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和命运盘桓不去,而时空又仿佛被冻结,不去刻意经营,读者也仿佛忘记了这一切。最后幻觉的打破住往由作家亲手操作。
不能在白天生活,只能在黑夜游荡,海媚也知道这样不行,所以她去找心理医生。
故事就在一问一答中露出了清晰的脉落。
少年期的创伤,成年后的落寞,都是在那间小小的诊所里消长起伏,演奏着复调的旋律。
这种方式很有新意,透过人物的眼睛看世界,经由作家的目光观人物,那群人的生活,就通过日常生活的一幕幕小剧活跃地演出下来。
海媚也许可以理解周博士说的话,“我们心底,总有一个黑色的,小小的,不为人知的斑点”。但那是理论上的,她寂寞至极,只想有个人说说心里话,有个地方可以去小想一下,并没有介意周博士的热情背后的动机。
在无爱的生活中,周博士是身处幽暗的她拼将全力握住的一给阳光,微弱又执著地哺育着她的精神园地。
但没想到周博士那个“不为人知的斑点”是那么的大,令她无比的张惶。
“我无限失望地看着她,神色十分厌恶,真没想到她会有这种瘫好,世界竟不再有正常的人了。”
周博士原来是同性恋者,对她好,是因为看上了她。
而海媚,却一直把她当作阳光,代表希望光明理智,一切美好的东西。“但今晨她却把自己拉到与我同一地位。”
左冲右突,海媚依然陷在黑暗的泥潭里。
结尾是这样的:
太阳落山以后,遍地银光,夜温柔如水,抚平任何创伤忧虑,属于白天的留给白天,没有人再会记得日间发生过什么。黑夜中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只要等到夜里,一切不用烦恼。
哀莫大于心死,海媚已没有了心,她今后的生活,无异于行尸走肉。
也许石孝文比海媚要幸运一些。
石孝文是镶娇哪里的主角。
他和海媚,大约也可称得上是同道中人,他们一个是别人的情妇,一个是别人的午夜牛郎。
所谓午夜牛郎,其实就是男妓,人们给它这么优美的名字,恍惚间也许会令人想起那个有关七夕的神话,想起那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相思。可惜,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午夜牛郎为的是钱,而不是情。
曾看过达斯廷·霍夫曼的电影《午夜牛郎》,那是好莱坞有限的几部悲剧之一,一样让人受不了。
即便是石孝文,起初为的也是钱。
他要为母亲担忧,要供妹妹读书,据说这一行收入多,便一失足成千古恨。
也许有人会是自愿的,但石孝文却不是,对卖笑生涯,他一直厌倦。
找到一个适当的机会,他终于回头是岸,因为他也知道,他所走的路是一条迷津,谁要是误堕其中,那将是九死一生。
耻辱是深深烙在心底的。
石孝文淋浴的时候,总是仔细洗刷,像是想把过去的所有伤痕污垢洗净。
但那是没有可能的事,它们总会在那里,无数疮疤,癫痕,让他一次次痛苦不堪。
没有谁保护过他。或者说,没有谁教过他该怎样做人,他在黑暗的日子最感到安慰一件事,是他保护了妹妹。
何况,他已逃出生天,他还留有灵魂。
不是不庆幸的,他曾见过若干前辈,老了,在夜总会门口替人开车门,在厌恶的眼光下讨打赏,抓住有限钞票,急往街角找毒品……
他为此发过毒誓,他宁愿死,也不要沦落到那种地步。
最后当真是“悟”了:人活着,要像个人!
人的贫穷不是来自生活的困顿,而是来自贫穷生活中失去人的尊严。
人的富有也不是来自财富的累积,而是来自在富裕生活里不失去人的情义,以及利用财富去达到精神上的满足。人的富有实际上应该是人的心灵中某些高贵品质的展现。
林清玄就曾经说过:
追求真善美圣,不是在自心外找一些可肯定的东西,而是在追求更高、更深、更远、更大的自我,若能使那个自我开启开来,则不论是庙里的和尚,或浪子、妓女、花花公子都有追求真善美圣的立足点,他们同样可以找到清净光明无碍的生命。只是他们可能要通过不同的历程与方式去追求,去通向生命的真实……找不到真理是有自己的问题,不是人生中没有真理。因此,我相信人人的生活都有‘悟’,找不到悟的人,恐怕要鄙俗地过一生。从来不知道自我潜藏了极大的可能,那么,一个人永为浪子、妓女、花花公子,这样的生活不是十分可悲吗?诚哉此言。也许,亦舒悲天悯人的心怀,也体现于此。
【后记】
“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这是亦舒很喜欢的两句诗,夜阑人静,听到这样美丽而又忧伤的询问,谁不心动?
只是一个个星辰之夜过去了,书桌上的灯依然长明不熄,风露中的情怀,已交付给了一叠叠雪白的稿纸。
如一位朋友所说的:写作是一门古老、痛苦的手艺。我们愿意固守它,是因为它与思考和情感相联系。有真情使希望倾诉,有所思便希望有所表达,就如同树叶金黄了,总要飘落。
至于在这个重新发现也是重新确认的过程中,笔下流泻出来的文字会是怎生模样?自己实在不好说,一切评判权交予读者。
在大陆,似乎还没有一本专门评论亦舒作品的书,倘若真是如此,这本浸透了创作者和出版者心血的书可能算是填充了一个小小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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