。难堪至极,无地自容。幸亏高老蔫醉了,又没有别人在场,不然,他的大红脸就公诸于世了。

  牛宜轩躲到墙角,高老蔫心里一乐,呼呼地就打了鼾声。

  当晚,牛宜轩就被叫到赤本三尼的办公室,赤本三尼和川岛都盯着他的嘴,希望从那个口子喷出人话来。可是,牛宜轩不能说他被高老蔫的羞辱,只说,高老蔫一醉不醒,醉成烂泥。

  二疙瘩说,难道他连个屁也没有放一个?

  川岛说,羊桑,不可放肆。

  她亲自给牛宜轩倒了一杯茶说,牛桑,赤本三尼将军阁下有意放了你。但有个劝降高老蔫的大事,所以,在牢里先委屈你几天,你在内,我们在外,内外夹攻,把高老蔫攻下来,你就是一功。

  牛宜轩说,谢将军阁下信任,在下不怕坐牢。我观察,高老蔫是个脸面上的人,不怕动刑,不怕杀的主,如降他,必须吹捧他,把他捧上天,戴高帽,他喜欢戴多高就戴多高。皇军手里有的是高帽子,赏给他几个不就结了。

  赤本三尼脸上开了晴,川岛说,千方百计,这也算一计吧。

  牛宜轩说,如此,必须请出一个人来。

  川岛说,谁?

  牛宜轩说,刘仙舟刘道尹。

  赤本三尼说,吆西。

  牛宜轩说,我在刘道尹身边做事多年,深知刘高仇深似海,势不两立。欲降人必先降心,欲降心必先得法,欲降高必先伏刘。

  川岛说,请刘仙舟。

  赤本三尼说,不,我们去见刘道尹。

  渤海道公署内外加了岗,不公开地告知有大人物光临。

  大叫驴刘仙舟对赤本三尼、川岛的光临并不奇怪,而令他吃惊的是他们把他的仇人高老蔫带了进来,是何用意?令他一百个不解。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刘仙舟叫道,来人。

  警务科长朱欣进来说,报告道尹阁下,请吩咐。

  大叫驴刘仙舟一指高老蔫说,把这个匪首拉出去毙了。

  朱欣一把揪住高老蔫就往外拖。

  川岛说,放肆。

  朱欣住手。大叫驴刘仙舟甩了袖子欲走。赤本三尼从鼻孔发出一声“不”来,大叫驴刘仙舟就乖乖地坐在原位上不动了,服服帖帖地瞟着赤本三尼的眼色行事。

  今日的骆驼高老蔫被鬼子掐巴着刮了胡子洗了脸,七手八脚一扎箍,没有了半点八路军的外表。但,他那种谙熟国学、马学的学究气质和有学问的人的傲气根深蒂固,万变不离其宗。他端足了架子不言不语。

  白嘴鼬川岛说,我是给你们来打和来的,俗话说,化干戈为玉帛。刘道尹心胸宽阔,不计前嫌;高司令肚里能撑船,不念旧帐。从此你二人握手言和。合力辅佐圣战,中日满提携,造福大东亚,共存共荣。

  赤本三尼说,不要把话扯得太远,今天只为你们二人和好。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你们二位能近取譬便是圣德仁道了。刘道尹、高司令你们理解我的意思吗?

  高老蔫想起那首《毕业歌》里唱的“是抗,还是降?”本想发作,可是,人家一口一个高司令,就不好意思翻脸,单看大叫驴刘仙舟什么举动了。杀了高老蔫是刘仙舟的多年心愿,今日可有了机会,不杀高老蔫不甘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可是,赤本三尼的一番话,和他的心思,猴吃麻花满拧。大家都憋着劲,不言语。赤本三尼拉长了脸,川岛气鼓鼓地吹气。牛宜轩看破红尘,是他上场的时刻。他伏在刘仙舟的耳边说,道尹阁下,你的死期至矣。

  大叫驴刘仙舟一惊说,别吓唬我,为什么?

  牛宜轩说,你虽然是一道之尹,其实就是个奴才,奴才不听主子的话,有好下场吗?你要猛醒、明智些。自己救自己。把握住时机,再等就晚了。快去和高老蔫握手言和。他一边说,一边拉起刘仙舟离位向高老蔫走来,老远地就伸出了手。

  高老蔫和刘仙舟握手了。爱动感情的高老蔫被奴才的表演感动了,他说,当初你要改编民团时和我握手,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刘仙舟说,当初,都怪那个女道士,她急着要一个人的尸体解剖,挤碓得我上房,没辙才有如此下策,使高司令蒙冤数年。我真对不起,我有罪,我有……

  赤本三尼说,起因原来如此,女道士的事是我答应的,我不知因此惹出这么多麻烦来。抱歉。从此二人和好,我方得到一点安慰。

  高老蔫说,那个女道士就是将军阁下的人吗?

  赤本三尼说,不,她是羊桑的夫人一阵风易翠屏。

  高老蔫听了,哦,原来他们都是一伙的,后悔当初没有一枪杀了她。他说,我明白了。川岛说,你没有明白,易翠屏拐跑了我的白兰雪,我恨她。高老蔫又听了这话,心里翻了一个个儿。心说,多亏没有杀了易翠屏,不然我还要得罪许多人啊。他无所是从。

  赤本三尼说,高司令,我向华北临时政府殷克唐主席推荐你任渤海市市长,如何?

  高老蔫说,我是被俘的八路军,不能胜任。还是送我到狱中,等死吧。

  川岛说,将军爱才,请高司令不要推辞。

  赤本三尼说,明天为高市长上任举行庆祝酒会,请在渤海的党军政工农会学商各界名人都必须到场。

  北特警的宴会在鸿宴饭庄大厅举行,应约的各色人物陆续达到。在大厅的上方显赫地挂着一幅大字横标,用中文和日文书写:庆祝大日本皇军在杨家铺大捷暨欢迎高敬远先生荣任渤海市长宴会。

  北特警司令赤本三尼一手拉着刘仙舟;一手携高老蔫进入大厅,后边跟着川岛、宫下、朱欣、二疙瘩、牛宜轩以及一行日军官。刘仙舟宣读了由华北王殷克唐签字的任命高老蔫为渤海市长,并兼任渤海特别行政公署主任、渤海绥靖公署主任的任命书,赤本三尼亲自把三个官衔的任命书交给高老蔫。在场的人们都知道高老蔫这一位是渤海一宝,难得的人才,如今再如此一折腾,那就可是窗户眼吹喇叭,名声在外了。今天这人们也都那么眼皮子薄,高老蔫当八路军时,都咒他不得好死;今日高老蔫当了市长、主任,人们都举着酒杯向他敬酒,并且争先恐后,怕抢不到第一。高老蔫是干啥吃的,想当初他曾经竞选过县长,虽然没有成功,那也是没有精钢钻不敢揽瓷器。一个小小的渤海市屁股大的地儿,管理一个市的才干绰绰有余。

  川岛也举着杯子向高老蔫走来说,祝贺高市长荣升。

  高老蔫说,谢将军阁下抬举,同贺,同贺。

  川岛说,高市长,上任第一件事请你审理被俘八路一案,如何?

  高老蔫说,怕是我不能胜任?

  川岛说,为什么?

  高老蔫说,阁下不会忘记,我高某还是个通缉犯呢。

  赤本三尼笑道,那是多年前的老帐,今天一笔勾销,我宣布撤回那个通缉令。

  大叫驴刘仙舟插嘴说,我那支神枪该还我了吧?

  高老蔫说,阿,阿了几声,尴尬之时,赤本三尼出面干预说,刘桑,何急而至于此?请高市长先休息,适应新的环境,然后,从容为之。喝酒,喝酒!

  在一片喝酒的吱吱声中,另一桌上宫下和朱欣碰杯,宫下已经八分醉态。朱欣再三劝酒。宫下又一杯酒下去,身子就摇晃起来,呱的一声吐了一身酒菜,气味难闻。朱欣急忙上去搀扶,就势轻轻摘下宫下腰间的钥匙。他说,宫下先生,你喝多了,我扶你到休息室。他转身叫了一个女服务生说,宫下先生醉了,扶他休息去,把军衣洗净烘干。朱欣乘机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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