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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1-13.《王先生北传》的诞生

  1935年春季,我因偶然机会,身上带着速写本,登上津浦铁路北开的卫生宣传列车,在华北大地旅行。第一站淮河南岸的蚌埠。我帮助列车布置好群众大会之后,约了几个伙伴到大街小巷走走。走进一家简易小剧场,台上正在演蹦蹦戏。我拿出速写本记录剧中人物。看客见到我们几个外路人闯进来,个个回头注视,尤其见我手中的动作,几个好奇的人便走过来看是什么名堂。我觉得这会干扰演出,便招呼同伴拔脚就走。以后便吸取教训,及早采取预防被包围的措施。下一站徐州,没什么可画的对象。第三站进入鲁南的克州地区。这里有个枣庄煤矿,除了戴灯盛的煤工,便是缠小脚扎裤腿的山东大娘。她们体格强健,行动迅速,不像江南的小脚大妈扭扭捏捏,看了怪新鲜。我故意站得远远地,叫一个同伴作掩护,手里则加快速度,猎取了七八页速写。这是北上以来第一批收获。再前进便是泰安,宣传列车的例行活动结束以后,大家结队登泰山。

  铁路局的人怕我们几个文弱书生爬不上南天门,特为我们雇了几乘山桥由农民抬着,走在又宽又长的御道石级上。仰望南天门,高到如同在天上。愈来愈高,感到有股子特殊气味冲进鼻子,略一思索,便明白这是从抬山的农民嘴里冲出来的大葱味儿。怪我这南方鼻子过于敏感,连忙伸手捂住,免得有反应。过了南天,但见几株桃花开得正旺,而江南的桃花却早已开败了。这个对季节的新鲜感,使我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记得此行只在玉皇顶走了一转,没有过夜看日出。

  下一站是济南,看到奇景“趵突泉”。再前进,在河北的沧州停了一上午,见到一只半身埋在土里的铁狮子,明白这是几世纪以前水文地质变迁的记录。再前进便是津浦铁路的起点站天津。宣传列车在此结束任务,为了慰劳全体工作人员,把我们的一节卧车车厢挂在京奉路某次列车上,开往北平。

  出了站,就和前门箭楼打了照面。这副早已从前门牌香烟纸盒上熟悉的面孔,引起我颇为奇特的新鲜感。在看惯大洋楼的上海人眼睛里,见到这座古色古香的庞然大物,不奇怪才怪呢。正想为它画张速写,无奈行动组长号令众人登上汽车,开往王府井大街南口的王府旅馆,我只好作罢。

  故宫、天坛、北海、颐和园、大栅栏、王府井、天桥、鼓搂都游遍了,然后逛琉璃厂、古玩店、东安市场西单市场;又以猎奇的眼光,到雍和宫看蒙古喇嘛,可惜没有看到神秘的“欢喜佛”。

  北平是京剧名角的故乡,我白天到天桥看拉洋片、练把式,晚上便进长安、吉祥等戏院看杨小楼、苟慧生、谭小培、郝寿臣演出,过足了戏瘾,当然也留下了大量速写。后来我搬出王府旅馆,在金鱼胡同中华公寓租了间房住下,以便细细品味三朝故都的历史风貌。

  不出半月,和北方的漫画同行、摄影诸友及记者文人混得很熟。中山公园的茶座可以经常出现《王先生》作者的海派身影;求画王先生纪念像者忙得我不可开交,干脆在公寓卧室墙上画了王先生和小陈两个头像,让我自己或朋友站在他们前面摄影留念。想当初我躲在上海亭子间里苦思冥想,为报刊绞尽脑汁,如今竟成了画界名人,抛头露面,简直不可思议。那些日子,一面大享受自己奋斗出来的甜蜜果实,一面还得绷紧脑袋瓜,频开夜车,向上海寄稿。

  在北平的日子,天津《庸报》的童漪珊老是缠着我,要我为《庸报》开辟一个栏目,每周发表一套《王先生北传》。这个主意正符合当时盘旋在我脑海里的思路——想让王先生表现一下北方人的生活。于是一拍即合,离开北平前,我就交了两篇《北传》。为此《庸报》邀我在天津住了几天,拜访了泥塑艺人“泥人张”,参观了年画故乡杨柳青。

  我给《庸报》画的《王先生北传》和《别传》一样,也是八格一篇,专以这次北游所见所闻为题材。至今还记得,第一篇画的是王老头在山东骗吃的故事。第一格画王先生在一家小饭馆就餐;第二格摸口袋,发现钱包被偷了;第三格,饭馆老板说:“你老身上不便,就请下次会钞吧。”;第四格王先生又到一家饭馆进餐,如法炮制,表示钱包被窃,又白吃了一顿;第五、第六格,老调重弹;第七、第八格相连,老王在前面逃,诸老板拿着棍在后面追,高喊:“俺山东有那么多小偷吗!”这是根据北方人待人厚道,饭馆老板在顾客付款时爱说这么一句客气话:“您甭破钞啦!”

  另一篇是我在某胡同看到一家开业大夫家墙上挂满病家送的颂德匾,因自家院墙短,匾多技不下,便借用邻居的墙面扩大匾区。我灵机一动,让王先生在北平开业行医,自造颂德匾,挂满整条胡同,以广招徐。

  再有一篇得灵感于北平市上的烤鸭店。一天,王先生见一家鸭铺正在用高粱面团填鸭,打听到一斤重的鸭填一个月即能增重三斤,老王用高价请填鸭师傅到王家于活,等师傅把填料准备好,师傅问:“鸭子呢?”瘦老头儿张开大口,用手一指:“把我填肥来!”

  王先生在天桥看摔交,老看老看,总是小个子摔倒大个子,他在旁议论开了,说他们是事先规定好的,叫我们看客花冤枉钱。话音刚落,那小个子走来,一把扭住王先生的领子,口称:“是真是假,咱们试试!”吓得王先生拔脚就逃。

  还有一次,王先生失踪,胖老太和阿媛急坏了。幸亏找到老头儿留下的字条,说他到内蒙草原看牧场去了。阿媛一算,坐火车走平绥路到绥远要走两天两夜,我们坐飞机,比他先到,于是抢先飞到了绥远车站。但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一个月后,王先生才骑着一匹骆驼,姗姗来到。

  北游南返之后, 既要画《别传》 又要画《北传》,负担加倍。此时虽已摆脱《时代》编务,但画速写的兴趣愈来愈大,经常给《汗血》月刊和《时代漫画》提供速写画稿,有点忙不过来。相比之下,画速写要比画王先生轻松得多,所以我权衡轻重,把《庸报》的《北传》腰斩了。

  事隔不久,《晨报》停刊,《别传》也告休,我一身轻松。就在此时,上海的《时报》头版头条新闻报道了“王先生失踪”的消息。事出有因,而实系误传。并非王先生失踪,而是叶浅予移居南京,给《朝报》画《小陈留京外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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