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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新月”云烟(1)

  (1926—1930)

  一、“吾爱吾庐”

  梁实秋从海外归来了。

  他首先自上海赶到南京,手持学友梅光迪写的一封介绍信,找到了南京国立东南大学的胡先先生。信很灵,他立即取得了东南大学的一纸聘书。随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故土北京,回到了他幼年生长的地方——内务部街20号。

  老父亲无恙。虽然三年不见略显苍老,但仍步履轻健、身体健壮。

  老母亲无恙。贤惠善良的母亲盼回了日夜想念的心爱的儿子,心花怒放,倍加神采奕奕。

  兄弟姊妹俱都无恙。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一个个都长高了许多,初见面之际,彼此间都感觉对方增添了些陌生的因素。

  经过无数变乱,夙称殷实的梁家,这时逐渐中落下来,虽不至如下层普通人民常怀衣食之虞,但经济上左右支绌的情形却也日渐显明起来。梁实秋永远也难以忘记初回到家给父亲请安时,老人家哽咽着说的一句话:“若我们是富有人家,我一定让你关在家里再读十年书,然后再出去做事。”读书、读书,在老人家心目中,一个人一生的问世立身之道该都从这里寻求吧!“知子莫若父,知己也莫若自己。父母的训导与身教,使我……终身不敢逾”。这是梁实秋听了父亲的话后心头涌起的感想。

  尤使梁实秋心喜的是,他心爱的恋人无恙。

  比起三年前离别时,程季淑更丰满、更光彩照人了。三年之中,他们远离重洋,经历了无限的相思之苦。一旦重逢,那份喜悦与激动,真非言语可以形容。由于“名分未定,行为不可不检。”他们不敢热烈地拥抱亲吻,但两只手却不由自主地紧紧握到了一起。梁实秋说,这时节他记起了邓约翰的一首诗《出神》,诗中有两节说:

  我们的手牢牢的握着,

  手心里冒出粘粘的汗,

  我们的视线交缠,

  拧成双股线穿入我们的眼;

  而手交接是我们当时,

  唯一途径使我们融为一体,

  眼中倩影是我们

  所有的产生出来的成绩。

  活见鬼!这肯定不是真的。情人相见,正是人生最激切动情的时刻,哪里还会有闲心思去想一个外国佬做的什么诗啊!他们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程季淑心疼地说:“华,你好象瘦了一些。”梁实秋微笑着点点头,好象是说:“当然,怎能不瘦?”他们谈三年离别的苦思苦恋,谈程季淑在家庭里同她的顽固叔叔们的周旋对抗,谈对以后生活的设计安排,自然,也会谈一些青年恋人都谈而永远不会为外人所知的内容。他们还怀着浓厚的兴趣,重温了梁实秋去国前写的一篇小说。那篇小说名叫《凄风苦雨》,发表在1923年的《创造周报》上。那是一篇记实作品,写的是姑娘陈淑送她的恋人到美国留学时两人难分难舍的情景。他们最喜欢其中的这么一节:

  雨住了。园里的景象异常清新,玳瑁的树枝缀着翡翠的树叶,荷池的水象油似的静止,雪氅黄喙的鸭子成群的叫。我们缓步走出水榭,一阵土湿的香气扑鼻;沿着池边小径走上两旁的甬道。园里还是冷清清的,天上的乌云还在互相追逐着。

  “我们到影剧院去吧,天雨人稀,必定还有趣……”她这样的提议。我们便走进影戏院。里面观众果似晨星般稀少,我们便在僻处紧靠着坐下。铃声一响,屋里昏黑起来,影片象逸马一般在我眼前飞游过去,我的情思也跟着象机轮旋转起来。我们紧紧的握着手,没有一句话说。影片忽的一卷演讫,屋里光线放亮了一些,我看见她的乌黑眼珠正在不瞬的注视着我。

  “你看影戏了没有?”

  她摇摇头说:“我一点也没有看进去,不知是些什么东西在我眼前飞过……你呢?”

  我笑着说,“和你一样。”

  我们便这样的在黑暗的影戏院里度过两个小时。

  我们从影戏院出来的时候,蒙蒙细雨又在落着,园里的电灯全亮起来了,照得雨湿的地上闪闪发光。远远的听到钟楼的当当的声音,似断似续的波送过来,只觉得凄凉黯淡……我扶着她缓缓的步入餐馆。疏细的雨点,——是天公的泪滴,洒在我们身上。

  她平时是不饮酒的,这天晚上却斟满一盏红葡萄酒,举起杯来低声的说:“祝你一帆风顺,请尽这一杯!”

  我已经泪珠盈睫了,无言的举起我的一杯,相对一饮而尽。餐馆的侍者捧着盘子在旁边诧异的望着我们。

  这极象电影镜头一般的往事已过去整整三年了。如今,他们重读昔日的作品,宛如又回到了当年那似梦似幻的情景中。程季淑夸奖这节描写出神入化,既真实确切,又饶有诗意;梁实秋也自以为是神来之笔,击节叹赏。可以说,他们是这篇小说的两个最热情的读者。

  情人在一起时,时间总是显得过得那么快。一次,他们去游玉泉山,一进园门,被一群穷孩子包围了起来,争着为他们当向导,嘴里还不住的高声嚷嚷着:“你们要喝泉水,我有干净杯子;你们要登玉峰塔,我给你们领取钥匙……”他们本来不需要导游,但到了这分寸,只好拣了一个老实孩子,并且共饮了人家舀来的一杯清洌的泉水。登玉峰塔时,他们嘱咐孩子在下面等候。在塔顶上,他们惬意的极目远眺,携手乘凉,好象一对优游自在的活神仙。可是,“好象不大的工夫”,那孩子忽然“通通通的蹿上来了”,问他为什么不在下面等,答以“等了好久好久不见人下来,所以上来看看。”梁实秋顿然醒悟,笑对季淑说:“你不记得我们描过的红模子么?‘王子去求仙,丹成上九天,洞中方七日,人世几千年’。塔上面和塔下面时间过得快慢原不相同。”亏他吃得透这层道理,懂得幸福的恋人和焦燥的小向导之间心理世界的差异。

  梁实秋这次在家里没有住多久,他和程季淑商定了婚期之后,就匆匆赶往南京,到东南大学报到上课去了。他在学校对面一条叫做巷的小巷子里找到一栋出租的房屋,与新婚的戏剧家余上沅、陈衡粹夫妇及另一对新婚夫妇合租了下来。他的心情很好,利用课余时间,花费了很大精力购置家俱,布置房间,搞得美仑美焕十分整洁。“足足忙了几个月”,他才心满意足地写信告诉程季淑:“新房布置一切俱全,只欠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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