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即使是在家庭资源分享的提倡下,家庭的钱财也并非由成员平均共享。女人倾向于优先考虑丈夫和小孩的需求,把自己的需求摆在最后。当家用开销吃紧时,她们可以牺牲自己的食物、衣服和其他必需品。女人很少像男人那样有自己支配的金钱,而且觉得若把家用钱花在自己身上,就好像剥削了她们的孩子。
“太太惟一能心安理得花钱的时候,就是买家用食品与小孩衣物的时候。”这并不是一家之言,放眼世界,家庭主妇大抵如此。
亦舒却看不得她的女主角受这种委屈。她们以能干的为多。
倚赖性越重,跌倒机会越大,寄望过高,则失望越甚。
若果找到一个周到体贴的男伴,认为照顾爱护女伴是男性的责任,那太好太好;如不,大可独自驾驶一辆吉普车去跑天下,自得其乐。
真的要求男女平等,先要舍得放弃许多女性特权。尽义务,负责任,并非易事。
《两个女人》中,施扬名和任思龙的一段情最后无疾而终,导火线也是因为经济问题。
任思龙的经济环境比施扬名好得多。施扬名打算离婚,但不是一个传统意义的坏人,他要负起分居妻子和孩子的生活费,又想凭自己的能力和任思龙组织二人世界,当然就捉襟见肘。
任思龙不见得会陷他一块捱苦。
由贫困到奢华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由奢华回复普通,见谁开心过了?
话不投机,任思龙会说一声“拜拜”,回她石澳海滩豪华舒服的别墅。
她不会接受施扬名的说辞了:“可是我只配住大厦中的小单位,我就是那么一个人,思龙,你如果爱我,你不会反悔。有什么事,请你与我辩白,请你不要一走了之,表演得那么潇洒。”
可是,当初他喜欢她,岂不是因为她比旁人都潇洒?
恋爱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当恋爱终于牵扯到生活的实际一面,各自的面目便原形毕露。
谁都能领略到阳光后的阴影,或是黑云后的金边,叹人生无常,怎么办呢?有什么好说。
香港女性或许是中国女性中最独立的一群,香港有出女强人的较佳环境。她们大展风华,在经济与社会地位上都有着一种前驱性的意义。
然而,女性那种共同的命运,香港女性同样要承担。
西蒙·波伏娃在《第二性:女人》一书中曾分析道:
男人希望女人整个活在他们的生命中,但是并不希望为她而浪费自己的生命。对女人而言,正好相反,去爱一个人就是完全抛弃其他一切,只为她爱人的利益存在。
这种“爱”无疑害苦了天下女性。
所以,又有一个伍尔英以女人应该怎样生活,女人应该怎样认识社会为题,写下了《一间自己的屋子》——经济独立可以使女人不再依赖任何人;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女人就可以平静而客观地思考。
她设想得多么美妙,偏偏就有一个亦舒,全力赞成她的这种妙想。
因为大多是中产阶级的女性,亦舒笔下很少出现香港另一女作家陈宝珍所描绘的那种境况:受困于没有自己的一间房子。
亦舒的女主人公经济尚可,即便像子君等出走的女性,一间房子也不成问题,了不得就是从华宅搬到公寓。史涓生一次就补贴了她三十万。
这亦是亦费的厚道之处,有时候她就喜欢自欺欺人,因为这样日子会好过点。中国不是有一成语,叫天从人愿吗?
但事实呢?事实当然没有幻想那么美丽。
只不过亦舒不管那么多罢了。所有的言情小说都会有这么一个毛病:将爱情神化而将环境虚化。
亦舒将更多的笔墨花在女性的精神独立上。
从来就看不起以女性本身条件去迎合男性的那一类人。
为什么要去理会男人喜欢什么?她说我就是我。
故意收起真性情去迎合某人某事,肯定是极之痛苦的营生,所得到的,永远是无法弥补所失去的。对一切人,都最好以真面目相示,以免回后造成美丽与不美丽的误会。
《红楼梦》中的史湘云就很合她的心意。
如果说,宝钗有点矫情,黛玉显得偏侠,独湘云乐观热情,豪放开朗。
如果说,宝铁是社会美,黛玉是艺术美,那么湘云就是自然美。
“在冻云阴雾低沉,病柳愁花缭绕之下,忽见一片鲜艳的朝霞,辉煌天际,人会顿然觉得眼前一亮,心胸开朗,更深深地呼一口气。”王昆仑这里说的,就是史湘云。
从黛玉那儿感染的抑郁,在宝被那里受到的拘谨,来到湘云面前,都一扫而光了。
这是在明霞空气中盛开的艳丽花朵。吃鹿肉划酒拳,口吐珠巩,醉卧花荫,给了我们多少的青春喜悦。
她的洒脱,她的豪放,都带有一点男性气质。每次出场总是以朗声大笑和高谈阔论露脸,主持作诗时居然规定“不许带出闺阁字样来”。多次取笑贾宝玉女性化的脂粉气,声言不怕爆竹、不怕鬼。在烙守规范的宝饮,天天吃药的黛玉面前,湘云真是个英豪阔大的“男子汉”。
她的身世也不见得比黛玉好,襁褓之中父母双亡,寄居叔叔家相当窘迫寒怆,但她却个性独立,精神自足。大观园里她笑得最多,活得也最轻松。这不是虚幻的精神自欺,也不是醉生梦死,在危机逼近前夕也许有点不协调,然而却发自真心,永远给人欢欣朗丽的生活诱惑。
亦舒写唐晶、杨之俊等人物,就是往这种性格上靠的。
唐晶容许别人诉苦,但不能超过十分钟,她对子君说:“每天只准诉苦十分钟,你不能沉湎在痛苦的海洋中,当为一种享受,朋友的耳朵忍耐力有限,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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