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高级步兵学校,经历了苏联红军的军事改革的洗礼,步校的学习生活十分紧张。每天一早,学员们要穿着红军大衣和大皮靴跑步出操。学校训练的课目内容十分丰富,有战术、兵器学、地形学、炮兵、工兵课目,政治工作,政治经济学,以及俄文等。平时除课堂讲课外,还有队列、打靶、投弹、马术和野外攻防演习等等。
留学生活开始了,虽然刘伯承不曾想到将来当军事翻译家,但留学生活已使他走向新的语言世界。
语言是交流思想的工具。在异国他乡求学,语言不通几乎是寸步难行的。有一次,他独自到商店,准备买一只盛食品的小饭盆。尽管他事先结结巴巴地学了几句俄语,但一到商店就说走了调,结果捧了个小脸盆回来。当晚年回忆起初学外语的经历时,刘伯承总忘不了这“段笑话。
然而,更要紧的还是在学习方面,当时的军事课程,内容很多,又都是用俄语讲授,先期到苏联学习,后来到步校担任翻译的有伍修权、梁振鸿、乔丕成、傅清华等六个人。学员们只有通过翻译转达,才能了解到所学的课程内容。这样来回中转,既费时间又影响效果。尤其是军事工程方面的名词术语,如“胸墙”,“背墙”等等,有时连翻译们都感到头痛,更不必说初学的刘伯承了。
时任校长斯莫林上将治校有方,对军事教学抓得很紧。在他的主持下,学校教员们对学员要求十分严格。教师的课堂提问很多,而且要求学员起立回答,若是答得不对,或答得不完全,就不能坐下。只有等到下一个学员回答正确完整时,教员才点头让学员坐下。不论是苏军学员,还是各国留学生,一律对待。刚开始的时候,刘伯承也被这样“亮”过几次“相”。
然而,某种“难堪”,或某种外界条件的刺激,往往可以转化为学习的动力。有一次,学校搞野外训练课目,一位中国学员用生硬的俄语向当地村民询问村庄的地名,那位居民未听懂意思,耸了耸肩膀表示说:“听不懂,听不懂。”当他们前进到另一个村庄的时候,那位学员又走向村民打听,得到的回答还是“听不懂,听不懂。”由于学员俄语水平普遍较低,加上这位学员自以为是的理解,便将这两个村庄误认为是“大不懂村”与“小不懂村”。结果,在作战文书上出现了这样的字样:“××部队在‘大不懂村’与‘小不懂村’之间运动……”这个真实的笑语,使刘伯承进一步懂得,对于搞军事专业的革命者来说,学习外语,准确地掌握外语,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
在向外语世界迈进的时候,横在刘伯承面前的困难是可以想见的。这一年,他已经渡过了三十五岁的生日。跟二十来岁的年轻同学相比,他是年长十多岁的“大哥哥”。更为艰难的是,他的右眼早在1917年讨袁护国战争中已经受伤致残,装着玻璃眼球的眼眶时常发炎、肿痛。另外,长期的战斗生涯,还给他的身上留下六处伤痕,每当天气变化,就感到隐隐作疼。当时,许多同志和朋友都为他的身体担心。
但是,有更多的人知道,刘伯承是一位具有钢铁般意志的典型革命军人,从辛亥革命到讨袁(世凯)、护国、护法、讨贼战争;从担任泸州、顺庆起义总指挥,到南昌暴动的参谋长,戎马生涯十五年,枪林弹雨,刀山火海,全然不在话下。面对新的困难,他没有灰心丧气,没有倦怠,他把俄文当作眼下要征服的“敌人”,以当年攻城夺关的精神投入了这场新的战斗,他决心以加倍的努力来弥补自身的不利条件,以一个“小学生”的姿态一点一滴学起。
当时的苏联,虽然渡过了困难的经济恢复时期,但苏联人民的生活依然十分清苦;老百姓按定量配给黑面包,商店门口经常排着长蛇般的队,人们的衣着简朴、陈旧……但是,在列宁创建的苏共(布)和斯大林同志的领导下,苏联人民奋发图强,克服帝国主义的经济封锁,开始了社会主义建设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到处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尽管当时苏联人民的生活很艰难,但对各国留学生却热情相待。中国留学生除发军服外,还发给竖领子的列宁式夹克,或是纽扣缀在左边的紫色乌克兰式衬衫,有的还发给西装。在食品方面,除牛奶、面包给予保证外,有时还有鸡蛋、黄油、鱼子酱。刘伯承因其军阶较高,还有特殊“供给证”,可以到“特供”商店领取一定数量的“特供”食品。面对社会主义国家的友好情谊,他内心十分感激。他时常把自己的“供给证”转借给学校的清洁工,将另份食品转赠给苏联儿童。他实地考察了苏联,看到了伟大的列宁主义精神,看到了苏联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的革命热情,苏联人民取得的每一个胜利成果都使他深为感奋,倍受鼓舞。
自然,他也联想起灾难深重的祖国,在国民党反动派统治下,人民涂炭,国运衰败……这一切,更激起他奋发自强,学习军事,拯救祖国的强烈责任感。他深深懂得,马克思、列宁主义是指引中国革命的伟大真理,革命的军事科学,是马列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要学好先进的军事科学理论,必须掌握列宁故乡的语言。此时,在刘伯承心目中,俄语不仅仅是一种表意的,随时可与自己的母语互换的符号,而且是寻觅俄罗斯文化轨迹,乃至革命科学轨迹的工具。
在军旅中,刘伯承早以苦学勤读、强记博闻而著名。在学习俄文时,他同样有其独特的方法。他形象地把语法当作“钱串子”,下功夫掌握俄国语言的规律。同时又把单词比作零散的铜钱,日积月累,逐一聚集。在俄语中,“P”这个字母发音比较难,加上他的川东口音,念起来经常跑调。为了练好,练准“P”字的发音,他着实下了一番功夫,甚至在别人熄灯就寝后,还跑到走廊里去练习。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他逐渐掌握了进入新的军事学科大门的钥匙。
1928年春天,刘伯承致函重庆旧友王尔常,曾详细叙述了自。己初学俄文时的情形。他在信中写道:“……余年逾而立,初学外文,未行之时,阴侪皆以为虑。目睹苏联建国之初,尤患饥馑,今日已能饷我以牛奶面包。每思川民菜色满面,‘豆花’尚不可得,更激余钻研主义,精通军事,以报祖国之心。然不过外文一关,此志何由得达?!乃视文法如钱串,视生词如铜钱,汲汲然日夜积累之;视疑难如敌阵,惶惶然日夜攻占之,不数月已能阅读俄文书籍矣。”
曾和刘伯承一道留学的李修业教授回忆说:“刘伯承同志虽然年龄较长,加之视力欠佳,可是他比我们较年轻的同学用功得多,不但能严守学校所有的规章制度,而且还坚持起早锻炼(莫斯科冬天早上的气温大都在零下十五六度左右),我们常常发现他在我们去操场之前早已在那里朗读俄语,据他说,这样第一不妨碍别人安宁,第二早上空气新鲜,容易记忆,这是学习外语的好窍门。他除自备单词小本外,每日必在左手心中写满生词,直到完全记熟后才另换新词。无论在哪里,只要有一点时间就背诵单词,甚至连上厕所的时间也不放过。认为如不背诵,就是浪费。有时一边走路一边看看左手上的单词,星期日除洗澡外,他很少外出,几乎整天在念俄语。他常说,只有把俄语学好,才能自阅原文书籍,才能更多地学到东西,才能更快地充实自己。因此,他比我们学得较快较好’。
点击收藏 小提示:按键盘CTRL+D也能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