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Echo,楼下你的表弟来找你了,”Echo从《印第安理文化》中抬起头来,茫茫然地看着对自己说话的西班牙朋友。表弟?Echo并没有表弟,又哪会有表弟在西班牙钻出来7“快去,快去,别让表弟等急啰。长得挺帅的哦。”西班牙?一边挤眉弄眼的,神色、语气极为暧昧
Echo一下子想到在西班牙语中,“表弟”并不仅仅指亲属关系,而是带有很浓的嘲弄的意味的,就好像中文里的“阿哥”、“阿妹”一类的称呼一样。
Echo朝这个西班牙朋友翻了一个白眼:“我今天可没闲功夫听你在这儿瞎扯。愚人节早过了好几天了,还拿着这种拙劣的玩笑来骗人。我现在只有看书的心情,没有聊天的兴趣。”说完,便把头埋进了书里。
“哎呀,真没逗你,楼下真有一个好漂亮的小表弟,就在对面那棵大树下站着呢。刚才我从外面回来,正好碰上他过来问我是不是有一个叫‘Echo’的女孩子住在这儿,还拿出一张笔记本的纸给我看,上面有你的名字、宿舍号和电话号码。我一看果然是你的笔迹,便告诉他我可以帮他的忙,他很高兴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又回到大树下去站着。我叫他进会客室去等,他赶紧摇头,脸都红了,真是好乖好可爱。Echo,我真嫉妒你,校园歌队每次来唱歌时给你的情歌专送就够让人眼红,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个秘密人物,Echo,你太自私了,那么英俊的小男生你是在哪里认识的?也不向我们介绍一下。”
Echo听了这番描述,对“表弟”是谁已经猜到了八分。她赶紧放下书本,理也没理那个还在作陶醉状的女孩,径自跑到阳台上去看。
果然是荷西。此时的荷西正既羞涩又兴奋、既害怕又渴望地等待着。他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和Echo见面,便快乐得不得了,但他又有些担心,担心Echo是不是真在,担心Echo会不会太忙而不能和他去看电影。想到自己为了Echo而逃课,他既希望她能知道这件事,从中明白他对她的一片情意,但他又猜不准Echo知道后会是怎样一种反应,他担心她会怪他,怪他不好好上课,他担心她会认为他太不男子汉,不会控制自己的感情。他甚至有些动摇了,想趁Echo还没下来之前赶紧溜掉,但他又怕万一正在自己拔腿便跑的时候,Echo正好下楼来看到,岂不是要被她视为怯懦的临阵脱逃的逃兵了?于是他又不停地为自己打气,叫自己一定要勇敢一些,反正已经来了……
Echo看到是荷西,本来打算不见他,让西班牙朋友帮她下去告诉荷西说她不在,但是,她看见荷西站在大树下,手里抱着几本书,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是焦虑的表情,平时经常戴的那顶法国帽被紧紧抓在手上,既逞强似的不愿埋着头,又做不来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就像一个书包里揣着不及格的卷子不知道怎样开口让父母在上面签字的小孩。
哎,这个孩子!Echo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实在不忍心拒绝荷西,她不忍心让他怀着满满的希望而来,经过这样一种无所适从的漫长的等待,最后背负着残酷的失望而离开。追求和等待都是她极为了解的苦难,让荷西这种小孩子受这样的酷刑,简直太残忍了。
而且Echo不能不承认,拒绝荷西在某种意义上说等于是拒绝自己。她的心中是隐藏着对荷西的淡淡的渴望的,当她在阳台上确认了是荷西的一瞬间,她的第一感觉是欣喜的,当她想起西班牙朋友为之倾倒的男孩是爱着自己时,她是有虚荣的满足的。
Echo转过身去,把书往床上一扔,换上皮鞋便跑出了宿舍,身后齐声响起几位西班牙女孩的怪腔怪调的起哄声:“表弟来啰!表弟来啰!”
荷西看到从宿舍楼里冲下来的Echo,立即兴奋得心“嗵嗵嗵”地狂跳起来,羞涩和窘迫竟一扫而光了。他兴高采烈地边喊着“Echo”边迎上前去,还将手中那顶快要被刚才紧张的自己捏出水来的法国帽向Echo挥了挥,仿佛在告诉Echo那是他的标志。
不过Echo可没有他这么热情。她笑也没笑一下,而且好像还有点怒气冲冲的样子,招呼也不打,对准荷西当胸就是一拳:“你怎么跑来了?”
荷西是受惯了Echo这种独特的打招呼的方式的,尽管Echo虎着脸,他仍然不温不火地笑嘻嘻地看着她。他终于把Echo找到了、等来了,对于他来说,想得到的已经得到了,又有什么可恼的?只要见着了Echo,管她是母夜叉还是崔莺莺,他都满足,他都喜欢,他都快乐得忍不住想唱起歌来:今天的空气是多么的新鲜今天的自来水是多么的香甜他当然只是在心中这样傻气地唱着歌,Echo当然什么也没有听到。她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笑什么?谁和你笑,今天不是休息日,你的课不是还没上完吗?”
“我最后两节不想上了。”荷西有些委屈地回答道。他逃课还不是为了她?他煞费苦心,她却一点不领情,听她的口气,好像是大姐姐在教训小弟弟似的,这使他感觉极为不舒服。于是他装作很老成的样子,蹩脚地耸耸肩,还扬了扬眉毛,瘪着嘴角,好像他对这个世界很无可奈何似的,用一种百无聊赖的老气横秋的语气说:“上课简直太不好玩了,我可不愿意像那些笨蛋一样傻乎乎地坐在那里。”
“不好玩就可以不上了?你以为你是谁,念书哪有这么自由的,任性。你来做什么?”
看到自己的表演一点效果也没有,荷西感到很重的挫折感,而且逃课这种事情确实是自己理亏的,也怪不得Echo会责备她。
听到Echo问他来做什么,他什么花招也想不起来了,即使想起来也不敢轻易耍,于是他把头耷拉着,从口袋里掏出那14枚数了不知多少回的面值1块的西币(合当时的7块台币),老老实实地招供,说的时候都显得有点底气不足了。
“喏,这是14块钱,是我的积蓄。我只是想请你和我去看场电影,你肯和我去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也只能走路去看,因为14块钱只够买两张入场券。你愿意去吗?”
说到最后的时候,荷西又把眼睛抬起来看着Echo。他没有耍赖皮似的求着Echo,但他的眼神表明他是多么期盼着能听到Echo说一声“行”,或者点一下头就可以。
Echo也看着他,仍然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嘴还微微有些嘟着,看上去似乎在生气。其实对于荷西来找她这件事,她就根本没生气过,她是暗地里高兴着的,她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找荷西,但荷西来找她,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自己不去见他的,既然见着了,她又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自己不和他多呆一会的。用不着荷西解释他逃课的理由是因为上课没意思,她当然明白荷西是为她,是为了请她看场电影,而看场电影也是次要的,他并不在乎请不了Echo坐车,在他年轻的爱中,只要能看见Echo,同Echo呆在一起,两个人走走路,说说话,便是最好的。逃课,对于大学生来说,也许是司空见惯了的,不仅见惯了,而且自己也做惯了,理由还颇具个性,比如像那个教授讲课太狗屁了,既然赶不走他,那就我走好了之类的,逃课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很与众不同的,于是便有了超世俗的清高的感觉。然而中学生逃课的情形就大不一样了,那并不是一种轻松的随心所欲的选择,他们会、觉得冒险、刺激和自由,但他们绝不可能把这种事视为当然,因为在他们那种年纪里,学习课本知识,在老师的试卷上得个好分数便是人生的大事和正事,逃课意味着反叛和堕落。因此逃课必须是有巨大的快乐在诱惑着他们才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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