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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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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宋晓飞听不懂,摇了摇头。

  一个在苏联学过炮兵的参谋处长用俄语问她:“你读过普希金和莱蒙托夫的诗歌吗?读过屠格涅夫哪些杰作?”

  宋晓飞听得有些发呆,艰难地摆了摆头。

  一个高高大大的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笑嘻嘻地用德语问她:“你知道海涅吗?你知道俾斯麦吗?十字军远征是怎么回事?”

  宋晓飞更是一句也听不懂,惶恐地挨着土砖墙,慢慢地站起身子。天气并不冷,她却颤抖着,羞愧得无地自容,老老实实地用上海普通话说:“长官大人,我,我小看你们了。”她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嘤嘤地啜泣着,不敢看黄公略一眼。脸上的汗珠儿,簌籁地往下滚,她用手一抹,那糊在脸上的泥巴、烟灰被抹得满脸都是。

  红军将领们互相拍拍肩膀,边说边笑地走出小房间。

  黄公略心想:幸亏黄埔军校规定要考英文,逼着自己学了这门功课,否则,给这个洋学生骂了还蒙在鼓里哩!

  竹妹子带着灰溜溜的宋晓飞,离开了三军军部。一晃过了四个月。这四个月对她来讲,胜读十年书。她和竹妹子由仇敌变成了好朋友,竹妹子参加掩埋尸体,她则一旁呆呆地看着,用手帕抹眼泪。战争,太残忍了,一仗下来,双方死伤几千人,他们都是中国人,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啊!竹妹子给红军洗衣补鞋,她就在一边做下手。她从小养尊处优,纽扣掉了都是姨娘(佣人)缝,她只会打毛线,现在要从头学起了;竹妹子会唱优美动听的兴国山歌,她听得入了迷,但插不上嘴。竹妹子给被俘的白军士兵做宣传,这回,她的学问派上了用场,竹妹子怂恿她编节目,她试了试,凑了一首兴国民谣给竹妹子唱:

  哎呀味——

  哥你不要当白军,

  白军给人来看轻,

  你在队伍受打骂,

  我在村中难做人。

  哎呀——唻——

  哥你不要当白军,

  白军给人指背心,

  你当红军妹光荣,

  当兵就要当红军。

  竹妹子那百灵鸟似的婉啭的歌喉,唱得俘虏们的心里甜甜的,有人悄悄地抹起眼泪来。宋晓飞发觉自己编的山歌受人欢迎,心里乐滋滋的,说不出有多高兴啊!

  村里的细伢子组织起来上红军小学,没有老师也没教课书,竹妹子又找到宋晓飞。宋晓飞花了半夜工夫,编了第一课:《红白黑》。第二天,就在大樟树下,给十几个光屁股的留铲子头的细伢子上课:

  红!红!

  天上的红日,

  我们的红军,

  两个相比一样红;

  白!白!

  天上有白云,

  地下有个白军,

  两个相比一样白;

  黑!黑!

  炉中有黑炭,

  反动派有个黑心,

  两个相比一样黑!

  很快,村里的孩子以及一些伤兵员就都会背这一课了。还有些伤兵见了宋晓飞,就开玩笑地喊:“红,红,红,红妹子满脸笑容……哈哈。”宋晓飞真的脸一红,笑眯眯地跟他们做个鬼脸,笑骂道:“黑,黑,黑,你们是一群黑脚杆,格格格。”

  一九三一年的春天,苏区军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红军战士要把粮食积存起来,准备第二次反围剿。苏区老俵把粮食送给红军,自己挖野菜,剥春笋,摸田螺,一天西餐瓜菜,填不饱肚皮。宋晓飞从小长到二十三岁,还没过过这样的苦日子,她跟妇女们一同下田摸田螺,捉泥鳅,感到新鲜而有趣。可是,那煮成稀里糊涂一锅的饭菜汤,开始她真不敢下咽,觉得又脏,又腥,只见野菜不见饭粒。后来肚皮饿得不行了,也就只好捏着鼻子吃。渐渐地,宋晓飞的穿着打扮,爱好习惯,思想感情都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整整过去四个月了,她记起黄军长对她的许诺,要竹妹子带她去见黄公略。

  黄公略正忙于准备第二次反围剿。宋晓飞既然来了,他也只好放下手头的工作,跟她谈一次话。说实在的,黄公略一向把苏区的细妹子、大姑娘,都看成自己的小妹妹一般,她们也不把他看成统帅上万人的一军之长,而是把他当成自己的老兄,说话没大没小,嘻嘻哈哈,互相还常开开玩笑。

  但是,宋晓飞一进屋,黄公略的脸色立即严肃起来,公事公办地请她坐下,开门见山地对她说。“宋女士,你可以回去了。这支‘勃朗宁’还给你,只是那七颗小子弹我取下了。另外发给你三块大洋做消费。”说罢,真的从抽屉里取出勃朗宁小手枪和三块叮当响的“袁大头”,丢在桌面上。

  宋晓飞却不去接,而是羞赧地说:“黄军长,我不回去了,你愿意收下我吗?”

  “唔?不回去了?这里‘共产共妻,不讲礼义廉耻’,你不害怕?”黄公略嘲讽地朝她眯了一下眼睛。”

  “那都是谣言,红军的确是正义之师。我是真心真意地想留下来,为你们做一点事,如果不增加你的麻烦的话。”宋晓飞涨红了脸,诚心诚意地说。

  “我们苏区很苦,马上要打大仗,随时有生命危险,你还是回去吧,光凭热情是办不成事的。”黄公略诚恳地规劝着。

  “你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这四个月我也是吃野菜、摸田螺,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你们当军长师长的都吃得苦,我就吃不得苦?”看样子,宋晓飞是个倔强的姑娘,与一股娇小姐不大一样。

  “好吧,你愿意留下,我们欢迎,什么时候想走,提前告诉我,护送你,只是不要偷偷摸摸地走。那样,在路上会被当逃兵杀头的。”黄公略开诚布公地嘱咐她。她不满地噘着嘴说:“依又小看阿拉!”

  黄公略笑了。

  “黄军长,我有一个请求,不知行不行?”宋晓飞的脸涨得象个关公,绯红绯红的。

  “说吧,只要能办到一定给办。”

  “我到苏区四个多月了,家里一定以为我死了:我想借你的电台,告诉肖亦文,我没死,活得很好。”宋晓飞提起肖亦文,心里便是一阵激动。

  黄公略把她带到一间房里,那是红军总部的报务室,他要报务员打开唯一的一台收报机,里面吱哩哇啦响了一阵,接着,传来嘀嘀嗒嗒的声音:

  “二十八师公秉藩钓鉴:总司令限令五月十五日国民会议召开之前攻占龙冈、东固,希遵令前进!不可徘徊……”报务员递给黄公略一份电报译稿。原来,敌人以为红军没有电台,互相用明码发报。

  “我们缴获的发报机给士兵砸坏了,你的报安电报,只好等打完下一仗,把公秉藩那部电台缴过来再说了。”黄公略对宋晓飞说。宋晓飞有些失望地说,“有把握吗?不过,现在让我干点什么呢?”

  黄公略郑重其事地说:“我任命你为宣传队长,立即上任。呶,这七颗小子弹也给你护身!”

  宋晓飞激动地握着黄公略的手,使劲地摇了几下,她知道这是军长对她极大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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