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化把两手的泥巴在衣服上蹭了几蹭,紧紧地握着王震的手:“王政委,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早就听到过您的大名了。”
王震上下左右打量着眼前这位极其精干的小伙子,然后诡秘地笑了笑说:“我在永新也听说了你张平化的尊姓大名喽,特别是最近听得更多了。”
稍加安顿后,王震便开玩笑地对张平化说:“我得向你请个假,到村里去走走好吗?”
张平化瞬间涨红了脸:“哪里哪里,王政委你这不是骂人吗,我哪里敢当。”
王震握着张平化的手说:“不要这样说,你忙你的,千万不要干扰你的工作。”
说完,王震来到田头,恰巧碰见了一名大革命时期的老党员。两人聊着聊着,就被王震巧妙地引到张平化的身上。
老人捻着几根胡须说:“嘿,我是看着这娃长大的,绝对错不了。”
张平化祖上是自耕农,到了父辈,便沦落为完全靠租种地主土地为生的倡农。家里为有一个读书人将来好出人头地,全家节衣缩食加借债供张平化上私塾、初小、高小。张平化刻苦、聪明,高小没有毕业,便考上设在衡阳的湖南省立第三师范。祖父咬着牙把自己准备买棺材的钱拿出来作学费。在师范上学的时候,张平化多次参加实际上由共产党组织和领导的各项社会活动。师范毕业后,张平化受大革命形势的鼓舞,毅然参加了北伐军。大革命失败后,张平化回到了家里,找到了党组织,就在国民党知道谁是共产党员就杀谁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党组织。一入党,即任中共酃县第二区委书记。他和区委的同志一道恢复和发展党的组织、农民协会、农民武装队,并于1928年初组织了第一次农民起义,打土豪,分田地,建立革命政权。由于叛徒告密等原因,酃县县委机关几次遭到敌人严重破坏。1928年秋,张平化由共青团酃县县委书记改任中共酃县县委书记后,遵照毛委员提出的“沿山发展,波浪式推进”的方针,使邵县革命根据地由大院、东西坑、犁树洲等几个山村逐步发展到整个上十都、上九都、上八都、上七都和上六都。
老人介绍了上述情况后,无不感慨地说:“平化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他整天到处跑工作,脚板上的老茧比铜钱还厚,连竹尖都扎不进。”
王震频频地点头,眼里无不流露出赞叹和敬意。但由于特定任务在身,王震还不能随便对其作出评价。
闲聊中,王震还得知,张平化家总共11口人,其中有7人已经为革命献出了生命。其父张升朝,大革命时被选为乡农民协会委员长,也是石洲乡党支部的成员并且参加了游击队。他被敌人捉住后,活活被打死,也没有泄露党组织和游击队的一点机密。其祖父张春榜,虽然没有加入党组织,但坚定地支持党的斗争,也被敌人残酷地杀害了。这位年近7旬的老人在赴刑前慷慨高呼:共产党万岁!工农革命军万岁!除了其祖父、父亲外,还有其叔等人。
王震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暗暗对自己说:对朱昌偕同志,自己未能保护得了,留下终身痛恨;对张平化这样的革命同志,自己就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能再让他倒在自己的枪口下了,也绝不能让张平化家为革命献出第8条生命。
王震又忙乎了一天多,找了各类人员数十人调查,对张平化的结论更加明晰。
第三天,王震约张平化谈话:“我这次来,主要是代表湘赣省委宣布对你的新的任命。现在你是县委书记,又兼任县赤卫大队的党代表,一身二任,百事缠身,很难同时搞好这两方面的工作。因此,经研究决定,免去你县委书记的职务,使你集中精力专任县赤卫大队的党代表。”
接着,王震依次把准备接任县委书记的甘步衢、担任县委秘书长的谭文焕和团县委书记的宁国良介绍给张平化。
张平化愉快地接受了新的任命。
张平化一直以为这是正常的组织调动,直到1942年延安整风运动期间,张平化在中央党校学习。在一次批判王明“左”倾路线的座谈会上,任弼时同志谈到了当年湘赣苏区肃反扩大化,搞逼供信,错抓错杀了许多好同志时,无不动情地说:“一些同志差一点不能参加今天的座谈会。张平化有福星高照,碰上一个大胆、负责、没有机械执行命令的王震,才大难不死哟!”直到此时,张平化才知道自己当年险些被作为AB团骨干分子处死的事儿。一时间,张平化如久梦方醒。
一散会,张平化立即找到时任359旅旅长兼政委、延安卫戍区司令员的王震:“王震司令员呀,你是我救命恩人。十几年来,我一直不知道,连一句感激的话都没有,请司令员海谅。”话未完,泪水已从张平化脸上淌下。
王震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作为每一个关心党的事业。关心同志的人都会那样做的。我在你那里调查了两天,知道你们在那里坚持斗争的条件很苦。在那样艰苦、危险的环境中,你们没有丢掉红色根据地,反而在坚持斗争过程中使这块红色根据地日益巩固和扩大起来,这样的事,反革命分子能做得到吗?至于说反对大烧大杀,同情袁文才、王佐,我当时也有同样的想法,这怎么能算是AB团骨干分子的证据呢?”
1986年8月25日上午,红2方面军部分老同志在中南海座谈编写红2方面军战史问题,曾先后任过湖南省委书记、中宣部部长的张平化早早到会,他谈起王震同志保护自己的经历后激动地说:“1942年,当我知道这件事后,我想王震同志这个人好大胆呀!省委都作了决定,你执行就是了,还怀疑什么,调查什么呢?这说明王胡子对当时的‘左’倾错误是抵制的,工作方法也是马列主义的。谢谢马克思的在天之灵派了这么个不怕鬼的人来抓我,否则,不要说派一个坚决执行上级指示的人,就是派一个怕负责的人,我张平化也早去见马克思了!王胡子当时改变省委的决定,是要冒杀头危险的!”
张平化的事还没彻底解决,如何处理600余名AB团可疑分子的事儿又摆到了王震等人面前。
王震、袁德生、李天柱等坚决主张:对羁押的600余名可疑对象迅速清理,没有确凿的证据,立即释放。
谭牛山两手撑在桌面上,眼里喷射出咄咄逼人的火:“这600多人全都有确凿证据才关押的!”
“全都有确凿证据?”王震把目光迎了上去:“中门外大庙里关押的红军学校几十名十二三岁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那都是些小AB团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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