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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女人的爱虽然泛滥,恨也不简单,最怨毒的是:你说她老,你说她不好看,你说她没人要,你说她贪财,你说她是狐狸精…她不会饶你。

  ——《曼陀罗》

  这样,在她的作品中,便出现了一个矛盾的景观,男性女性一起批判,不给任何一方留情面。

  也许真实的生活就是如此,人性是一个很大的题目,谁都很难说得清楚。

  男女平等的世界以及男女平等的爱情,这一切,都需要一个过程。

  亦舒的矛盾其来有自。而矛盾不一定非要解决。

  自工业革命以来,现代人就一直处在矛盾之中。我们向往物质文明,却又频频回首原始风情;我们享受现代科技的成果,却又常常怀念田园风光的纯朴;我们有了更大的竞争发展空间,却又希望继续保持和谐的人情事理—

  但世事却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得到什么的同时似乎注定要失去什么。太阳有升有落,月亮有阴有暗,大自然尚且如此,何况人事。

  把人生的历程拉长了看,忧欢是生命中的一体两面,它们即使不同时出现,也总是结伴而行。

  关键在于你注重什么,如果得到所期望的,你会永远欢乐;如果期望落空,你会一生悲伤。问题还在于你想不想得开。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我们要找到是身心的平衡点。这是古人的哲思。

  而在现代人那里,那是“此在即烦”(海德格尔诺)。存在就已经是痛苦的,如果我们再自寻烦恼,相信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慕容琅那样幸运,跑到尼泊尔去逃避一切的。

  忧欢时常联手,这是生活里最无可奈何的景观。而幸福的感受与人的心理态度有密切的关系。

  因此,也许应该像亦舒那样苦中作乐,她在小说中流露出来的严肃的调侃,其实有着丰富的意蕴。

  性格控制命运,像宁馨儿,就是逼着自己走“曼陀罗”那样的道路,色极艳丽花极毒。她永远想活得似一个传奇,不愿做一个普通的人。

  乔穆虽也算得上是浪荡子,却有一点慧心。

  在父亲的公司被宁馨地意气用事搞垮之后,他居然成了家里的中流砥柱,劝服父亲从名利场上退下来,享受一下生活。

  钱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难得是父兄几个能坐在一块有商有量,难怪她母亲喜极而泣:

  “老头,你多久没有与四个儿子一起聚餐了?

  我过了五十多年富贵荣华的寂寞凄清日子,如今总算苦尽甘来,叫我们一家团聚。以前为了这劳什子的乔氏企业,连吃顿年夜饭都没有齐全的人……”

  在现代社会,做传奇的人是很辛苦的,乔穆很明白:我们是普通人,我们日出面作,日入而息,而可幸这个社会缺少不了我们这一层基本分子。

  矛盾,有时可以让它到一边去,避不过去,就以轻松的态度去对待它,而不必试图去彻底解决它。

  这是亦舒的方法,何尝不可以也成为我们的一种方法?

  【过客】

  少媚恻然,他在等待故人?

  在这样的目光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倘若时空可以兜乱,他或许可以见到少女时期的她。

  ——亦舒《玫瑰》

  在时间的长河中,百年只是一瞬间。

  在悠久的的历史里,人也只是匆匆过客。

  谁能了解时光背后的东西?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这是顺境的人才能体会得出的情趣。

  只是,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的。

  人生的每个行为,每个动作也许都是人格的展现。极端的病态与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

  “这些年来,人类倒底也这么生活过来了。他们没有悲壮,只有苍凉。悲壮是一种完成,而苍凉则是一种启示。”张爱玲如果是说。

  亦舒的笔下,也有许多这样不彻底的真实的人物,他们身上有价值和无价值并存,肯定和否定同在。在某种程度上,更增加了作品人物命运的宿命感,使人性深处的东西更加令读者感到遥不可及,而生发出神秘的魅力。

  《喜宝》、《没有月亮的晚上》、《美娇嫔》等等,遍布于其中的男男女女,都不是普通意义的常态人物,他们左冲右突,仍无从在现实中矗立起自我的人格大厦。

  亦舒是按人之所以为人的标尺去衡量非常态人物的,在端详扭曲的人生病态时,带着批判却又宽容的态度,盼望他们摆脱精神上的抽搐、震颤与痉挛。

  这一类型的作品,看来并不拘于济世救时的实际问题,事实上却仍有对人生要义的思索。她传神地描摹边缘人物内心深处的软弱、愚昧、不自持、图虚荣等阴暗面,在社会中撞得满身疮疤,遍体鳞伤,背后是深切的痛悼与凄怨。

  因为他们存在,他们是真的。亦舒一直是执著于真实的言情小说家。

  亦舒作品中彻彻底底的“歹角”几乎没有,大多显示出表里矛盾、名实冲突的特征,带有若明若暗的艺术魅力,展示人的非理性世界。

  像姜喜宝这样的人物,是不合乎礼法,不合传统的人物,却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她在亦舒的笔锋下现出了丑的原形,一针见血,不温不火,读者感情上暂时难以接受,但无论如何却有她所生活的世界真实的根基在。

  台湾诗人郑愁予有一首诗《情妇》,就是专写“喜宝”“海媚”这一类人的。

  在一青石的小城,住着我的情妇。

  而我什么也不留给她

  只有一畦金钱菊,和一个高高的窗。

  或许,透一点长空的寂寞进来

  或许……而金钱菊是善等待的

  我想,寂寞与等待,对妇人是好的。

  所以,我去,总穿一袭蓝衣衫子

  我要她感觉,那是季节,或候鸟的来临

  困我不是常常回家的那种人。

  此诗被认为是沙猪(大男子沙文主义之猪)的典型代表作,他想为女性立言,却仍然是以男性为中心的对两性关系不平等的一种看法。

  亦舒自然是恼怒那些不会怜香惜玉或惺惺作态或虚情假意的男人。然而,她又认为,人的灵魂是个谜。喜宝也好,勖存姿也好,宋家明也好,他们毕竟是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作为生命的过客,他们其实是生活在一种寂寞与恐惧之中。

  姜喜宝从一个穷学生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物质富裕的人,她快活吗?

  一开始当然是开心的,她毕竟是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她多么想读完她在剑桥的六年法律课程。

  在遇到勖存姿之前,她连下一学期的学费都成问题,虽然还有闲心在读欧亨利,但心里其实已愁得不得了。

  遇见了勖存姿之后,她突然变得什么都有了。勖存姿给了她一切金钱可以买得到的东西,包括“麻将牌一样”的钻戒,苏格兰有七十间房间的古堡,电脑控制可以航行全世界的游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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