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兵见他还不走,就过来不耐烦地说:“什么上面下面的,快走快走!”
罗平精一下把头昂起来,气势汹汹地说:“妈的,你凶什么?你们这批走狗,你们今天拿到刀把子,可以杀我的头;二十年后老子会拿刀来杀你们的头!”
我说:“罗大哥,放心吧,你托的事我一定给你办到。”罗平精回过头来,说:“谢谢你,玉屏。”接着被一群士兵推着,边走边喊:“岳池县的父老们,他们今天以土匪的罪名来污我,杀我罗平精,明天会同样以“匪”的名义来杀你们的,快快起来!把杨森军阀土皇帝赶出广岳去……”
阴惨惨的杀人号声响起来了,夹着罗平精断断续续的叫骂声。后来听李仲生说,有士兵想拿布去堵他的嘴,他头一摇就挣开了;到了刑场,刽子手叫他跪下,他不跪,那些兵上来拉他,他就用头撞,用脚踢。那刽子手慌了,挥起刀一阵乱砍,砍了几刀才砍掉了他的头……罗平精牺牲的时候,才二十九岁,他还不是共产党员,也没暴露任何一个共产党员。
【狱中运筹】
一天,徐魏氏给我领来一个人,我在风洞口一看,禁不住吃了一惊,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来人竟是曾三姐。
曾三姐进来,我们姐儿俩拉着手掉了好一阵的眼泪,我才问她是怎么知道的,我的两个孩子可好。曾三姐强作笑脸说:“两个娃娃都好,这回是夏林兄弟下来给我带的信。我把宁儿托给韩嫂,带着彬娃上来的,又怕那些黑心肝晓得,不敢带来给你看。”
我听了很感动,说:“不但彬儿和宁儿不要来,你也不该来!托你带孩子本来就够麻烦你了,你专门上来看我,更会受牵连。”
曾三姐说:“我才不管什么牵连不牵连。我是来救你的,你该记得我家五妹敏言吧,她常听你摆龙门阵,佩服你不得了。现在,敏言要嫁人了,男方叫雷青成,听说是个什么官儿,和刘湘熟得很。敏言逼着他要把你救出来,说要不然就不过门;雷青成现在正找刘湘设法呢。你看这是他给你写的信。”
曾三姐说着,摸出一封信来,上面写着简短的几行字,大意是说:屏姐你不要着急,我听敏言说过你,心里也很钦佩。我救你就如救我自己,一定尽力设法,希望你为国家前途保重身体……字写得不错,文辞也很流畅,连国家前途也写上了,看样子是个有点血气的人。可是他到底当的什么官呢?怎么会和刘湘很熟?我问曾三姐,她嘿嘿一笑,说:“我不识字,也不晓得他是个什么官,只要他能救你出来就行。要不然敏言就不嫁给他。”
曾三姐在岳池住了些时候,常来和我摆龙门阵,说起她的独生儿子曾繁彬都十六岁了,学了无线电技术,现在邻水电台工作。我听了心里一动,就说:“我二姐的女儿魏祠照,也快十六了,人长得怪水灵的,还没说人户。三姐你要是不嫌弃,我们打个亲家怎么样?”
曾三姐到了我二姐家,看了姑娘,觉得很满意。可是我二姐却不大愿意,一是觉得曾繁彬没读过什么书,二是嫌她家里孤儿寡母,过于贫寒。玉璧就给我带了信来,叫我劝劝二姐,成就了这门亲事,对个人对革命都有好处。二姐倒是很听我劝的,就这样我成了繁彬和祠照的媒人,和曾三姐朋友之上又成了亲戚。
曾三姐说成了媳妇,高高兴兴地走了。接着我的牢房里又增加了一个常客,这就是彭杰。
彭杰是个贫民,因为姨妈是杨森的姨太太,他跟着叫杨森姨爹,在杨森名下当了个小勤务兵,一年到头只有一碗饭吃。他父亲六七十岁了,还给杨森看公馆的后门,却常常连饭都没有吃的,吃管家倒给他的喂猫狗的饭食。为这事彭杰很伤心,说自己怎么这样没出息,连老父亲也供不起,一气之下就到严定礼这里来背枪。严定礼看他是杨森的内侄,就叫他做了副官。他一到岳池,听说我在牢房里,就邀周辉同、李仲生来看我,一见面就说:“大姐,你不认识我,我的女人也姓陈,我常听炳秀哥提到廖大哥,我们就认个亲戚吧。”
他提到的陈炳秀,是他的舅子,也是我陈家的族弟,要论亲戚,还是扯得上的,只是我怎么会和他这样的人随便认亲戚。看着他那张很认真的娃娃脸,我觉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就没有开腔。周辉同在旁边说:“没关系,这是我们的穷朋友,我们都是一色人物。”
彭杰觉得这“一色人物”用得很恰当,立刻笑着说:“对,一色人物,二尺五,背枪。大姐,说真的,我很想到廖大哥的队伍里去。我在广安听到人说,有人在南部、顺庆看到他;也有人在武胜、大竹看到他;还有人在渠县、三汇也看到他。他走到哪里哪里就吃紧,听说他在花桥还打死一个恶霸乡长。这次我从恒望场来,专门到桂花场去找过他,可是没有打听到。”
周辉同说:“你做你的副官,去找他啥子,是去逮他的吧?”他立刻嘟起嘴巴,像受了很大委屈似的说:“啥子逮捕他,你把我说成这么不值钱。”
李仲生故意笑着说:“虽说你不是逮捕他,也不是去投他。你有那么好的一个姨爹,军长啊。”
“哼,啥子亲戚,狗日的烂军阀,我姨妈都气病了。”
县衙里,事情本来就不多,严定礼又不敢吩咐彭杰做那些杂事,他就更清闲一些,没事就跑到我这里来摆龙门阵。因为他是杨森的亲戚,谁也不敢管他,让他在我屋里随进随出,加上李仲生、周辉同、黄锡成都常来常往,袁大娘白天里干脆连我的门也不锁,也不来过问。
这几天,徐魏氏进城来,住在康家祠堂里,来看了我好几回。她说自从玉璧打阆中回来,我们的队伍又开干了,岳池、武胜、广安、顺庆、合川,几乎乡乡都有战斗,还把双桂场的恶霸尹元亨的碉楼也烧了。后来彭杰来看我,也说起这件事,尹元亨还来报过官。严定礼叫他去找团练局长王司义,王司义派了一连人去,连廖大哥的影子都没见到。赶场的老百姓都说尹元亨这个坏家伙,自己不小心把碉楼烧了,还去诬告别人。为此严定礼大发脾气,罚他六百块钱外加团练局的出差费;后来尹元亨一再说好话,才改罚了六千套军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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