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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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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他接信后,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感到十分惊讶。当时各地革命形势发展很快,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清政府运用暴力手段,镇压革命党人,民声鼎沸。白石弄不清四弟和长子为什么这时候从军?他一夜忐忑不安。第二天清晨,辞别了汪颂年,取道梧州,匆匆赶往广州了。

  这是一九〇六年,也就是清光绪三十二年。他四十三岁。从一九。五年八月到桂林,直到离开,他在这名山胜水之中,度过了近半年的难忘作画、刻印生活,创作了《独秀峰图》、《漓江泛月图》等。

  到了广州,已是傍晚时分。晚霞消失了最后的余辉,千家万户,青烟凫凫,和灰暗色的天际融为了一体。

  广州,他是第一次来的,除了人地生疏外,粤语他也听不懂。他四顾茫茫,漫无目的地走着。长途的跋涉,十分疲倦,他希望能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转过街市拐角,前面有座寺庙,坐落在绿荫掩映之中。白石眼睛一亮,挑着行箧,急急向那里奔去。

  山门紧闭着,上面一块横额上,写着几个金色大字:“祗园寺”。

  他放下行筐,敲了几下门,擦着汗。不一会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看了看他,问:“客官有什么事;莫非是借宿的?”

  白石行了礼:“我姓齐,湖南湘潭人,第一次到贵方,请给个方便,借满一夜。”

  “你请稍等,我找一下悟净师父。”小和尚掩上了门,进去了。

  白石静静地等着。过了好长的时间,门又开了,小和尚引着一位六十开外的长者,缓步出来。

  白石暗想这可能就是小和尚说的悟净师父。他急忙上前见礼:“麻烦长老了,我初来广州,人生地不熟,天黑了,借宿宝寺一夜,请行个方便。”

  悟净和尚合十答礼:“阿弥陀佛,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就是这荒野古刹,住宅简陋,有屈仙客了。”

  白石随着他们进了山门,到东厢住下。第二天上午,他一直睡到日升中天才起宋,刚洗完脸,悟净和尚敲门进来了。他带着慈祥的笑意,手里不断拨弄着念珠:“仙客昨晚睡得怎么样?还未请教你的尊姓大名,府上哪里?”

  白石答道:“我姓齐,名璜,字濒生,别号白石山人,湖南湘潭人氏。这次来广州,是找我从军的弟弟和长子。”

  “你第一次到广州吧?”

  “是的。敢问长老,这里的军营在哪里?”

  “人世的事,我是不过问的。”悟净闭起了双目,脸色严峻了起来,“你可到市肆里打听。这里不太方便,有不到之处,请谅解。仙客觉得可以,就住下,不必客气。经常过路的人,投宿这里的不少。你安心住着,再到城里从容打听。”

  接连几天里,白石早出晚归,打听纯培和良元的下落。但是,偌大的一个广州城,军营就有好几个,戒备森严,一时哪能打听得到呢?他心里很郁闷。于是,他也顺道游玩了广州的名胜去处,五仙观,石室,白云山,光孝寺等古刹。有时带着画具,做起画来。

  一连住了十多天。一天在游玩湾日弯时,遇到了湖南衡阳的一位老乡,才打听到纯培、良元随郭葆生去钦州了。

  在西安时同郭葆生一别,转眼已经好几年了。想不到他辗转到了这地方来。听说他是候补道,指省广东,不久就放了钦廉兵备道。

  白石打听清楚以后,心里踏实了许多。第二天辞别了悟净和尚,急急向钦州赶去。

  郭葆生对白石的突然到来很疑惑,又很高兴。一边招待他坐下用茶,一边让家佣去叫纯培、良元。

  “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郭葆生问。

  “没这两个人,我早就到家了。”白石把他的桂林之行,准备返湘,接到家信,急急赶来一事,一一说了一遍。

  郭葆生听着,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个嘛,等会儿他们来了,你可不能埋怨他们。是我叫他们私自出来的。当时怕你父亲、母亲阻拦,只好偷偷走了,也是不得已。不过,对不起老人家就是了。”

  “这怪你,出这么个主意。不怕人家骂你。”白石微笑着说。

  “骂就骂吧!事到如今,有什么办法呢!”郭葆生狡黠一笑,“我叫他们叔侄到这里来,没想到连你这位齐山人也请来了。这样吧,你干脆也留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教我内人学学画,怎么样?”

  “我离家很久了,不是因为他们,不会来的。”

  “既来之,则安之。你能教姚无双学画,难道就不可以教我们学画?”

  白石沉默着,没有马上回答。

  郭葆生知道白石的脾气,官职、金钱是留他不住的。只要有名家的字画,借他品鉴、临摹,就是留上一年,他也乐意。果然,用了这种办法把他留下,让他教夫人画画。

  在郭葆生家,兄弟、父子过着十分愉快的生活。纯培、良元知道白石的习惯,经常自己去游玩,让白石一人静静地在家里临摹。

  金冬心,画坛闻名的“扬州八怪”之一,浙江钱塘人,久居扬州,终生不仕。白石在北京时,看过他的几幅画,造型奇古,用笔简朴,独辟蹊径。尤其是其中一幅画,仅画了三片红瓤黑子西瓜,上题《自度曲》:

  行人午热,得此能消渴,想着专门门外路,凉亭侧,瓜新切,一钱便卖得。

  诗和画,相互掩映,浑然一体,充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白石仔细地、一幅幅地临了这些他久已仰慕的名家的画。收益不浅。

  郭葆生有时兴趣来了,也挥毫画上几笔,虽然不太好,但也尽尽兴。在这个地方,郭葆生算是个不小的官儿,于是,趋炎附势的人来找他的不少。他们知道他喜欢画画,不管画得好不好,照例恭维一阵,然后索上一、二张拿回家去做纪念,请人裱了挂起来,炫耀一下自己同这位钦廉兵备道的特殊关系。

  郭葆生是个明白人,深知自己的能耐,现在白石来了,应酬画作,就请白石代为提刀。因为是朋友的嘱托,白石也不见外,不断地替他画,反正郭家有上等的好宣纸。郭葆生很感激白石的为人,给了他一笔不少的润资。

  转眼,他在这里又住了半年多了。到了秋天,他同郭葆生订了后会之约,把约培、良元交给了郭葆生,独自回到了家里。他的爸爸、妈妈、春君听了他介绍纯培、良元的生活情况,也就放心了。

  回到家里十来天左右,一天下午,一位朋友跑来告诉他,周之美于九月二十一日辞世了。

  他一听,眼泪夺眶而出。周之美是他的恩师。他的艺术活动,完全得助于这位纯朴、善良的师傅的倾心相教。

  几十年来,白石的绘画艺术,在湘中遐迩闻名,生活也逐渐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但是,他从未忘却他清贫的家庭、苦难的童年以及在艰难困厄之中,给于他以巨大的帮助的周之美。

  想不到周之美会这样快地走了。他呆呆地愣在那儿,热泪止不住地流着。那位朋友见他这样,眼眶也湿润了。他告诉白石,周之美没有后嗣,后来生活也不好,身后十分凄凉,几个亲人、同乡凑了些钱,请了道士,埋了。

  白石在沉静中,把这消息告诉了爸爸、妈妈,全家都沉浸在悲痛、思念之中。

  他没有吃晚饭。呆呆坐在画室里。在微弱的灯光下,仰望着天花板,在事的一切,又一一地浮现在眼前。周之美那慈祥、亲切、乐观而豪迈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春君送来的饭,早已凉了,她取了回去,又端来了一碗蛋,她希望他乘热吃下去。他悲痛地摇摇头。

  夜已深沉,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夜鸟的叫声。他没有一丝的睡意。在悲痛之中,他提笔疾书,写了一篇《大匠墓志》,把周之美勤劳的一生,高尚的人格,精湛的技艺,以及他对恩师的一腔情感,一一倾注于笔端,以至于写着写着,泣不成声,常常掩卷长叹。

  天际微明时,他热了一下昨晚的那碗蛋,吃了,匆匆上路,赶到了周之美的家。

  这里一切如旧。残破的小屋,临窗的墙上挂着几件雕木工具。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而熟悉。

  白石看着,眼泪默默地淌着。对着神牌,他点了三支香烟,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子里,尔后,跪了下去,深情地拜了三拜。拿出了昨夜写好的墓志,默默地念着……

  梅公祠的典期已经满了,人家要了回去。白石就在余霞峰山下,茶思寺茹家冲那个地方,买了一所房子和二十亩水田。

  房子很破旧,四壁通风。他在搬家之前,花了半个月时间,操起了木工器具,把房子翻盖一新,取了“寄萍堂”的名。在堂内,他又盖了一间屋子,叫“八砚楼”,把他外游时得到的八块砚台,放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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