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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名人传记 > 艺海无涯——袁世海回忆录

一五

  “探马儿不住得——”

  “探马儿不住得——”

  “飞来报。”

  “飞来报。”……

  他兴奋得跟我学着唱了起来,住在我家对面西屋的张六叔、张六婶和住另一间西屋的李奶奶都被吸引到我家屋里来了。

  “等初六开功,就教我《马鞍山》,还说让我上台唱呢!”我略带骄傲地向大家“汇报”。李大妈家拉洋车的二儿子李二秃,走进院里听见我们又唱又说,就在院里搭腔:“明儿你要成了‘角儿’,包车就是我的啦!今天咱们就先说定吧!”

  “哈哈哈哈!……”

  整个小院欢快地沸腾起来了。

  三十那天中饭后,我不得不将科班规定三十晚六时要回社,初一早晨八点,富社全体人员集体到王府井炭厂胡同(现东风市场对面)给沈东家拜年等事告诉母亲。

  母亲听后,几天来喜气洋洋的脸上顿时一沉。

  “怎么也应该让在家过个团圆年啊!”

  “今天你别走了,明天一早妈送你去,再跟师傅说说情。”

  “这是规定,不回去哪行啊!”我坚决要回去。母亲照例拗不过我,只好让哥哥送我回去找师傅说说请个假。母亲还是满怀希望,认为我会和哥哥一起再回来,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过年三十,熬夜守岁。

  路上,我将那段打人的事情,不得已原原本本讲给哥哥听。哥哥不听则已,一听就寒了,吓得他只将我送到富社门口,门也没敢进。在门外转了一会儿,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慢地回家“交令”。一九六六年母亲去世后,哥哥追忆起这段往事时告诉我说,那个三十晚上,母亲一直在掉泪,饺子也没包多少。晚上十一点了,母亲又让他陪着来到富连成,想亲自来请假把我接回去,一看大门早已紧闭,街上路静人稀,只隐隐约约听见几句“送财神爷来了”的喊声和稀稀拉拉的鞭炮声。母亲才万般无奈快快地转回家去。我是母亲唯一的安慰和希望,我完全理解妈妈对我的钟爱之心呀!

  *

  富连成科班每天都在广和楼上演日场戏。广和楼原是茶楼,富连成在此演戏时,仍保留着原来的特点。戏园前的一个长方形院子内设有:卤煮小肠、豆腐脑、瀑肚、各种馅的糖火烧等北京风味小吃。物美价廉,颇有名气。其中白记豆腐脑最为出名,有的观众是慕名来吃小吃,顺便才看戏,可见这个小院里四方来客之多。里面,不象一般戏园那样有一排排的座椅,而是将一张张大长桌顺着舞台成行地摆放,桌旁分放两条大长凳。观众们对面而座,分别将头向左或向右扭向舞台看戏,时间一长观众们必得向反方向转动转动头部,否则脖子会感到很吃力。他们不停地喝着茶水,吃着瓜子等零食。卖糖果、瓜子的小贩,穿梭似地在座位中往来。哪位观众需要擦嘴、擦手的毛巾——我们称为手巾把儿,立刻会有人送到面前。因为有两个人是专门负责扔手巾把儿的,扔得很准。手巾把儿在观众头上扔来扔去,满场飞舞。幸亏茶壶添水是由观众们自己前后传递,不然会更热闹了。

  我们科班多少年如一日,就是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演出。但是,小贩和扔手巾把儿的都是了解剧情的熟手,一些活动都是在戏换场或两戏间隔之中进行的,从不搅戏,也不干扰观众听戏。

  我第一次在广和楼登台,是入科的三个月之后,饰演《天水关》中的赵云。

  袁盛钟,就是演这出戏时科班给我起的艺名。

  赵云在《天水关》一剧中,是个次要的角色,在我看来却是极重要的,也难怪,这是我在富连成第一次登台演出嘛!记得我曾特地请母亲给和尚四大爷捎信儿,一定要他来看这场演出。

  为了演好这出戏,一到广和楼后台,我就挑选了一双略整齐、合脚的厚底靴,用大白刷好,交给靴包箱的彭师傅,我还将要带的髯口借梳子通顺,又询问我所扎的靠在哪里,怕临上场时要穿已挑剩下的又脏、又破的服装。管箱师傅被我搞得不耐烦了,不大高兴地问我;

  “你演什么呀?”

  “《天水关》的赵云。”

  “哈哈……”他仰头大笑。

  “你这小子事儿太多,我还以为你是《珠帘寨》的李克用呢!走吧!走吧!一会儿有你穿的。”我被不容分辩地轰走了,但我对服装整洁、漂亮的要求却一直保留至今。

  以后又相继演出过《马鞍山》的钟元甫、《汉阳院》的刘业、《太白醉写》的唐明皇。虽说我学老生,基本上演的是“末”行。《马鞍山》中钟元甫是钟子期之父,李世霖演俞伯牙,此戏是俞伯牙和钟子期结为知音的一年后,俞伯牙再次来会钟子期,不想钟子期已死,却遇到给儿子上坟的钟元甫,钟元甫向俞述说了子期至死不忘俞的经过,俞悲痛欲绝,摔琴报知音的一段故事,钟父在戏中有一段原板是:

  “人老无儿甚惨凄,

  似狂风吹散了满天星。

  黄梅未落青梅落,

  白发人反送了黑发人。

  我的儿啊!”

  *

  唱到“满天星”一句的最后拖腔时,我左手拿着装有纸钱的篮子,将胡子甩到右手上,眼睛一眯。头一摇,露出苍老、凄惨的神情,得到了掌声。

  我在《汉阳院》中演穿红官衣、戴黑髯口的曹操谋士刘业,向曹操举荐徐庶去说降刘备,万不可轻举妄动攻打新野。然后赶《长坂坡》的一个老百姓——白发老人。我和其他几个“百姓”商量好了,我在“急急风”中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跑上,一个前栽跪倒台口,接着跪蹉步,他们上场将我搀起跑下。王连平师兄在后台看了,连声夸我挺有戏,演得认真,高兴之下,给我的小份长了一小枚。

  科班里能上台演戏的学生,每天都发些零花钱,称为小份,按其台上的成绩定格,少者一枚,多者十几枚。演《马鞍山》后给我定了一大枚,现一大枚加一小枚,可买两个麻花一个烧饼。不过我经常只买烧饼,免去麻花,节省几枚钱积蓄起来,交给妈妈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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