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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

第二十六章 鹿老娘誓死护国格 抗日军河东陷重围

  白兰雪瞄准了齐新正待开枪,冷不防从一家小院飞出一个人来,扑倒了齐新。一窝蜂白兰雪一惊,收了枪一溜烟回到她的房里,立即打开电台,熟练地敲打电键。把那个没拍完的电报继续发给渤海宪兵司令赤本三尼。

  渤海,日本宪兵司令部。

  赤本三尼和日军27师团步兵团长铃木弹冠相庆之时,谍报参谋报告:一窝蜂第一次发报中断一小时后,重又来电。请过目。

  赤本三尼看了电报对铃木说,长城抗联鹿地部六千人,于今日东渡蓟运河,向长城腹地逃窜。

  他俩听了不觉一愣,怎么又冒出六千人来?也许他们就是抗联主力。于是,27师团全拉出去,同抗联主力作战。顿时,城里城外,平原山区到处蠕动着日军、伪军,炮车、摩托车、辎重车。远远望去就像蚂蚁群大搬家。

  一阵风吹过,山顶上立即埋伏着八路军二支队和抗联二三百人。向导老寿星陪着支队长豹天,往山下的公路上一看就眼离了。老寿星惊讶地叫道,我的妈呀,这么多鬼子,少说也有七八千。豹天倒吸一口凉气说,乖乖,敌人这么大的行动,为啥?

  豹天,二十五六岁,陕西人。熟读《孙子兵法》、《三国演义》。随八路军四纵挺进长城时,来到长城脚下。四纵首长决定:八路军西撤,留下三个支队在敌后开展抗日游击战。豹天领导的就是二支队。他们先联络了老寿星,有了站脚的地儿。又上卢龙寨和飞毛腿蒲公英挂上钩。再上青龙山同节板斧、周汉人取得联系。

  扬子鳄节板斧说,支队长,袭击一下吧?

  一棵草蒲公英忙说,不,我们说好了的,先救我干妈。

  豹天说,你俩不要争。现在情况有变,老周、老寿星你们回潘家峪去,多派些人四处打听是否鹿司令他们回来了。把走散的抗联战士集合起来。

  八蹄马周汉人说,好吧,你们加小心。

  豹天说,我们跟在敌人后边,摸清敌人的意图和动向。

  老寿星和老周下山去了。豹天拍着易向道、节板斧的肩,投去征求意见的目光。豹天很喜欢眼前这二位。一个打游飞惯了;一个拉口子要见血。一个急;一个猛。若加上豹天的智,就是很了不起的一支抗日队伍。在蒲公英、节板斧的眼里,豹天那是远来的和尚会念经。还有啥说的,行动吧。

  黄昏,打瞌睡的大山阴影笼罩着一个叫杨柳庄的小山村。冬季天短,一眨巴眼就黑了天。黑洞洞的天空撒着米森子雪花。小村睡着了。伸向村外的老山谷里集聚着黑压压的日本鬼子和打哆嗦的伪军。日军27师团长本间中将给步兵团长铃木少将下达命令:派出警戒,不准走漏风声。晚九时完成对杨柳庄一带的包围。夜十二时发起攻击。

  鬼子官们哈依哈依地哈依。就像猫打喷嚏。

  山谷里,无风、无火、无声,雪粒子砸着鬼子闪烁发光的钢盔,砸得战马不停地打着响鼻,发出不满的嘟噜声。一声什么口令,一阵起立拍打屁股的噗噜声,仿佛大雁起飞。接着就是敌人猫腰向杨柳庄移动的脚步声。

  尾随敌人后边的豹天说,哪能抓个舌头来?

  一棵草蒲公英应了声就不见了。豹天刚喘口气的当儿,蒲公英就拖着个伪军通信兵摔在豹天脚下。

  伪军只认识蒲公英,不认识豹天。连连向蒲公英求饶说,道二爷高抬贵手。

  豹天问,我们是八路军,优待俘虏。你说老实话,今晚什么行动?

  伪军说,包围杨柳庄,消灭鹿地的便衣队。

  蒲公英急红了眼,左手揪住伪军的头发,右手抠住伪军的腮帮子轻轻一拉就把伪军扳倒,他说,好你个小杂毛,敢在你二爷面前瞎白,一刀子捅了你。

  伪军不怕豹天,就怕蒲公英。他连连说,道二爷,我的爷。再给我俩胆子,我也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说谎啊。我那不是耗子舔老虎的鼻梁骨,找死吗?鹿地鹿司令确确实实在杨柳庄里。

  蒲公英发狠地捆了伪军,发狠地堵上他的口,叫你胡说。

  节板斧说,支队长,会不会敌人把情报搞错?鹿司令早过了潮白河,怎么会在这儿?

  豹天说,来不及搞清情况了。鹿司令不在里边更好;若在里边,我们袭击一下,报个警,也好么。记住,战斗打响,立即转移。然后,在洪山口一带集合。

  八路军分成若干战斗小组,纷纷向敌人靠近。

  在夜色中鼾声不断的杨柳庄疲劳得抬不起眼皮来。

  遍地杀机的村外,孤拐脸的本间中将举起麻杆般的手臂看看夜光表,离攻击还差半小时。他不安地来回踱步,等待煎熬着时空倒转。打仗他不是力巴,可在中国打仗则另当别论。他指挥过台儿庄大规模的战役行动,阵线分明。而在长城对付游击战,总那么不顺手,风云变幻,怪事丛生,防不胜防。他自言自语说,今晚可别节外生枝。可是,怕啥就来啥。他刚回身,突然,东南西北几个方向响起了密集的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啃咬着本间中将的如意算盘。顿时,鬼子乱了阵脚。本间虽说老奸巨猾,此时也不得不提前攻击,全部吃掉便衣队的贪心就削减了二三成。

  日军的炮火首先隆隆地燃烧起来。乌鸦群似的炮弹落在村里,爆炸溅起丛林般的烟柱。庄稼佬儿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茅屋、牛棚、羊栏、猪圈、鸡舍、狗窝、猫道、草堆、柴垛、茅房坑都燃起了熊熊大火,散发出老祖宗陈腐的气味。

  村内掌了天灯,照得贼亮。闪烁着抗日联军紧急集合奔跑的身影。王殿、丁大炮夫妇、大龙小虎撒丫子跑到司令部,接受任务。易翠屏有条不紊地收拾鹿地的一枪一笔毛巾牙刷地图……

  陈参谋长说,司令,咋办?就靠我们钻天打洞了。

  王殿问,从哪个方向突围?

  鹿地侧耳谛听敌后的枪声,他说,你们听,敌人遭到袭击。不然,我们比现在情况更糟。他听出西偏山的枪声最激烈。他决定,从西突围。

  参谋长命令,大龙小虎打头阵,王殿、翠屏保护司令突围,大炮、马勺随我断后。

  杨柳庄西偏山下是伪军的阵地。他们都是磨道上的驴子,听喝的。上边说进就进,说退就退。哪有一个是玩命的?何况今天包围的还是及时雨双头鹿。他们受到八路军袭击之后,本间中将说,那是小股八路,不要理他。伪军们听令,不顾背后,只向村里进攻。可是,就在这时,从村里冲出一股子便衣队来,猛冲猛打。伪军前后受敌。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大龙小虎从缺口冲出,迎面跑来了蒲公英和节板斧,他们相见如久别重逢。蒲公英急忙问,真是你们?司令呢?

  大龙说,司令和我爹还在村里。

  他们说话间,鹿地、易翠屏、王殿、谷雨从村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大家迎上去。一棵草蒲公英抱住鹿地呜呜大哭,土命人心实,心里有啥就说啥。他哭着说,大哥,我当你死了呢,呜呜……

  易翠屏说,向道,你保护司令转移,参谋长还在村里,请王总队长、大龙小虎接应。我们走。

  蒲公英、易翠屏、小谷随鹿地向西偏山转移。

  王殿拉着节板斧随大龙小虎打回村里,接应参谋长。可是,鬼子堵住了已经打开的缺口,调重兵增援伪军阵地。大龙急得哭,我爹还在村里。小虎不言不语带着他的人马就硬往鬼子刺刀尖上撞。大龙也同鬼子展开肉搏。双枪手王殿施展神枪的威力,左右开弓。节板斧抡圆了斧子,显示板斧的雄风。外边的向里打,里边的往外冲。鬼子一个劲儿地增兵,牢牢地控制了这个缺口。

  在村里的抗联损失惨重,参谋长陈老六问丁大炮,你还有多少人?

  马勺说,让他说,还是昌黎支队建制。可是,在潮白河就稍瓜打驴去了一半。东返后,敌人天天追着屁股后头打,昌黎支队就剩个空架子。又经今天这一仗,最多还剩百十几个人了。

  大炮说,参谋长,我们不能硬拼了。

  陈参谋长说,是啊,有什么好法子突围?

  马勺说,西边打得激烈,敌人的兵力大都吸引到那边去了。我们就悄悄从别的方向突围。

  陈老六说,敌人就那么傻,听我们摆布。我想,必须分兵,一明一暗,我们才能脱身。

  正说到节骨眼上,一颗炮弹在附近爆炸,弹片击中陈老六的头部,就人事不知了。大炮没了主心骨,马勺说,听我的。你弄副担架来抬着参谋长快走。我领队向西,把敌人的兵力都吸引到西部去。

  大炮说,拉倒吧,你去,那是送死。还是我去西部。你听,南部没有枪声,你就护着参谋长向南突围。

  马勺说,你呀,白活这个岁数,不知轻重。我们今天作战的目的是护卫参谋长突围。所以,参谋长这头重。你担重担,我拣轻的挑。

  大炮说,咳,西边危险……

  马勺早带着一半兵力向西冲锋。她抱着一挺轻机枪冲锋在前,打开一条血路。他们终于和村外往里打的王殿、节板斧、大龙小虎会合。大龙忙问,我爹呢?

  马勺回头看时,冲出来的只有两三个人了。她难过地淌泪,半晌不能语。

  大龙小虎一见这情形就哇的一声哭他爹。

  节板斧一拍大腿说,走,有种的跟我进村救参谋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马勺喘息说,南,南,南——

  王殿说,走,南边接应参谋长。

  村南,陈老六、丁大炮顺利突围。与王殿等人会合,立刻向西偏山方向寻找鹿司令他们。追击抗联的鬼子、伪军没敢进山。本间中将下令收兵凯旋回渤海。

  渤海大街上飘旗扬幡,欢迎皇军大获全胜归来。本间和铃木骑着高头大马由众多日军、伪军军官陪着,如同众星捧月。可是,月不领情,老是阴沉着脸,从西北井进入渤海市。日军四路纵队步伐整齐,咔咔的大皮靴踏破了光华的路面,路说,我都成了麻子脸。经过西山口时,达到欢迎的高潮。新民会拉拉队一边是耍猴的打罗敲鼓,一边是洋学生吹打洋鼓洋号。又加长城的大杆喇叭。他们可是各吹各的调,拉屎嚼甜杆,真不是个滋味。大街上端挂着一幅大东亚共存共荣强化华北治安的标语;大街下面墙上则贴着强肾壮阳大力丸的广告。商会的拉拉队多一点狡猾,他们举着三角形的小彩旗,上写: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些小旗子给日军、国军、八路军、抗日联军谁都能用得上。他们预备着有朝一日八路军打进渤海,这些小旗子同样可以上街使用。这可是商家的精明之处,省下一大笔银子。本间和铃木望着这些小旗子,乐得心花怒放。可是,偏偏迎面走来一队送葬的,大杠抬着棺材,披孝袍子的,打幡的,吹喇叭的,念经的,纸人纸马,纸钱飞扬……

  大操吃了一惊,咋就赶这么巧。打幡的孝子问,这可咋办?大操说,咳,人家是盟军,是为中国好,帮中国,爱中国,人家是客,我们是主,主得让客,这可是天之经,地之义,人之行。孝子没的说,那就让吧。于是,穿孝袍的白花花一溜站到路边,吹的吹,打的打,哭的哭,耍的耍……

  忙不迭的“满映”摄制组抢拍了这个精彩的凯旋场面。

  入城的日军经过宪兵司令部时,在楼上的赤本三尼大佐打开一扇小窗,抱着肩望着街上乱哄哄令他心烦的场面,嘴角浮现一丝冷嘲的微笑。

  翻译官三脚鸡潘耀祖说,太君,这次作战,皇军大获全胜,凯旋而归,可喜可贺。

  赤本三尼沉下脸来,很不满意这种无端的恭维,他说,鹿地跑了跑了的,又冒出一个豹支队来。长城大大的不太平,华北治安大大的糟糕。你的明白?

  潘耀祖连连哈腰说,我的明白,我的明白。

  赤本三尼问,潘桑,你的什么的明白?

  潘耀祖说,我的明白为太君效劳大大的。

  赤本三尼一笑说,你的不明白,智力小小的。鹿地的家属还在我们手里吗?

  潘耀祖说,在,在,拉出去,杀了他们,警告一下反满抗日分子。

  赤本三尼说,不,不,你附耳过来。

  潘耀祖猫腰听赤本三尼秘授机宜,如此,如此。

  潘耀祖顿悟说,高见,高见。他立即给看守所打电话,传达赤本三尼大佐的命令,提出鹿老太太和儿媳云雀茹候审。

  呲牙咧嘴的看守所外,阳光刺眼。鹿老太太婆媳俩沐浴在初冬寒冷的阳光下,呼吸着浑浊的自由空气。一辆军用卡车咯吱一声停在老太太面前。潘耀祖从车上跳下来,满脸堆着笑说,老太太,嫂子,请上车,送你们回家。

  鹿老太太吃的盐多,不会给个棒槌就当针(真)。她说,那、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放我们回家?汉奸的话,必须反过来听。

  云雀茹一惊说,啊,反过来就是杀头呗。咋办?

  潘耀祖说,唉,老太太误会了。皇军真的放你们回家,快过年了,太君尊重中国习俗。老太太,嫂子,上车吧,回家过个安生年。

  鹿老太太冷冷地说,我明白你们心里的小九九,想拿我当诱饵,抓我的儿子。那可是墙上挂帘子,没门。

  不耐烦的潘耀祖一挥手,几个伪军架着老太太上了车。伪军又要架云雀茹。她拨开伪军油呼呼的粘手,自己上了车。

  卡车呜的一声开到乐亭县。县衙门口,张县长,警察局赵局长,商会魏会长,教育局刘星垣局长及他们的夫人们出迎。

  卡车一到,潘耀祖交了差,秘密交代:放长线,钓大鱼。说完他就回渤海去了。

  鹿老太太婆媳俩一下车,张县长和夫人就迎上来,给老太太戴炭篓子,举为极尊贵极尊贵的贵客,搀扶她们进入客厅。奉茶、摆宴洗尘。

  张县长赔笑说,老太太请。

  县长夫人拉云雀茹入席。

  闹蒙了的鹿老太太说,这是咋说的,狗长犄角天年,咋都巴结我这个棺材瓤子?大人们,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何苦装菩萨脸慢刀子锯人?

  张县长说,老太太误会了。他日本人不讲情面,我可是与鹿地兄情深义重啊。况且我是本县人,俗话说,村向村,户向户,嫂子向着小姑。我是说,今天晚了,在县城住下,明个儿一早就送你们娘俩回家。

  县长夫人张太太捏着云雀茹的手小声说,说得是呢,及时雨有恩于我,我岂能忘恩负义?嫂子,我们可都是真心留你们。

  那些夫人们给老太太拿筷子的,斟酒的,捏杯的,夹菜的,伸不上手的就伸嘴劝酒。老太太风趣地说,我这个庄稼院的老鸹上了八哥的架,一不会说,二不会唱……

  县长夫人捏着半拉唇说,啊,老太太要听唱的。上唱的来。

  顿时,从折叠屏风后走来四五个影匠。他们坐下一顿锣鼓,弦子一响,打边鼓的站起来说,老爷、太太,点哪一出?

  县长举着戏单说,老太太请点一出。

  老太太扭过脸去。给县长一个磨不开。县长说,那就点《四郎探母》。

  老太太说,不,我讨厌杨四郎背叛祖宗投降北国应招驸马,不知羞耻。我点一出《骂殿》。

  影匠们经常唱堂会,吃过文字狱的苦。今天这个场合不敢唱《骂殿》。怕老爷太太们牵强附会对号入座吃官司。打边鼓的说,请老爷恩准。

  县长吭吭哧哧。没说出个准不准的来。

  鹿老太太顺手夹了一箸子熘肝尖说,咳,猪的肝都被人吃了,变成了狗。你们没听说,海没边,狗没肝。说着就哈哈地大笑起来。

  县长夫人埋怨丈夫擦了老太太的脸,忙说,看你这个不痛快劲儿。我当家,《骂殿》就《骂殿》。出漏子我担着。

  张县长念过大书,才拥八斗,学富五车,文倒三峡,对付这个乡巴佬老太太却感到吃力。他长叹一声说,好吧,那就唱《骂殿》。

  一曲终了。县长强忍着指桑骂槐的羞辱,他说,老人家,有你儿子的消息吗?

  老太太说,大人,露了馅不是?鬼子出嘴,你跑腿。

  县长说,我是为鹿地兄着想啊!老太太,说掏心窝子的话,我是想拉帮拉帮他。现在,他们可不妙啊,队伍给打散了,风里雨里,吃不当时,睡不安生。这种日子谁受得了?

  张太太说,老人家,嫂子,我们可是真心帮及时雨啊。就是为了报恩。

  云雀茹说,我们领情了,谢谢。

  鹿老太太说,我不领情。现在中国人眼目前的事是能不能活下去?

  县长说,着啊,能不能活下去,照鹿地兄那样就能活下去?不行,你看我,月俸四五百大洋,出门有小车子,天天吃粳米饭,粉条炖肉,穿西服革履,又有老妈子伺候。我还有活不下去的麻烦吗?

  老太太说,当然,你吃日本人的俸禄。那还用说,活得自在。可是,全县就你一个当县长,乐亭几十万人能活得下去?我们是有今个儿没明个儿,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全中国四万万五千万平民百姓当了亡国奴,活不下去了。我儿子就是为争取全国人民的生存权去抗日的。县长老爷你们明白?骑驴的哪知赶脚的苦哇?

  宴席上鸦雀无声。

  老太太说,雀茹,我们走。

  县长及太太们拦也没有拦住。老太太拉着儿媳闯出衙门。恰好,门外鞭子一响,一辆马车赶来。京东第一吹老三,驭的一声,停了车说,大妈,嫂子,快上车——

  县长及太太送到门外,老三嘎的一声甩了个脆生生的鞭花,轰起马车飞跑了。

  鹿老太太和云雀茹进了家门,孩子们抱着她们大哭小号。蒲公英从脚门外踏进来说,妈,嫂子,我们是来接你们的,快收拾收拾走,车在后门外。

  老太太问,上哪去?

  蒲公英说,挂云山。

  老太太犯了愁,破家难舍。家里有这么一大摊子,土地、房子、家具、牲口、车、猪、狗、猫、鸡、鸭、鹅、衣、被褥、粮食,都不要了?

  蒲公英说,不要了,不要了。有人就有家。妈,嫂子,先生存,后要家。

  云雀茹说,妈,鬼子虽然放了我们,还会抓我们。趁这个机会快走。家留给老三照应。

  老太太说,你们说的是,就这么办了。

  老太太收拾随身带的东西。虽说没有什么细软,可是,年轻时的手饰还有几件子。一时收拾停当,就等天黑上路。突然,村外一阵枪响。鬼子伪军包围了村子,冲进鹿家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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