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鲁迅“又经验了一回同一战阵中的伙伴还是会这么变化”,这曾经使他感到很失望。他后来在一首《题彷徨》的小诗里,描写当时的心情说:
寂寞新文苑,平安回战场,
两间余一卒,荷戈独彷徨。
鲁迅对这种生活十分不满意,他怀着迫切的心情,再去寻求并肩作战的伙伴,继续和旧社会进行斗争。
寻求的结果是,他在青年群众中找到了支持他的战斗力量,即便如此,他那彷徨和苦闷的心情却没有减轻,反而更加苦闷了。当时鲁迅的思想和情绪,在他的散文诗集《野草》和短篇小说集《彷徨》中也有表现。
《野草》写于1924年9月到1926年4月,
《彷徨》写于1924年1月到1925年11月。
在《野草》中,作者当时思想上的矛盾,是采取抒情的散文诗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因而它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在朦胧中,有许多美好的人和事,“错踪起来像一天云锦,而且万颗奔星似的飞动着,同时又展开去,以至于无穷。”鲁迅也描绘了他的空虚。在那曾经充满过血腥的歌声:血和铁,火焰和毒,恢复和报仇的心里,忽而感到了空虚;而在这空虚中却又填以“没奈何的自欺的希望”,“用这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虚中暗夜的袭来,虽然盾后面也依然是空虚中的暗夜。”
总之,鲁迅当时的思想情绪中是充满矛盾的:“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大有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而他这种思想上存有矛盾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不明确他的出路在哪儿,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
《彷徨》这部作品,鲁迅是以极沉重的心情写出来的。例如他的《祝福》和《伤逝》。
祥林嫂是《祝福》里的女主人公,她的命运是悲惨的。她孤立无援,深深地陷在封建社会的罗网之中。
她在第二次结婚之后,“似乎交了好运了”,但不久,不幸的事故便接二连三地发生。伤寒病夺去了丈夫,狼吃掉了她的孩子阿毛,在她的心上便永远留下了不可弥补的创痛。她把她的痛苦编成了一个故事:“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锅,要蒸豆。
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一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子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手上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
这个凄惨的故事,起初也会一度引起人们的注意和同情,但到后来,不料竟成为人们的笑柄。“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早已成渣滓,只值得烦厌和唾弃;但从人们的笑影上,也仿佛觉得这又冷又尖,自己再没有开口的必要了。她单是一瞥他们,并不回答一句话。”
她感到了悲哀和孤独。然而,可悲的还不在这里。
可悲的是她的再嫁,“落了一件大罪名”,“将来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阎罗大王把她锯开来,分给他们!当她听到这话时,她脸上立刻便冒出恐怖的神色来,她千方百计地设法,把自己血汗的积蓄送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当作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这一批的罪名。可是,当她的这一个赎罪的希望破灭了,她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但是,对于祥林嫂,作者也并未完全绝望,她并没有把这一个可尊敬的在中国封建社会里遭受到重重压迫和蹂躏的妇女,描写成为仅仅是一个消极的人物。
在她的生命即将毁灭的一刹那,她对于那代表着封建、迷信的权威——阎罗大王也发生了怀疑。她怀疑那地狱是否存在?灵魂是否存在?这样的发自最受压迫的妇女祥林嫂内心深处的声音是动人心魄的!
在写作《伤逝》时,作者的心情又复是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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