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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

第九十七章 省亲戚夜奔中国地 访密友联络王老凿

  三脚鸡潘耀祖进了旺业甸就感到与别处有天壤之别,街上连个草刺都没有,家家冒着诱人的炊烟,上空笼罩着在战争年代少有的平和之气。村里迷人的静悄悄,大白天的没有一个狗大的人走动,没有人喧哗。街上只有他一个人,仿佛在什么地方有一个神秘的眼睛看着他。他倒吸一口凉气,心说,坏了,莫非村里有敌情?平和的心情变成了心情的恐怖。他拐过街角,嗖的一声就从房上落下一张网,拿住了东张西望的潘耀祖,一个黑布袋套住了他的头。他什么也看不见,被推进一个什么去处。有人说,捉住一个特务,请团长处理。

  潘耀祖听了这个口气,心里有了底,他大喊着说,团长,我是潘耀祖。

  喊声引来了一阵戚戚嚓嚓的脚步声,有人拉开他头上的黑布袋子,啊,都在这儿了。一棵草蒲公英、一阵风易翠屏、一窝蜂白兰雪,接着丙丁火一家人,二狗子说,他头上没有贴帖。蒲公英说,你们做得对。他就是三营长,叫我们昼夜寻找的好苦啊。

  潘耀祖带着哭腔说,团长,我把三营丢了。

  一棵草蒲公英说,丢到哪里?

  潘耀祖说,被俘。

  一窝蜂白兰雪说,都怪我不好,丢了三营。

  潘耀祖说,参谋长,别啥脏盔子都往你头上戴,是我丢了参谋长,我该死的心都有。

  白兰雪不领情,心里说,说的好不牙碜,打冷战。

  蒲公英说,丢了参谋长你就想死,丢了三营你就不想死?

  易翠屏说,都别责怪自己了,先救被俘的三营。

  潘耀祖说,目前,三营在哪儿,鬼子怎么处理的,我们尚不清楚,需要进一步侦察。房东李裁缝家嫂子被鬼子折腾死了,请易院长先救救这位嫂子。

  易翠屏说,我和白兰雪先走了,你们随后赶来。

  她俩出了门口,卷起一阵风,就刮到了凌源的萧杖子李裁缝家。易翠屏药到病除,李家嫂子活了,站起来就招待客人。李裁缝千恩万谢。

  易翠屏说,你的妻子很伟大,要善待她啊。她为了保护八路军,她的命都不要了。这可不是平常人都舍得出去的东西。

  李家嫂子说,别寒碜我了,我没有保护好八路军,一个营都被鬼子俘虏了去,我还有脸称英雄?

  李裁缝说,是啊,我们得想法救救三营。

  说话间,蒲公英、潘耀祖带着一个连的人马赶到,李裁缝说,我想起了一个人,就是二十里铺的王财主。潘耀祖说,对,王财主,给了我们枪支子弹,是王连有的一家子。李裁缝说,王财主眼宽,线多,手长,省里,县里都有他的人,请他帮忙打听三营的下落。

  潘耀祖说,我去过王财主家,事不宜迟,我先走了。

  蒲公英说,不,我们一块去。

  王财主五十多岁,好精神的老头,性天放,志好客,乐善交,有钱,底子厚,供养着八方食客,消息灵通。他们一见面的几句话就沟通了语言、情感。

  蒲公英说,拜托老先生打听打听八路军三营的消息。

  王财主说,我猜到了你会来的,所以,我留心了食客们的谈话,几乎他们都提到了三营,因为,鬼子俘虏了八路军当成天大的胜利吹嘘,到处打鼓筛罗,押着八路军俘虏游街,最后,把他们都送到朱家沟金矿劳工的干活。

  大家听了,心里松宽一些,鬼子实行杀掉战俘的政策,在南京一次就杀了两三万中国战俘。而今,三营都去当劳工,暂时还不会死。这就有救的可能、希望,有缓。片刻,大家都低下了头,思虑咋办。蒲公英只想到打掉金矿救人,潘耀祖想的是忏悔。

  易翠屏和白兰雪不谋而合。她俩对笑笑,易翠屏点个头,白兰雪就给王财主上大顺请他给出个主意,她一笑说,听我们三营长说,老先生响应号召,为了抗日救国,有人的出人,有枪的出枪。老先生献出枪支弹药,我代表八路军十二团万分感激。将来我们在司令面前也得表表您的功。

  白兰雪一笑就惹风。王财主眼睛都红了,话音颤抖,全身屁轻屁轻的,他说,办法是有的,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耐心。

  白兰雪说,愿意聆听先生的教诲。

  王财主说,在朝阳西南柏山地区有个石明信沟,那儿住着一位叫王老凿的人。自打日本鬼子来了,他就把全家人武装起来和鬼子干。日满的一切号令在他那里就行不通。鬼子下了大力气围剿,也没有如愿。方圆二百里称赞王老凿是反满抗日的英雄。把石明信沟称为中国地。早年他曾在金矿上淘金,对金矿熟悉,你们找到他,三营弟兄就有救了。

  蒲公英说,我们愿意去。请先生介绍。

  王财主早把书信写好,蒲公英一行拿了信告辞。

  春天,白兰雪向往的中国地一定是百花争艳。可是,眼下还是草木凋零。因为,鬼子对石明信沟中国地进不去剿不灭活没辙,就实行封锁,大路上到处设卡,放岗,进中国地必须爬山越岭走羊肠小道。蒲公英叫通信员小丙把马都寄放在山中老乡家里,一连人步行进山。他们夜行晓宿,十天了,还没有走到中国地。

  白兰雪说,还有多远啊?易翠屏说,向道,我们必须请一个向导。潘耀祖说,还用请,抓一个来就得。丙丁火说,强拧的瓜不甜。蒲公英说,对,我们一块去请。

  一天,趁夜他们摸进一个小村,轻轻敲开村边的一户人家。男主人40来岁,看他们是生人,就半掩着门问,你们干什么?白兰雪从蒲公英身后挤到前边来说,我们是八路军,迷路了。这是什么村子?

  主人说,梅勒营子。你们是八路军?我当是绑票的呢。

  易翠屏说,老乡,我们去石明信沟,走了好多冤枉道,不知南北,请劳驾送我们一程。

  男主人踌躇了一阵子说,好吧,我给家里人留个信就走。他回屋向躺在病炕上的病老婆告了便就出来领八路军上路。

  在路上,男主人看到一连八路军进村毫无惊扰,确信不是土匪,才诚恳地坦白心境。他说,长官,蒲公英说,我们没有长官,我是蒲公英。男主人惊讶道,你就是一棵草蒲公英,听说了,听说了。还听说,你有个姐是神医。易翠屏说,什么神医,那都是编的瞎话,别信。男主人感到欣慰,遇见了真格的。他说,我叫迟光显,在城里开旅店。这次办事顺路回家探亲。

  蒲公英说,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迟说,不,我遇见你们就值了。长官,恕我冒昧,你们去石明信沟干啥?

  蒲公英说,去找王老凿。

  迟光显说,啊?找他?他嘬着呀花子啧啧了两声,停了脚步说,你们万万去不得呀。

  蒲公英说,为什么?

  迟说,你们是外乡人,有所不知。小日本多年没能制服王老凿,就在石明信沟周围安了许多据点、卡子,大小道口,沟沟岔岔都有,没法过去。岗哨发现就放号炮,你们就麻烦了。再说,石明信沟也不是轻易进得去的,王老凿也不认识你们,他也是到处都有暗哨,一旦他们把你们当成满军特务一打你们就吃了大亏不是。不是我多嘴还是回去吧。

  潘耀祖老大一会子没有说话,现在憋得难受,他说,你这个人,不识抬举,得了锅台就上炕。走不走?不走,我毙了你。

  易翠屏说,三营长,迟老板是为我们着想的,说话要和气。

  白兰雪冲他一笑说,迟老板,大道不行走小路,平地不行走山路,我们铁了心地要见王老凿。至于他不认识我们,我有办法。请吧,迟老板。

  迟无奈,继续前进。

  太阳刚刚冒嘴的时候,他们就进入了中国地儿石明信沟,沟很大,王老凿在哪儿住,没人说。他们来到沟里一个叫梁家营子的小山村,战士们在街角草棚休息,蒲公英等进住一个姓梁的人家。房东50多岁,客气地请几位上房就座。房东深沉话少,蒲公英先打破僵局说,我们是八路军,专程拜访抗日英雄王老凿。我们走了二百里,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没想到地方这么大,不知王老凿在什么村,问路没人指,打听王老凿没人说。我们可成了没头的瞎蠓,就烦请房东劳神给王老凿捎个信。说着递过去王财主的书信。

  房东只溜一眼那信,不接,斩钉截铁地说,王老凿不在家,我和他说不上话。这个信我没法捎。

  蒲公英挨了撅,刚要发火,白兰雪说,你知道王老凿不在家,这就好,那我们就等,他总会有回家的时候,只要他回来,请你通知我们一声。

  尽管他们说得磨破了嘴皮子,房东给你个耳朵。迟向导说,我明白房东老哥的心思。我本是柏山西梅勒营子人,当初我也不乐意给他们带路,也就是不明他们的身份。一路上他们的举止,我才相信他们真是八路军。你看,他们和满洲兵、警察一样吗?王老凿坚持反满抗日这么多年,盼望着中国军队的到来,现在,人家冒着风险来了,王老凿还不乐意见,哪有这个理?你若是不传这个信,可就对不起老凿了。

  房东听了,口气有了缓和,他说,迟先生说得对,我的确不知道王老凿在什么地方。今天我们不说这个话题,先吃饭休息如何?

  蒲公英等人抒了一口气。

  白兰雪和易翠屏有单间小茅屋招待。白兰雪见了炕比见爹娘还亲,一下子扑过去拥抱土炕。易翠屏说,我们出发走了半个多月,绕村庄,钻山沟,走了200多里,我也是两腿麻木,都粘乎乎的,寸步难行了。她舀了一盆底水拨拉一下白兰雪说,喂,你给把着门口别放人进来,我洗两把。白兰雪懒得起来就推测说,这会儿大家都累得贼死,没人来,你就放心大胆地洗就是。易翠屏刚蹲下哗啦哗啦洗的时候,门口就有人报告。白兰雪噌的一声坐起来大喊,别进来。

  在门外的是丙丁火,小孩子不谙世故,一窜就踏进门来。他看见一位大姨拎着裤子背着脸,也不大理会。白兰雪从炕上跳下来,揪住小丙的耳朵说,你个小猴崽子,叫你别进来,你偏进来,你知道不,这是女宿舍。

  易翠屏收拾利索拉开白兰雪说,别把孩子吓着。

  丙丁火说,参谋长,你好凶啊,其实,一点也不痛。

  白兰雪说,记住,下次进女人的屋必须给个信号。

  丙丁火说,在家里我妈我姐的屋我随便进出,也不报告,不请示,没有这些罗嗦。

  白兰雪说,你还犟嘴,看我再揪你的耳朵。

  易翠屏说,拉倒吧,小丙,你有什么事?

  丙丁火说,团长命令,全体到老乡家的炕头上,宣传抗日救国,散发《告东北同胞书》,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易翠屏说,你回去,告诉你们团长,我们知道了,马上行动。

  丙丁火说,我没有说完,团长还说,叫你们俩好好休息。还说叫……

  白兰雪急忙问,还说什么?

  丙丁火说,叫你,叫你,叫你好好睡一觉。

  易翠屏说,传达完了,你回去吧。

  丙丁火说,不,我奉命在门口给你们站岗。

  易翠屏、白兰雪二人同时啊的一声不言语了。

  小山村一时活跃起来,八路军战士给老乡担水的,劈柴的,起猪圈的,捣粪的,打扫羊栏的,扫院子的,整理街道旮旯百年尘埃的,往墙上刷写抗日标语的,教儿童团唱抗日歌曲的。中国地注入了中国新思想新风尚新语言新文化。闭塞的小山村不知有民国,不知三民主义,更不知有共产主义。他们反满抗日,是以明代的思想武器对抗法西斯主义的。村民穿的是明朝的服装,行明朝的礼节,说明朝的话。八路军一来,小山村改变了面貌。村民们议论,哦,外边这么多新鲜玩艺儿。

  两天过去了。还是没有神秘人物王老凿的音信。战士们从老乡的炕头上丢三拉四地了解到有关王老凿的情况,向团长报了告。参谋长白兰雪把战士的报告归纳起来就成了王老凿的口头档案。王老凿真名叫王文福,行一,脾气倔强,做事凿死卯眼子,因此,得绰号大老凿。方圆几百里都知道有个大老凿,却忘了他的真名字。他兄弟四人,四弟王文玉,读私塾,有见识,是大老凿的军师。凡事没有四老凿的同意,大老凿是不会露面的。

  蒲公英说,啊,原来是这样,早知如此,何必……

  白兰雪说,你有那个预见性?我也就放心了。

  蒲公英挨了数落心里乐,一阵风就刮到房东面前说,我们要见大老凿,也见四老凿。

  房东说,我再踅摸他一趟。

  他去了只有一袋眼的工夫就回来说,还是找不着。大家坐卧不宁,难道世界上不存在这个王老凿?其实,王老凿就在附近,他一直在观察蒲公英一股是真假八路军。等到第五天了,蒲公英在灰心的时候,突然,房东说,王老凿捎来口信说,今晚就在梁家营子会面。

  蒲公英等人才松了一口气,来了精神,纷纷猜想王老凿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有说他胖的,有说他瘦的,有说他个高的,有说他个矮的。

  向导迟光显说,团长,先别说他,我可以回去了吗?

  蒲公英说,小丙,送迟老板上路。

  白兰雪说,我代表团长送迟老板。

  她送他到门口,迟说,请参谋长止步。

  白兰雪说,到村头吧。

  他们到村头时,易翠屏意外地早等在那里。她说,迟老板送我们200里,只送到村头是不够的,我再送一程。

  迟说,不必了,不必了。

  易翠屏说,出了中国地,路上不太平,迟老板加小心。

  迟说,是的,我从原路回去。就能避开鬼子的据点、卡子啥的。二位放心。

  易翠屏说,我送你半粒药丸,必要时服用。

  迟说,我求之不得,说句实话,我家里就躺着个病人。

  易翠屏说,你咋不早说?

  迟说,早就想说,初次见面不好意思张嘴。谢谢。

  白兰雪说,是个老实厚道人,可就是误事。

  迟光显慌忙收了药,像得了金宝蛋,一溜烟就走得没影了。可是,他一慌张一着急就忘了走山路,进入鬼子的控制地就被满军逮住。押送他到了热河见一心队司令介川。

  抓住了一个从中国地出来的人,介川如获至宝,当即命令把犯人推进血腥味的审讯室审问。迟光显心里嘀咕,逃不得这顿打了。

  介川拉着二疙瘩和牛宜轩审讯迟光显。介川一招手,两个鬼子押着迟进来。介川问二疙瘩和牛说,你们认识他吗?二疙瘩说,没见过。牛说,我好像有点印象,在梦里见过,还是在什么地方,没有留意。介川说,羊桑,你搜一搜他的身。二疙瘩拍拍迟的前胸后背,两腿裤筒,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二疙瘩把手伸进迟的衣兜,迟拼命地捂着不放。二疙瘩乐了,这就是告诉他,兜里有鬼。二疙瘩搜出一个纸包,打开一看,原来是半粒药丸。啊?你见过一阵风了?

  迟说,没,没,没有。

  二疙瘩说,你别怕,她是我老婆。

  迟说,是这样,我见了。是神医给我的药丸。

  牛忙上前说,那么说,你也见到了白兰雪,我是她丈夫。

  迟说,见了,见了。她们都在中国地,梁家营子。

  介川嘿嘿一笑,吆西,审讯的高明。他拿过那半粒药丸捏碎,迟光显扑上去抢那药丸。早被介川踩在脚下。于是,介川命令发重兵包围中国地——梁家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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