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攻城部署是:首先扫清战壕外沿的敌据点,从城东和城南挖掘多条坑道接近城垣,爆破登城,全歼守敌。以十三纵位于城南南门以东地区;八纵位于城东南角至大东门地区;太岳部队位于城东北角至大东门地区。扫清城外守敌与挖掘坑道,同时并举。
夺取城壕外沿据点的战斗,四月十五日打响。城东及城南的一号碉、老鸦嘴、火车头、二十号碉、二十一号碉等阵地,敌我反复争夺,战况异常激烈。敌以杂牌部队守碉,而以精锐胡宗南第三十旅进行反扑。我每夺取一个阵地,均遭到敌人的拼死顽抗和疯狂反扑。城东的一号碉被太岳部队四十四团九连占领后,一天之内,敌以一个营的兵力进行三次反扑,该连最后只剩下五名战士,仍坚守阵地,最后在五连配合下,向敌反击,将敌营基本打垮。敌机频繁出动,向我阵地轰炸扫射,我们有个团指挥所被炸,全埋在土里了!敌人为夺回失去的阵地,竟大量使用毒气和燃烧弹,城垣外围,一片硝烟火海。激战十多天,城壕外围阵地,基本为我控制。
挖掘坑道是一场更为艰苦的地下战斗。我们挖,敌人也挖。他们企图以“坑道对坑道”的办法,破坏我坑道作业。我们缺乏机械工具,全靠人力挖掘;铁锹损耗率很大,供不应求,指战员就用刺刀、瓦茬、手指挖,挖得手指头出血。坑道狭窄,空气稀薄,越往里挖,人越喘不过气来,不少同志昏倒在地道里,救醒后仍坚持作业。人手不够,领导干部、机关干部、勤杂人员一律参加。二十三旅旅长黄定基,身患肝病,仍日以继夜指挥坑道作业。工兵排长张云贵,带领全排战士日夜奋战,成绩突出,被评为战斗英雄。五月上旬,我军共挖出破城坑道十五条,掩护坑道四十余条。除被敌发现破坏着外,攻城前夕,有三条主坑道完好无损,通过城壕下面,直抵城墙墙基。
这时,中央连续来电告诉我们,傅作义、阎锡山企图联合进攻石家庄,保卫石家庄是当务之急。要求我们抽出三个旅的兵力,兼程开至太谷附近,攻击和牵制阎军。为此,前指决定将太岳一个旅及吕梁部队两个旅,由彭绍辉、罗贵波率领,北上晋中,牵制阎军;攻城任务,由八纵、十三纵及太岳部队两个团完成。
五月十七日,我军发起总攻。在我炮火轰击和坑道爆破声中,从东城炸开两个三四十米宽的缺口。突击队首先登城,部队相继攻入,展开巷战。因守敌在城内埋有大量地雷,工事坚固,火力又强,我进攻部队伤亡不小。指战员发扬勇猛顽强、前仆后继的战斗精神,向敌纵深猛插猛进,逐垒夺取,终于粉碎敌人的顽抗,当夜将守敌全歼。梁培璜带少数残兵败将从西门过汾河逃走,我让汾西部队无论如何要捉住他,最后果然把他抓了回来。战后,我到城墙上走了一圈。第一次看到如此坚厚的城墙和强固的防御工事,深感战役的胜利,真是来之不易啊!
这次战役,历时七十二天。我军共歼敌两万四千余,其中俘敌总指挥梁培璜、六十六师师长徐其昌以下近两万人。至此,晋南全部解放。我军北上晋中,与敌决战的日子,就在眼前。
临汾战役,有几个值得注意的特点。
首先,作战对象硬,战役时间久,是场啃“硬核桃”的典型城市攻坚战。
临汾守敌仅二万五千余人,孤军被困,无援可增,乍一看来,似乎没有什么了不起。可事实并非如此。他们有蒋介石、阎锡山的精锐部队作支柱,有现代化的城防工事作依托,有优势的火力火器,有充足的粮食储备,有“与临汾共存亡”的反动决心,又有一套城市防御的战术和经验,因而有恃无恐,顽强据守,难啃得很!我军虽一倍于敌,数量占优势,但部队新,装备差,战斗骨干少,攻坚经验缺乏,要对付如此顽强的敌人,摧毁如此坚固的城堡,其困难程度,的确异乎寻常。要想速战速决,轻易取胜,显然是不可能的。
敌人硬,我们更硬,不拿下临汾,誓不收兵。攻坚之难,时间之久,消耗之大,战况之惨烈,在晋冀鲁豫军区发展史上,实属少见。七十二天时间里,我军共消耗炸药十万斤,炮弹十万发,手榴弹二十万个,子弹百多万发;部队伤亡达一万三千五百人,占总兵力的四分之一。结果呢?阎锡山的“铜墙铁壁’被彻底摧毁,守敌被悉数歼灭,证明敌人硬不过我军,我们坚决拿下临汾的战役决心,是正确的。
我军之所以能够打赢这场持久而残酷的攻坚战役,决不是偶然的。一是客观形势有利。那时,我人民解放军大举向外线进攻,蒋介石的大量兵力,被牵制在中原、西北、华北战场上,已无力顾及山西战局。山西处于内线作战地位,大部分地区落入我手,阎锡山兵力有限,以死保太原为主要目标,不敢派大军南出、营救临汾(只派了一个军进至洪洞、赵城以南,即停止前进)。这样,就给我们提供了有利战机和充裕时间,彻底消灭临汾之敌。二是党中央的坚决支持。攻坚临汾的战役计划,毛主席完全同意,并一再来电,要我们坚持到底。在我军久攻未克的情况下,朱德总司令发现有的同志不同意继续打下去,当即写信给军区领导同志,表示坚信“临汾在敌人无增援的情况下,一定可能打开”。并强调指出:“如向前同志有决心,应支持他一切,如炮弹炸药手榴弹之类,源源供给向前,撑他的腰。我在军委动身时已告剑英,打临汾决不可自动放弃,更不可由后方下命令叫他放弃……”如果没有这种信任和支持,临汾战役也就很难进行到底。
三是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援。土改的顺利进行,极大调动了广大农民参战、支前的积极性。战役过程中,地方党组织动员支前民工二十万人,门板二十六万块,梁木十万根,粮食数百万斤,保证了前线作战的需要。临汾周围上百公里的村落里,门板全部献出,群众“夜不闭户”,情景十分感人。所以,打完临汾后我曾说过:“如要论功行赏,那第一功就该归之于后方的支援。”裴丽生同志负责这方面的组织工作,搞得出色。四是部队觉悟高,士气旺,不怕苦,不怕死。部队虽然新组建不久,缺乏打硬仗、恶仗的锻炼,但经过整党和新式整军运动,觉悟明显提高,求战心切,虎虎有生气。组织战场突击队,大家争着报名参加,不叫谁去谁就不高兴,只得采取民主评议的办法遴选。战斗中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叫苦的现象,极为普遍。挖掘坑道那么艰难困苦,部队毫无怨言。为表彰指战员的英勇奋战精神,战后我们报军委批准,授予八纵黄定基第二十三旅以“临汾旅”的光荣称号,还给不少同志记功授奖。五是拿下东关、扫清外围后,趁热打铁,不失战机,迅猛攻城。战后,我问梁培璜:你们原来有何打算?他说:贵军如果晚两天攻城,我们就要突围南逃了!
其次,外围据点的争夺,是关系战役成败的关键。
我军过去两次攻坚运城,扫清外围的战斗均较顺利;登城战斗则困难些,第一次没打开,第二次亦费力不小。这次攻打临汾却完全不同,争夺外围据点,几乎贯串战役全过程,费时最长,打得最艰苦。
这是因为,临汾守敌极为重视外围防御,采取的是“外强中干”的防御战法。敌人不仅在城外筑有警戒、护城、城垣外壕等三道防御阵地,依托大量碉堡群和壕沟暗道构成严密防御体系,而且将主力布于外围,与我决战。开始我们对此认识不足,各纵队多以战斗力稍差的部队担负攻击外围据点的任务,保留主力以待攻城。结果,伤亡多,消耗大,攻击不易奏效,有些据点攻克后又被敌反扑夺回。后来,我们改变了战法,调整了部署,除保留一部主力准备登城外,加强外围战斗的力量,尽量夺取和破坏敌外围阵地,消耗敌人的主力。这就是战役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的特点。特别是争夺东关之战,那是关键中的关键。拿下东关,歼敌第六十六师主力,敌人就失去了坚固屏障,陷入极大混乱之中;同时,城外堡垒争夺战,将担任反扑任务的胡宗南第三十旅基本消灭,也是给敌人的致命打击。这就为登城战斗的胜利发展,创造了条件。由此证明,外围战斗,实乃开启临汾战役胜利之门的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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