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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名人传记 > 艺海无涯——袁世海回忆录

二九

  【十七 三兄弟 情真意切】

  我改学花脸后,跟随孙盛文师兄学戏的时间最长,学的剧目也最多。

  盛文师兄,在科内铜锤、架子兼优,因倒仓后嗓音未能完全恢复,舞台上擅长演“老脸”角色。如《普球山》的蔡庆、《英雄会》的黄三太、《四杰村》的鲍自安、《战宛城》的曹操等。出科后,留在富社演出实践,并执教带师弟。他曾先后教会我《大、探、二》、《锁五龙》、《探阴山》、《盗御马》、《取洛阳》、《醉打山门》、《功宴》、《芦花荡》等几十出戏。

  那时,盛文哥才十七、八岁,但因父母去世过早,长期的独立生活,使他完全脱去了孩子的稚气。他那微长的面庞上,显得沉稳持重、少年老成。盛文哥为人正直,待人厚道,做事认真。平日,不仅“盛”字辈的师兄们很尊重他,就是“喜”字、“连”字辈的大师兄们也都对他另眼看待。在我们这些小师弟的眼中呢,他俨然是一位“长者”了。

  初时,我还真有点怕他呢。时间长了,我才了解,盛文哥员平日说话少露笑容,但语气平和;教戏认真,要求严格,但从不打人,也从不因为我们唱念的字音不准或嘴皮没有用力就将筷子往我们嘴里去柠。他总是耐心指点,反复示范。所以,逐渐地我对这位师哥敬重之余,又加了一层亲近。

  盛文师兄教戏时,我们七八个师弟一起学。往往是我和盛戎先会,演出也很露脸。盛文哥很是喜爱我们俩,我们俩对他也更加尊重。

  每天早晨,我和盛戎主动轮流为他准备漱口水和洗脸水。他洗漱完毕,我们就给他端来刚沏好的热茶。他演出时,手表、钱都交给我保管。他该换服装了,我们会将他的靴包打开,帮他穿靴子扮戏;他需要饮场,我们给他预备好温水;他需要擦汗,我们就将毛巾送到他面前。多年来,我们师兄弟之间,十分和睦融洽。我们都亲切地唤他“三哥(他在家中排行第三)”。

  盛文哥的父亲孙德祥老先生是名武旦,生前长年在上海演出,去世后就地安葬在上海。盛文哥多年来的心愿就是欲将孙老先生的灵柩运回故土北京安葬,不做异乡孤魂,只是苦无能力。这年夏季,盛文哥攒够这笔运费,向师傅、肖先生提出请求。师傅、肖先生闻之,连声夸奖盛文哥孝道,破例批准他赴上海的假期。两星期后,盛文哥拍来“灵柩即日到京”的电报,盛武有戏无法前去。肖先生恐他需要人手都忙,问谁愿去接,我和盛戎应声而起。

  早饭后,十点多钟,我俩直奔永定门车站(因有灵柩不能在前门车站下车)。一路上,我俩兴致勃勃,有说有笑,不知不觉走到了天桥一带。我们都想多走一点路,到“城南游艺园”转转。怕误了时间,没敢进去,只从外边绕着走过。这个儿时多次游玩的地方,勾起了我们多少回忆呀!

  “还记得咱俩爬墙,你摔下来吗?”

  “怎么不记得?那时太小了,其实没摔疼,倒是吓了一大跳。”

  委时,我们都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再不是想听戏又没钱买票,只好越墙而进的两个顽童了。

  “你想什么呢?”盛戎问我。

  “我们都长大了!那时我们多么盼望能在台上演戏;现在,我们到底能上台了。”我无限感慨地说。

  “你猜我想起什么来了了想起咱们一边看戏一边吃的五香豆腐干……”他这一提,我好似已咬了一口五香豆腐干,那香喷喷的五香汁又顺着嘴角在往下淌了。

  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边院墙里伸出一枝挂满青枣的枣树枝。我俩刚才还为自己长大成人而颇感骄傲的心情迅速消失了,只想摘几个枣来解口干之苦。我们都有腰腿功,两下三下就站到了墙上。我放哨,他摘枣,一人装满一兜才跳下地,急不可待地挑个大些的枣塞在嘴里。嗐!不甜、不酸、青楞楞什么味也没有。不过,也将就着将枣边走、边嚼、边吐地都吃了。

  我们走得浑身是汗,又热又渴,看见清凉的永定河水缓缓地流着,迅速地跑过去,脱下竹布大褂,在河边洗洗脸,洗洗脚,凉爽多了。他猛地用水撩我,我不示弱,用水回击他,好一场岸边的水战!我们真象是两只飞出笼的小鸟,玩得开心极了。

  猛然,我们想起了还要去车站呢,只顾在这里玩,耽误了接盛文哥怎么好?我俩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撒开腿就跑。从永定河跑到火车站路程不算近呢,一会儿就跑得汗流浃背。我俩脱去大褂,又脱去小褂,赤着背一口气跑到车站。还好,上海来的火车没有进站,我们这才放心地找个树荫,坐在地上歇息。汗落了,我劝盛戎:“快穿上衣服,免得着凉。”他也笑着说:“别光让我穿,你也得穿!要不你的嗓子又……”他说着用手揪着嗓子,张开嘴做了个表示嗓子哑了的鬼脸。

  火车来了,我看见盛文哥从前边的车厢上走下来,四处张望着。车站人很拥挤,我们跑不过去,又怕盛文哥看不到人着急,就使劲地大喊:“三哥哥!三哥哥!”我俩的大嗓门真灵,人们都扭头看我们不说,还主动地给我们让开路,我们很快就到了盛文哥身边。盛文哥象见了久别的亲兄弟一样,用胳膊把我俩搂住:“我猜着你们准会来接我的!盛武呢?”“他有戏,肖先生让我们当全权代表。”盛文哥笑着点点头,感到莫大的安慰。

  我和盛戎跑前跑后帮助盛文哥办理手续,将灵柩运出车站,抬到雇好的马车上,因盛戎要赶回广和楼演大轴子《五花洞》的包公,临来时,肖先生要我俩必须同去同回,因此未跟车去松柏庵下葬,我们心里很是不安。

  我俩顺着永定门、天桥、珠市口、前门回到广和楼,向师傅和肖先生汇报了经过。师傅点头自言自语地说:“不枉养儿一场啊!盛文真是个好孩子。”

  这天晚上临睡之前,盛文哥将我俩叫到他的屋子里。

  “伸出手来,闭上眼睛,我给你们点东西。”我和盛戎照办了。他把几个又凉又硬的东西放在我们手上。我睁眼一看,是四枚铜子,盛戎手里三枚铜子,我们愣住了。

  “这是我每天发的七枚小份钱,出科后,也一直没取消,以后就归你们每天领吧!你们每天演戏够累的,年龄也渐大了,别亏了嘴,七枚钱不好分。今天你四枚,他三枚;明天他四枚,你三枚。可不许打架啊!”

  亲切的言语,深切的情意,似一股暖流温热了我们的心。我俩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师哥给的钱。按照他的安排,领用了好几年,直到科班内重新调整,免去出科学生的小份钱后,才算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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