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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在旅途(3)

  两位好心的女教师有一次请梁实秋、闻一多到她们的家中做客。那真是一次别开生面的宴会。老小姐们根本不懂烹调,却又十二分的热诚。她们里里外外,忙作一团,弄得“满屋子油烟弥漫,”可结果还是没办法做出象样的饭菜。那一次,梁实秋临去前,从箱子底翻出一块清朝宫服袍褂上的“黻子”,配上一个金色斑烂的框子,作为礼物送给了两位女教师。那“黻子”上“有海波浪,有白鸟,有旭日,居然象是一幅美丽的刺绣画。”两个洋人看了后大开眼界,竟激动异常,“不知挂在什么地方好”。她们伸出大拇指,着实把中国传统的文化艺术赞扬了一番。

  饭后,为消遣永夜,两位老小姐还拿出麻将,邀梁实秋、闻一多作方城之战。可怜这二位于此道都是“四窍已通其三”——一窍不通。两位老小姐硬是不信,她们早对四句中国俚语耳熟能详:“一个中国人,闷得发慌。两个中国人,就好商量。三个中国人作不成事。四个中国人,麻将一场。”哪有“中国人竟不会打麻将”的道理?无奈梁、闻两个青年学子确实不通。只好“四个人临时参看说明书,随看随打”,结果是“谁也没能规规矩矩的和下一把牌,窝窝囊囊的把一晚消磨掉了”。

  他们的课余生活也很丰富多彩。他们最喜欢的,是到山野外游览自然风物。科泉可资游览的胜境很多,能够数得出名的,就有仙园,有曼尼图山,有七折瀑,有风洞,更有举世闻名的泒克斯峰。仙园地方不大,但佈满了红岩的奇峰,一个个形状怪异,有些类似于中国的桂林风光。七折瀑名符其实,一道瀑布分作七段,拾级而上,中间可停足七次,飞瀑如练,倾泻而下。风洞是一巨大山洞,里面满是钟乳石和石笋,亮晶晶的蔚为奇观,洞里有一大堆妇女遗下的头发夹子,年长日久腐朽粘成一人多高的大冢似地一堆,据说投一只发夹于其上,在婚事上可谐良缘。

  为了游山玩水,梁实秋和闻一多还差些把性命丢在科泉。那是一欢游曼尼图公园。刚刚学会开汽车三天的梁实秋,居然异想天开,租了一辆车到险峻的山地出游。而闻一多也真有胆量,敢于把性命托付给这蹩脚司机。据梁实秋说,那次他们先是游了仙园,又驱车驶往曼尼图公园。险情就在这时发生了:“……越走越高,忽然走错了路,走进了一条死路,尽头处是巉岩的绝崖,路是土路,有很深的辙,只好向后退。两旁是幽深的山涧,我退车的时候手有些发抖。匍的一声,车出了辙,斜叉着往山涧里溜下去了,只听得耳边风呼呼的响,我已经无法控制,一多大叫。忽然咯喳一声车停了,原来是车被两棵松树给夹住了。我们往下看,乱石飞泉,令人心悸。车无法脱险,因为坡太陡。于是我们爬上山,老远看见一缕炊烟,跑过去一看果然有人,但是,他说西班牙语,戴着宽边大帽,腰上挂一圈绳。勉强作手势达意之后,这西班牙人随着我们去查看,他笑了。他解下腰间的绳子一端系在车上,一端系在山上一棵大树上。我上车开足了马力,向上走一尺,他和一多就掣着绳子拉一尺,一尺一尺的车上了大路。”从此,这对从鬼门关爬回来的难兄难弟,再不敢以生命作赌注轻率从事。

  在科泉,他们的生活有时也会漾起波澜。有一次,梁实秋和闻一多同时收到了一份报纸,那是学生们自己办的一种周报。在这一期刊登了一个美国学生写的一首诗,题目叫The Sphinx. 大意是说“中国人的面孔活象人首狮身谜一般的怪物,整天板着脸,面部无表情,不知心里想的是一些什么事。”寄报纸给他们的那个学生,指名要他们回答到底每天“在想些什么?”就事论事,梁实秋承认这首诗中“没有侮辱的意味”,他自己不是都认为中国人的脸部模模糊糊,没有线条,象是“翻版的次数太多”吗?尽管这样,他们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一致认为“义不容辞应该接受此一挑衅。”经商议后,他们各写了一首诗,梁实秋的诗题为《一个支那人的回答》,闻一多的诗题为《另一个支那人的回答》,共同发表在1924年3月28日的科罗拉多大学校刊上,作为对那个美国学生的回敬。他们在诗中以高傲的口吻“历数我们中国足以睥睨一世的历代宝藏,我们祖宗的丰功伟绩。”结果是两个人大出风头,成了校园新闻人物,“不能不使美国小子们叹服”、“全校师生以后都对我们另眼看待了。”但,事情过后,梁实秋沉下心来想一想,得意之余,同时也感到一些悲哀,照他想,说大话容易,可睁开眼看看现实又确实不免气短:

  “平心而论,除了这些之外我们还有什么东西足以傲人呢”?

  真正大大刺伤了梁实秋的民族自豪感、使他动了真气的,是另外一件事。那是他来科泉后听闻一多说的。事情发生在当年五四运动中清华学校的那个著名学生领袖陈长桐身上。有一次,陈长桐到科泉一家理发馆去理发,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人答理。最后一个理发匠踱过来告诉他:“我们不伺候中国人。”一句话激怒了陈长桐,他立即到当地法院告了一状。结果打赢了官司,理发匠被勒令向陈长桐赔礼道歉。道歉之后,理发匠又很诚恳地说了一句话:“下回你要理发请通知一声,我带了工具到你府上来,千万请别再到我店里来!”经了解,方才知道黄人若进店理发,白人就会裹足不前,情况再严重些就会倒了理发馆的牌子。闻一多当年那首烩炙人口的名诗《洗衣歌》,就是在这种刺激下写出来的。梁实秋听了这件事后,同样悲愤异常,深深感受到了作为弱国子民的那种民族屈辱感。他就此事发表评论说:“一个人或一个国家,在失掉自由的时候才最能知道自由之可贵,在得不到平等待遇的时候才最能体会到平等之重要。年轻的学生到了美国,除了极少数丧心病狂甘心媚外数典忘祖的以外,大都怀有强烈的爱国心。美国人对中国人民是友善的,但是他们有他们的优越感,在民族的偏见上可能比欧洲人还要表现得强烈些”。

  对梁实秋个人来说,还有一件事常使他烦恼不堪。这件事虽小,但因为更切己,因而有时反倒觉得比一些国家大计还令人惆怅。

  梁实秋从小即有一副好胃口,吃饭“习惯于大碗饭、大碗面”,常以饕餮大嚼为莫大的享受。可来到科泉后,下榻的那一家却偏偏小气得可以。主妇密契尔夫人六十岁左右,肥肥胖胖,待人倒还挺和气;她的三个女儿也都纯洁可爱。彼此之间挺容易相处。但唯独吃饭成了个大问题。在这家,不但梁实秋早就心向往之的“又厚又大的煎牛排”吃不到,就连稍微象样一点的食品也很少有机会品尝。质量姑且不论,最恼人的是吃不饱。通常早餐是每人半个横剖的桔柑或葡萄柚,加上两片烤面包,一枚一面焦的煎鸡蛋,一杯咖啡。对外国人吃煎蛋的方式,梁实秋也不习惯,他们“不象我们吸溜一声一口吞下那个嫩蛋黄,而是用刀叉在盘里切,切得蛋黄乱流,又不好用舌去舔。”午饭更简单,两片冷面包,外加一点点肉菜,就算凑和了一顿。晚饭号称丰盛,但也不过加一道点心如西米布丁之类,还可能有一盂热汤,倒是咖啡可以不限量,管够喝。可以想见,在这种情况下,梁实秋得让自己的胃受多大委屈。他经常抱怨每餐只能“感到六、七分饱”,又称在密契尔夫人家吃饭是“轻描淡写”。没有办法,只能饭后自己踱到街上再“补充一个汉堡肉饼或热狗之类”,以免遭枵腹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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