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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寺院还通行喇嘛私有财产制度。一个喇嘛如果经营得法,很容易积聚财富。他的子侄辈在本院当喇嘛,可以继承他的财产。按寺院规矩,喇嘛死后没有继承人的话,他的财产应归公有。为了继承财产,他们乐于把子弟送进寺院去。一旦因为环境需要,喇嘛也可以还俗,不像内地寺院,认为还俗是丢脸的事。西康某地,一个土司死了,没有儿子继承官职,地方上的人要他的当喇嘛的老弟出山就任,这位佛教徒就顺从公意,弃僧还俗,当了土司。

  格桑悦希在拉萨当过喇嘛,认为喇嘛制度阻碍了康藏社会经济文化的进步。有此障碍,西康的一切建设计划将成为空谈。要强制改革寺院制度,并非不可能,但是这个制度已经和康藏的生活方式不能分割,若操之过急,可能激起人们的反感。最好从提高喇嘛的品质做起,造成寺院的清高地位,使喇嘛逐渐脱离俗务,专心于宗教事业。另一方面多办学校,普及教育,自然而然减少了制造小喇嘛的机会。等到寺院不问世事,当喇嘛的只管念经拜佛,习净养性,一般利禄之徒自然不愿把子弟送进寺院去了。这是格桑悦希的移风易俗法,不脱佛教徒的消极本色。我虽不以为然,但他是西康人,当然更懂得西康人所愿意接受的一套理论。

  10月26日

  西康的从政者,为了顺应本地的风俗习惯,多多少少都愿意带点宗教色彩。张代主席家里有经堂;李会办有经堂;刘县长有经堂;武委员是佛教徒;省党部书记长也相信风水巫卜之术;刘主席有四个大经堂,分设在雅安、成都、康定和他的家乡。康定经堂供着一百多尊铜佛,四壁挂满“淌卡”佛画,由两位女喇嘛管理供养。信佛的风气,成为从政者的必要条件,我能够理解。然而,宗教的束缚,毕竟是康区社会走向进步的一大障碍,为了改变西康社会的落后状态,我衷心希望能够打破这种旧观念。

  10月29日

  三十多匹牲口的驮队,上午11时齐集康定东关,学本、爱莲和我三个人各骑一马,随带行李四驮,其余牲口都装康藏贸易公司的硼砂和布疋,格桑老太太坐了一乘滑竿,夹在队伍里。管牲口的七个人腰佩短刀,背挂“格乌”(保护神),雄赳赳,气昂昂,散在队伍前后。他们还有一条大狗,在牲口中间穿进穿出,像个押队的。我们和悦希夫妇告别,上了马,随队伍出发。这时,有个叫化子点起一串鞭炮,劈劈啪啪,向我们讨利市钱。这倒是旅行中初次遇到的事,旅程遥远,为了求个平安,落得花几个钱,讨个放鞭送行的欢喜。

  按照西康人的习惯,这样的驮队到了宿地,人和牲口要一道在野外露宿。因为有格桑老太太,加上我们几个文弱汉人,驮队特地带了个帐篷,免得我们被风吹雨打。驮队5 点半到达瓦斯沟,不进街市,就在一里外折多水边卸货、放牲口、搭帐篷,不到半小时,一切就绪,菜也煮好了,大家围着野灶喝奶茶。这时牲口都已上山吃草,等到暮色渐浓,管牲口的放开嗓子叫起“达、达、追、追”,把牲口唤回来,地上钉了绳索,拴住牲口的前脚,马和骡子就服服贴贴地站着,把胃里的青草倒到嘴里,用牙齿细细磨嚼,然后吞下装进另一个胃囊。三十多匹牲口围着帐篷悄悄地反刍它们的晚餐。我们的晚餐也准备好了,是牛肉和锅魁(一种烧饼),加上酥油茶。

  帐篷里格桑老太太睡帆布折叠床,学本、爱莲和我就地铺了毯子,盖上被,睡了。驮队和滑竿伏在外面打野露宿,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从此开始。

  10月30日

  5 时起身,曙光渐露,下弦月还徘徊在山顶上。我们在溪水边洗了脸,刷了牙,又喝了茶。格桑老太太的滑竿和我们三匹牲口先出发,绕了一段山路,通过瓦斯沟市镇,走到大渡河边。对面来了一乘滑竿,滑竿夫和我们打招呼,仔细一瞧,原就是来时抬学本的那个不吸鸦片的陕西人。

  两点半到达沪定桥边,牲口过索桥颇费周折。先卸下货箱,将牲口—一强拉过桥,再雇背子把货箱运到对岸。牲口过桥,每一匹要付一百元过桥费。将近天黑,才布置好宿营地。

  沪定设立了一个运米的临时机关,凡驮帮经过此地,都实行康定的乌拉劳役制度,强制拉米去康定,一个来回就得四天。我们的牲口刚过完桥,驮帮就被拉去,强迫他服一次劳役。幸亏学本和运米机关的总管相识,人家给了个面子,允许从雅安回来后再当差,否则我们就得在沪定搁浅四天。

  拜访沪定县长,打听二郎山上安全问题。县长说那晚抢劫干海子的土匪一共十三人,已抓到九个,这几天正在大规模清乡,山上驻扎了部队,放心上山吧。

  11月1日

  一夜大风雪,二郎山顶全部变白,我们躲在帐篷里不算太冷。管牲口的人穿起生羊皮袄,睡在露天,现正从雪窝里钻出来。驮队转过山背,路上已经冻冰,马蹄在冰上走,发出铿锵的声音,惊破了静寂世界。这一段路特多小树枯枝,迎风的一面,粘着的雪冻成了冰,真所谓玉树银花晶莹夺目。冰冻路滑,不敢抄小路,一直沿着公路走,山高雾重。四小时后走出了云雾,却是另一个世界,只见红叶满山,流水温偏。走到两路口,红叶不见了,山是青的,草是绿的,我们已从天上回到了人间。

  11月3日

  从康定出发,我脚上穿的是藏式“蛮靴”,腰间挎着藏刀;爱莲头上戴的是狐皮藏帽。驮队快到天全时,村子里男女老少一哄而出,看蛮男、蛮妇、蛮狗、蛮马。我们穿过天全大街,好象马戏团过境。

  11月4日

  今天是骑马的最后一天路程,我们起得特别早,6 点45分就离开猴子坡宿营地。将近始阳场时,有父女二人跟在我们马后面走,互相攀谈起来,知他俩是从名山县受雇背货到天全,在天全交了货,现在回家去。他们来回要走五天,代价却不高,除了住店及伙食费,剩下的钱极少,出来的目的,不过是节省家里的粮食而已。那父亲有烟瘾,一到始阳场就钻进了鸦片馆,女儿很结实,一直跟着我们走,对于父亲的嗜好,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快到飞仙关时,父亲过足了瘾追上来了。

  这一次四百里长途,骑在马背,宿在帐篷,不但嗅不到鸦片气味,连烟容满面的人也少见。今天路上见到这个吸鸦片的父亲,使我重新想起9 月间这条路上滑竿夫的脸相。

  11月6日

  学本接洽好小包车,今天从雅安出发回成都。小包车虽然比路局的班车贵五六倍,可是又快又平安,多花点钱也值得。听说前几天在名山附近翻了一辆卡车,死了二十余人。小汽车停在车站上装行李,武装人物送来两条“黄鱼”(私带旅客),要司机带走,司机只能听命。“黄鱼”也是武装人物,攀在车窗外面,站在踏板上,御风而行,活像早年军阀座车两旁站着的马夫,而坐在后座的我们,等于带了两个保镖的大人物,小包车可以横冲直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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