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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传记

首页 > 名人传记 > 8.23炮击金门

六七

  18时10分,我们以单纵队出击接敌。记得太阳离落山还有好大一截哩,

  海面微风小浪,能见度大于5海里,是一个适宜鱼雷艇攻击的好天侯。但

  一出海就遇到了麻烦,我还没有开足马力,其它5条艇都掉了队,耳机里

  有人喊“加速加不上! ”我就叫184也加速试一试,果然,一挂高速档发

  动机就冒黑烟,艇速却上不去,像一台在泥地里往前拱的拖拉机。用不着

  检查,我知道是海蛎子在捣乱。你大概也知道吧,鱼雷艇跑高速,艇底部

  必须保持光滑清洁,最大限度减少海水的阻力,这同滑雪板越光滑越好的

  道理是一样的。一般鱼雷艇只要三天不出海,艇底就会长满密密麻麻黄豆

  粒大小的海蛎子,正常情况下,清除很容易,我带着艇队到海上跑一圈最

  高速,等于每秒二十几米流速的海水就把还没长结实的海蛎子全部冲刷掉

  了。每次总参、海军来检查装备,我的艇都是保养最好的。这一回不行喽,

  在厦门不挪窝隐蔽待命二十多天,艇底的海蛎子全长到墨水瓶盖那么大,

  趴得死死的,战士们怕到时候艇跑不动,每天轮换潜到艇底用刮锈板刮,

  脊背、胳膊腿被海蛎子壳割出一道道伤痕流血不止仍坚持干,管点用吧,

  但已不可能彻底弄干净了。我也是头一回领教,海蛎子这玩艺真他妈讨厌,

  平常训练我敢开到55节,现在只能开到27至28节。鱼雷艇的优长就是一个

  高速嘛,速度上不去,对“八·二四”海战的影响简直太大了!

  出了定台湾,艇队90°左转弯,我就彻底亮相了。航路上,有一个敌

  占的小岛——东碇岛,大太阳底下,我知道是要硬闯这一关的。果然,在

  距离4.5至5海里时,东碇敌人开炮了。小高炮、速射炮打得挺欢,炮弹在

  我们的前后左右炸开。紧接着,我们的岸炮开始压制射,炮弹弹道低得不

  能再低,就贴着我们头顶划过,声音很响,像鸽子起飞,喀勒勒勒——,

  很快硝烟就把东碇岛完全遮盖住了,敌炮也哑了。现在回想,敌人方面的

  一个重大失策恐怕是通信不灵,如果这时候东碇立即把我艇队出动的情报

  报告其料罗湾舰队,我们突袭的计划大概会落空。而事实上,我们从东碇

  到料罗湾又走了近1小时,他的舰队仍然糊里糊余,可见敌人也乱了套了,

  他的情报是逐级上报的,机械、呆板,并且东碇到金门之间,金门到海上

  舰队之间,肯定哪个环节上传递不畅,导致贻误了战机。我虽然只有28节

  的航速,平均每秒钟也是10米啊,换一个角度讲,敌人的情报传递每延误

  1秒,就意味着危险向他的舰队迫近了10米,问题是,他整整延误了3500

  秒!其实,当时我不可能想那许多,鱼雷艇一旦出航就是离弦的箭,敌人

  发现也好不发现也好都是一码事了,我们不可能再缩回去,只有横下一条

  心,豁出命也要把鱼雷扛上去同他干!

  18时40分,我的雷达在左舷30°、距离130链处发现了从料罗湾外窜

  的敌舰群,我就讲:“黄河,发现目标,准备战斗”,再说两句鼓励话。

  我打仗,讲话很少,这次战斗,一共讲了不到三十句,战后,总参通信兵

  部部长还专门表扬了我。平时训练,我很注意养成一种习惯一种作风,尽

  量少讲话,讲一句是一句。因为指挥员不管哪一级,讲话太多下面就疲塌

  了,你就没有威信了。我当参谋长、大队长,那可是绝对权威,老天下大

  雨,我说今天出海,没有人敢怀疑是不是出的去,都得给我撅屁股老老实

  实做准备。所谓权威,我理解,就是不讲废话,每一句话说出来都钉钉砸

  坑,很有分量。由于许多同志是第一次上战场,难免有点紧张,我又下令,

  “各艇唱歌”,目的是要大家安定松弛一下,在最佳状态中完成各种动作。

  说来挺有趣,我们6条艇是一边唱着《义勇军进行曲》,一边向着敌人接

  近的。

  60链时,根据雷达报告的方位,我看到远处有一个灰黑的长条,开始

  模糊,逐渐清楚。继而又看到好多长条。按照比例,敌舰这时看我应该只

  是几个小黑点,我心里明白,他肯定还没有看到我。

  30链时,左前方突然出现两个小目标,是敌人两条小炮艇,航向与我

  并行。正值黄昏,西南方偏亮,东北方略暗,我恰在亮处,他看我应该更

  清楚。我着实紧张了一下,让各艇把烟幕弹准备好。但两条敌艇居然无任

  何反应,我估计,我们刚打完炮,敌人可能惊魂未定,注意力都在金门那

  边。另外,他们的小艇也不一定装备有雷达。我又侥幸过了一关。

  距敌4-5链时,敌人终于看到我了,打信号灯,一闪一闪和我联系。

  要打招呼早就同你打了,现在还联系个屁,恕我无礼啦,率领艇队一头就

  扎到敌舰堆里去了。进去没一分钟,敌人开炮,可惜晚了,“台生”、

  “中海”两条舰已经没地儿躲闪了。

  时间我记得很清楚,19时25分30秒,我率一中队三条艇在距“台生”

  号2-3链间以敌舷角70°左右的攻击扇面上占领了齐射阵位。也就是300

  米嘛,太近啦,我的整个视线里已全是敌人的这一条船了,敌水兵在甲板

  上乱作一团跑来跑去、敌舰首冲起的浪花看得清清爽爽。我喊了一声“打!”

  5条鱼雷嗖嗖嗖出去了,一共击中两枚,哪条艇打到的搞不清楚,我估计

  可能性还是我的184指挥艇大,因为我居中攻击,位置最好。打完,我们

  立即作180°转向、 脱离。刚刚转过来,就感到艇身猛烈震动,回头,先

  看到一个大火球,有多大呢?整个“台生”的舷翼都成了一个大太阳,比

  船体还高出一块,红里透黄,光芒耀眼。紧接着水柱从海底深处直冲上天,

  水柱高度,能有船体的三、四个高,非常壮观。水柱下落后,一切浓浓的

  白烟又升起来了,这时候,肉眼已看不到敌舰,它完全被烟雾盖住了。接

  下来,可以听到烟幕中发生连续不断的爆炸;不到5分钟,雷达兵就报告,

  “台生”已从荧光屏上消失了。我打过的几次海仗,数这条敌舰沉得最快。

  “台生”是国民党的一条大型登陆舰,4000多吨吧,当运输船用,满载,

  又运上去一些伤兵,几百人总是有的。战后,我说,我作孽哟,两发鱼雷

  不知要了多少人的命,反正不可能有活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二中队三条艇向与“台生”一般大的“中海”发起

  攻击。严格讲,二中队的战斗动作未按要求做,不够沉着准确,急于求成,

  没有进行编队齐射,而是依次单艇轮流发射,大大降低了命中率,6条鱼

  雷仅命中1条,打在“中海”的尾部,动力全部摧毁了,虽重创,但未能

  击沉它。

  鱼雷艇就是这么个玩艺,两条雷放完,就成了没有任何威慑力的活靶

  子,战术动作只剩下一个,说好听点叫“撤”,说难听点是“逃”。我命

  令各艇释放烟雾,全速撤出战区。敌人炮舰上的速射炮下雨一样追着我们

  打。到了较安全海域,我叫雷达搜索观察,数来数去,一共撤出了五条。

  用电台呼叫,才知道175中弹负伤了。175回答,它还有一台发动机,可以

  自己回去。这时候天色已黑下来,海面上一片烟雾,敌人的炮越打越凶,

  收拢编队已不可能,岸上又一个劲催我们速撤,于是,我下令各艇自行返

  航。

  实际上,175伤得很重,他报告“自己可以回去”是好意,怕连累了

  整个艇队。但不管怎么说,我没有拼死回去搭救是犯了一个难以宽容的错

  误,现在想起来,依然很难过,很内疚。

  直到下半夜,175仍未回来,呼叫没有反应,派炮艇去找也没找到,

  大家才意识到,它凶多吉少,八成是沉没了。本来,击沉击伤各一条大家

  伙,是个很大的胜仗,但全大队却没有一点喜庆气,刘建廷副支队长哭,

  我也哭,许多同志都掉了泪,大家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为175上的战友

  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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