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鄄城一役,战果尤为可观。朱穆之趋赴前线某地访晤刘伯承将军,并转达新华社总社的祝贺及敬意。刘将军精神焕发,当即纵谈目前战争的形势。刘将军议论精辟深邃,又谐趣横生。
“三个多月来,我们以冀鲁豫十七座空城,换得蒋介石六万多人”,刘将军微笑地说:“据说蒋介石认为这是一个好买卖,还要坚持做下去,好罢,让他做下去吧,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算出总帐来的!”
记者写道:刘将军认为战争的胜负决定于主力之保存或丧失,存人失地,地仍可得;存地失人,必将人地皆失。巨野战役即为一例。当我歼灭蒋军西线主力整三师及四十七师共四个旅后,蒋军西线全线崩溃,其占领我东明之左翼也不得不撤退,东明重归我手。因此,蒋军主力被我消灭到一定程度时,蒋军将不仅无力进攻,也将无力防守。在我保存的优势兵力攻击下,终将所占城镇全部都吐出来。刘将军认为目前此种形势已日益接近,再消灭相当数目的蒋军主力,我军大举反攻的局面即将出现。接着,刘将军用冀鲁豫前线的变化来说明了这个道理。冀鲁豫前线的国民党军王敬久九个旅,刘汝明集团六个旅,孙震集团七个旅,共二十二个旅,其中被我歼灭者有刘汝明集团三个半旅,孙震集团七个旅,王敬久集团亦被我消灭约一万人。现存国民党军十五个旅,而其中八个旅也已被我所重创。刘将军说:“看蒋介石能有多少个八个旅,能有多少个六万人,如果他愿意,我一定还可再拿几个空城换得他的第二个九个旅,第三个九个旅,第二个六万人,第三个六万人。”
记者的报道也为刘将军的幽默所感染。“刘将军更精辟地指出,死守一城一地,无异自背包袱,如果我们不在必要时毅然放弃某些城镇,那么我们就将被迫分散兵力,处处防守,而处处挨打。刘将军称这种战法为牛抵角战术,挨打战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战术”
刘将军笑着说:“可是我们把这些包袱丢掉了,而蒋介石却拾起来背上了。他背得越多,他就越重,就越走不动。蒋军在冀鲁豫现仅残存的十五个旅中,有十个旅就被迫固守着十七个空城。仅余五个旅可作机动部队。如果蒋军减少守备兵力,增强机动兵力,那么守备部队被我个个歼灭的危险就更大。如果减少机动兵力,增强守备兵力,那么就无法进行作战。相反,我军因无防守城镇之累,部队集中机动,随时可以优势兵力攻击与歼灭其任何一点。这一个矛盾,国民党是极难解决的。这种形势最好的说明了蒋军的兵力已极分散,其攻势已达顶点,其在战略上的主动已开始转入被动。”刘将军极深刻而又诙谐地说:“蒋军暂时占领的那些城市与碉堡,都是我们最好的钳制部队,它们替我们把蒋军紧紧地围困在那里,等待我们一个个去消灭呢!”
记者就中央社鼓吹的“国军接连胜利,且采用‘齐头并进,稳扎稳打’最新战术的”的消息提问时,刘将军说只有兵力十分充足,这种战术方能收其效果。但今日蒋军兵力已极空虚,一个月前蒋军主力第五军及整十一师遭受挫败后,东拼西凑,仅调来整七十五师两个旅的疲惫之师,以后即再无补充。蒋军以现有兵力,既要集中进攻,又要集中防守占领之城镇及御护漫长的补给线,是熊掌与鱼不可得兼!其结果必为顾此失彼,这正是蒋介石不可克服的致命弱点。此次鄄城战役正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记者深为刘将军的坦诚与自信所折服,在文章的结尾写道:“刘将军承认蒋军火力颇强,但他认为由于我军夜间作战及突然迫近白刃格斗,战斗全凭刺刀肉搏,蒋军的重兵器,几陷于无用之地。尤其蒋军士气很低,每次战斗,很多放下武器。因此纵有美式装备,也无法改变其必然失败的命运。
至此,刘将军特别指出我军胜利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于我军士气旺盛,这是因为我们是正义自卫的战争,士兵都是翻了身的人民,他们为保卫自己的翻身果实而战,因此在战斗中莫不奋勇向前,以一当十。刘将军特别赞扬守卫龙(土固)集的战士,他们以寡敌众,敌人进攻的火力虽有如一片火海,而他们坚守阵地达十一昼夜,始终未后退一步,完成了上级的任务。刘将军认为这也说明了如果我们必要坚守那一点时,我们是不可被攻破的。
刘将军在军事上对中国革命的伟大贡献,早为中外所称颂,而他对每一个战役的指挥,英明远识,谨严缜密,尤为每一个将士所叹服。前线某高级军事干部说:蒋军作战,其指挥官与其说是白崇禧、陈诚,毋宁说是刘将军。
1989年夏季的一天,笔者到新华社新落成的记者大楼,访问著名记者李普老先生。李老先生精神矍铄地告诉笔者,他正在写作一部《忆刘帅》的长篇专著,几十年来深入研讨刘伯承元帅的主要成果将收入其中。他一边找出有关资料向我介绍,一边侃侃而谈:
“1946年冬天,一个不曾预期的机缘,把我带到了刘邓大军。11月21日,我第一次访问了刘帅。然后作为随军记者,在刘邓野战军中工作了约近两年。
那年6月,蒋介石发动了全面内战。美帝国主义帮助蒋介石完成了“剿灭”共产党的军事部署,8月,最后揭下了在国共两党之间斡旋和平、进行军事调处的假面具,国内和平已经无望。抗日战争时期我们党在重庆出版的《新华日报》准备出上海版的计划,已经完全不可能实现。11月,我被派到华东解放区采访,我和一位女同志从上海经南京、北京,飞到邯郸,准备由晋冀鲁豫解放区走到华东去。
日本投降以后,邯郸曾经是晋冀鲁豫解放区的首府。我们到达邯郸的时候,晋冀鲁豫中共中央局和军政领导机关又搬回了农村——太行山东麓的冶陶镇,属河南省武安县,在邯郸西侧约六十公里。我们到了冶陶,从中央局听说前方马上又要打大仗。作为新闻记者,我们当然首先去抓这条大新闻。这里所说的将在前方打大仗的,就是刘邓大军。那时候它的正式名称是晋冀鲁豫野战军,后来改称第二野战军。刘(伯承)是它的司令员,邓(小平)是它的政治委员。讲到这支部队的活动和业绩,他们两位是分不开的。他们的老部下说得很形象:刘邓就是刘邓。这两个字中间,顿点都加不进去。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正是我第一次访问刘帅的那一天,1946年11月21日,毛主席在中央会议上讲到了这次战役,讲到了刘和刘邓。那天会议的主题是讨论周恩来同志关于国共谈判最后破裂的报告,他刚从南京撤回延安。毛主席在会上说:刘邓19日已经开始反攻了。我们有办法。是半年到一年的问题。已经过了五个月(6月到11月),还有七个月。将来问题的解决,还是靠刘伯承,再打几个胜仗,事情就好办。今后半年到一年,再消灭它七八十个旅,两党力量就平衡了。达到了平衡,要超过它就比较容易。我们第一年内线作战,第二年就可以到外线去——安徽、湖北、河南和四川的一部分。”
李普老先生接着点燃了另一支香烟,两眼放射着睿智的光芒,一板一眼地强调说:“毛主席这样讲刘帅,显然绝不是指刘帅一个人,也不是仅仅指刘邓两人和那一支部队,而是指整个人民解放军,指还是只能靠武装斗争解决问题。不过,刘帅在解放战争中以及在他革命的一生中,作出了自己应有的和独特的伟大贡献,也是确凿无疑的。对于我来说,正好碰上这一天,却实在是太凑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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