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迫撤出汉城以后的头几个星期,我把随同我行动的前进指挥组的人数压缩到最少的程度。这些人中有我的两位杰出的助手:一位是沃尔特·温顿,在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以及后来在加勒比司令部任职期间,我们都曾一道共事;一位是乔·戴尔,他已在我之先到达朝鲜,我深感幸运。再就是我的一个勤务兵、一个专车司机以及一个无线电吉普车司机兼报务员。我知道,第1军的米尔本将军对集团军司令始终碍手碍脚地呆在身边是不会感到高兴和舒服的。但是,我认为,作为一种权宜之计,我的小小的指挥组最好还是同他的前进指挥所一起宿营。米尔本将军对我们还是宽宏大量的。采用了这种办法,我们便无须再从兵力本来就十分不足的战斗部队抽调任何人员了,我们可以省去警卫人员和炊事人员,还可以随时使用军的通信手段和情报网。
在我那天下午看着最后一辆“百人队长”式坦克冒险缓缓开过汉江约六星期之后,我们已经将电话和其他通信器材全部安装就绪,而且,我还在骊州一座光秃秃的绝壁之上开设了集团军的前进指挥所。其位置大约在朝鲜半岛西海岸至东海岸之间三分之一的地方,基本上处于美第9军的后方,介于西部美第1军的前进指挥所与东部美第10军的前进指挥所正中央,当时,两军处在一条直线上。在我后来指挥第8集团军的日子里,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里便是我的家。
我的生活安排得很简单。我们拥有的物品基本上所有的部队都有,只有很少一点东西才是那些与敌人实际接触的部队才有的。我们有两顶8×12英尺的帐篷,两顶帐篷头尾相连,形成了两间一套的房子。一顶帐篷里放着我的帆布床和睡袋、一张小桌子、一把折叠椅、一个洗脸盆以及一只小的汽油取暖炉,我在吉普车上颠簸一天之后,常常靠这只小炉子舒服一下冻得半僵的手脚。另一顶帐篷里也放着一张小桌子,小桌边上紧靠着两把折叠椅,桌上放着的胶合板托着一张高质量的作战地域地形图,这是美军工程兵的陆军制图局为我准备的一个无价之宝。
在一个被战争搞得疮痍满目的国家,集团军前进指挥所设立的地点就其位置来说是再理想不过了。我们的帐篷曾经架设在光秃秃的汉江堤岸上,下面是快要干涸的河床;在飞机声和枪炮声沉寂下来之后,只能听到活泼的小动物发出的声响。那里没有城市的车水马龙,附近也没有村庄向空气中散发腐烂的卷心菜和人粪的浓重怪味。我可以不受干扰地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研究地图,审阅报告,同助手们一道全神贯注地研究作战计划,以及努力设法改善士兵们的处境,提高他们的斗志。在河滩宽大的沙砾凸出部,我们不久便修筑了一个轻型飞机简易机场。后来,工兵又扩建这个机场,以便使我的四引擎B-17型飞机能够在这里着陆,载着我作较长距离的飞行,如飞往设在大丘的第8集团军基本指挥所 (在我指挥第8集团军的整个阶段,基本指挥所一直设在那里)。
也许,新设立的前进指挥所与周围隔绝的主要好处是,使我有很多时间安安静静地认真研究地图,集中精力制定第8集团军的作战计划。我长期以来就一直坚持这样的看法,一个头脑清醒的指挥官应能确切地了解他的部队会在何种环境下作战,尤其是那里的地形会造成何种障碍,或者提供何种有利的条件。因此,我在地图上消磨了不少时间,对于有疑问的地区还辅之以低空侦察。总之,一直到我感到自己在夜间也能摸清作战地域的道路才肯罢休。这样,对于我们正在作战的和打算控制的地区内的每条公路、每条大车道、每座山头、每条溪流,以及每条山脉,我都象熟悉自己家的后院一样了如指掌。所以,在我考虑派部队进入某一地段时,我便知道步兵是否要背负武器、弹药和口粮攀登二千英尺高的山岭,是否能把重装备运进去,是否能渡过江河,以及能否找到可供轮式车辆行驶的道路。
我这时才发觉,就所担负的责任而言,在我的一生中哪一次也不能与现在相比。在我参加欧洲战争的时候,我的部队始终都在上级部队的编成内行动。在诺曼底登陆这个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绝无仅有的军事行动中,我是乔·柯林斯第7军的一个师长,而第7军又是布莱德雷第1集团军编成内的一支部队。在突出部战役中,我指挥一个军。可是,这个军也仅仅是考特尼·霍奇斯将军第1集团军编成内数个军中的一个军。霍奇斯的第1集团军则先后是蒙哥马利元帅的第21集团军群和奥马尔·布莱德雷将军的第12集团军群编成内的一支部队。在这两次战役中,我都拥有在局部范围内机动处置问题的充分权利;但是,总是有上级指挥官紧紧地靠在我后面支持着我,他拥有更多的人力和物力,并且有权利用这些资源来推动我的整个部队的行动。如果我陷入困境,我总是可以求助于上级,要求立即给予支援。
在朝鲜,我当然也有一位上级——麦克阿瑟将军。他作为联合国军总司令,对我的地面部队以及太平洋战区的海、空军部队握有全权。但是,如果我当真请求增援,他却拿不出部队前来支援我。他本人则在七百英里之外的东京。最初,由于要做的事情太多而时间又是这样地紧迫,我没有时间静下心来考虑自己所面临的形势。只是在紧张地忙碌了好几个星期之后,我才彻底明白了麦克阿瑟十二月二十六日对我说的那句话,即“第8集团军是属于你的,马特。你认为怎么好就怎么干吧。
我知道,海军将继续控制着我们周围的海上通道。空军、海军航空兵和海军陆战队航空兵将继续掌握着制空权。但是,不管天气是好是坏,是昼间还是夜间,是胜利还是失败,这些地面部队 (美军、联合国军和南朝鲜军)的安全还是要靠我自己来负责。在朝鲜,派不出预备队对我进行支援;上级亦无法由其他战区抽调兵力。现有的部队便是我的全部家当,再不会得到更多的部队了。
麦克阿瑟将军赋予我充分的作战指挥权(这个指挥权他一直没有收回)和一个军事指挥官可望得到的全部权利。我想,这样重大的责任(也是很宝贵的机会)大概是每个具有献身精神的军人所梦寐以求的东西。我知道,这种责任给我带来了很高的荣誉,但是,我决不会因此沾沾自喜,以致看不见这副担子的全部份量。
我给自己规定的第一项任务是恢复部队的斗志。这意味着,不仅要让部队相信,各级指挥官是关心每个士兵的安全的,而且还要使他们相信,最高指挥官的决策是正确、合理的。
我还过问了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其中有些事情乍看起来似乎微不足道。但是,这些事情如果都能处理好,就会有助于部队团体精神的培养。譬如,我第一次在第8集团军基本指挥所用膳时,桌上的台布和餐具使我大吃一惊:台布用的是一条床单,盛饭的餐具则是存放食物的十美分一个的便宜瓦罐。我倒不是为是否要我吃掉这些台布或油布而伤脑筋。但是,食堂 (世界各地的要人、大员肯定要参观这个地方)里的这种景象却反映了部队在这次作战中完全丧失了荣誉感,同时也证明,这场战争确实是国内所称呼的那种“被遗忘的战争”,这才是我感到吃惊的原因。我立即让人把那块令人不快的床单换成了合用的台布,把那件陶器换成了摆得出来的瓷器。
我还采取了一项措施(不过后来有一些更为重大的原因妨碍了这一做法),以便让各个军种都能较好地了解兄弟军种为完成各自的任务需要克服哪些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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