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名人传记 > 艺海无涯——袁世海回忆录
没等我问清楚,负责大家练功的武行头郝喜伦师兄走过来问我:“你都会什么功?会拿顶吗?”
“会!”
“跟着练吧,拿顶时我数一百个字才能下来!”
听着他的口令,我们同时双手扶地,将脚甩到墙上,一个个紧挨着,在东墙竖起大顶。
“啪!啪!一!”
“啪!啪!二!”
“啪!啪!三!”
郝喜伦师兄坐在昨天我看练功的桌旁椅子上,一边喝茶、抽烟,一边拿手里的藤棍不时地敲着桌腿或桌沿,每敲两下念一个数。我以前向许德义老师学拿顶时只念五十个字就下来,并未感到吃力。很快五十个字过去了,胳膊有些发酸,我不时轮换地抬起一只胳膊,甩甩手腕,让它松弛一下。七十个数过去了,我出汗了,胳膊已经发麻,我咬紧嘴唇坚持着。
“啪!啪!七十九!”
“啪!啪!五十!”
“啪!啪!五十一!”
啊!这是怎么回事?好容易熬到八十个字,怎么又变到五十啦?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家常便饭”。
我的汗珠从脸上滴到地上,胳膊木胀胀地直发抖,腰在打晃,我将双脚在墙上上下滑动,想减轻胳膊的负担,然而无济于事,反而更累。
“啪!啪!七十一!……七十二!”
“扑通!”一个人的脚从墙上重重地落地了。“啪!啪!”两声响,这是喜伦师兄拿藤棍抽他屁股的声音。
“唉哟!唉哟!”
“上去!”喜伦师兄厉声嚷道。有的人宁愿屁股挨两下打,也愿意先下顶缓十几秒钟的劲。
“九十二!……”每个人的汗珠都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摊。我已感觉不到还有胳膊的存在,只看见胳膊在大幅度地抖动着,“快了,快了,我可别掉下来挨打。”我象拉风箱般地喘着粗气,要哭,但竭力克制着。
罩棚里喘粗气声、抽泣声越来越大了。
“安静!安静!越喘粗气越累,这是为了你们好,不吃苦练得出来吗?不练好顶功,腰里没劲,臂力不够,怎么能过跟头?再叫喊我就从头数,看……”
“扑通!扑通!”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话音还没落,一个人支持不住,卧膀子倒下来,砸在旁边人的身上,干是一串人全倒了下来,当然也不排除有借机而倒的人,我幸好也在其中。我们被碰倒的平安地熬过这一关,头一个掉下来的是难逃“法网”的,屁股上不免要挨几下藤棍。
学生在科班挨打是家常便饭,“不打不成材”是天经地义的,所以每天练功排戏,老师手中总是拿着藤棍、竹板。如果认为谁偷懒,谁学得慢或学走了样,举板就打几下,称之为“打戏”。
接着下腰。我的腰很软,可以用手搬住脚,虎跳、毽子、小翻也都能跟着来。练完基本功后,武戏组学生继续翻大跟头。喜伦师兄说:“你不是学老生的吗?去西屋找你们盛禄师哥,还去学老生吧。”
我到了那里,盛禄师兄大致问了问我的情况,听我喊几声“噎”,“啊”,“吠”!
“跟着他们学《龙虎斗》的唱吧。念白、引子都学过了,你追一追。”盛禄师兄说。
和我同学的也是两个新生,一个是琴师李乐亭之子李世霖,一个是“承华社”(梅剧团)的帐房先生之子李世源,他长着一对特大的眼睛,外号大狼猫。当时还没世字辈,李世霖叫李盛霖,李世源叫李盛源。
我们刚学唱,前院过道传来叫卖声,强烈的饥饿感一下子涌上来。科班只吃中、晚两顿饭,这个小贩天天八点钟来直等中饭后才走。我随同学跑到小贩那里一看,有烧饼、麻花、糖耳朵、热煎饼。仔细一瞧,这小贩我还真认识,他就住在前孙公园。他也认出了我说:“你也来了,好好学本事吧!”我感谢地笑了笑。临来妈妈给了我五大枚,我花一大枚买了一个烧饼、一个麻花,三口并两口地吞了下去。
接着,我们回屋随着盛禄师兄,又唱起了“探马儿不住地飞来报,他报道罗家山兵发一彪。”从此我的学习纳入了正轨。
【六 除夕近 封箱算帐】
紧张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转眼已是腊月十八。近两天的气氛与往日不同。这天起床时,屋里没有了嘻笑打闹,练功、排戏个个格外精神,就连吃饭时罩棚里都变得鸦雀无声。昨天夜里排戏破例地直排到深夜两点,然而谁的脸上都没显出困意。我百思不解这是为什么,晚上躺在被子里,悄悄地问盛利师兄。
“从今天起到放假前,是年底封箱算帐的日子。”他将脸从被子里露出来小声说。
“封箱算帐干什么?”
“每年都这样,老规矩!”
“为什么都变老实啦?”
“怕挨打!”
“怎么还有人说话呀?”负责查夜的武旦老师徐天元先生又拿着藤棍站在那里喊。我们急忙将头缩进被子。
年底封箱算帐,是富连成科班多少年传下来的老规矩、每年腊月十八到二十五、六的几天里,除特殊情况外,都要用写着“封箱大吉”四个金字的红纸将戏箱封起来,每天只练功、排戏,不再演出,这是师傅向学生算一年总帐的时间。有功的请赏——长份钱;有错误记打的,责打。这些事师傅记得很清楚,全在这时找齐。难怪师兄们这几天变得那么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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