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抗战高于一切,所以有人一下笔就忘不了抗战。我的意见稍为不同,于抗战有关的材料,我们最为欢迎,但是与抗战无关的材料,只要真实流畅,也是好的,不必勉强把抗战截搭上去……”
倘若仅是此语,怕也不会惊动诸文人,而以为不过是一番自以为是的清高,但梁夫子又开始对“文坛”的“盟主”、“大将”的一通挖苦,明眼人便不难看出梁先生所指了。
“所以‘文坛’我根本不知其座落何处,至于‘文坛’上谁是盟主,谁是大将,就更是茫然……”
梁夫子是冲着“文协”来的了。
梁先生这一手,立时引起了回敬,宋之的、姚蓬子首先迎战。
老舍虽然也对梁夫子的话觉得不顺耳,但看见左派的宋之的,右派的姚蓬子都开了火,他并没有发言。他觉着,假如是党派之争,我参加进去便破了自己立的规矩,设若仅是门户之见便更没有意思。等到《抗战文艺》上发表了宋之的、姚蓬子等的四篇批驳梁夫子的文章后,老舍也有些坐不住了,因为他如今不是代表着他个人,而是代表着“文协”。
于是他也挥笔写了一篇文章,结结实实教训了梁夫子几句。“……值此民族生死关头,文艺者之天职在为真理而争辩,在为激发士气民气而写作,以共同争取最后胜利。“……梁实秋先生个人,容或因一时逞才,蔑视一切,暂忘团结之重要,独蹈文人相轻之陋习……破坏抗战以来一致对外之文风,有碍抗战文艺之发展……”
写到末了,老舍讲道:“目前一切,必须与抗战有关,文艺为军民精神食粮,断难舍抗战而从事琐细之争辩;……敬希本素来公正之精神,杜病弊于开始,抗战前途,实利赖焉。”
“文协”的同仁们看了老舍先生的文章,个个赞不绝口,于是决定文章以“文协”给《中央日报》的公开信形式刊出。正在这时,张道藩却找上门来了。
他把老舍请到了自己的“宫邸”。并十分客气地对老舍说:“舒先生,我一向是十分敬重您的。”
对于张道藩,老舍虽然也听说过不少议论,但他觉得张为“文协”办事,还是尽了一些力的。而且张经常把“团结须精诚,要化除已见,消灭私心。”挂在嘴边。
“老舍先生,我请你来,是想请你为国家,当然,也是为了‘文协’做一件事情。”
“您说吧。”
“为了团结为重,请舒先生抽回那封致《中央日报》的公开信。”张道藩为老舍点上了一支烟,观察着他对这句话的反应。
“请你讲讲,这是为了什么?”
“好。”张道藩见有机可乘,便摆出了一付推心置腹的样子。“梁先生的话有些是欠缺考虑,得罪了不少人。我并不想替他辩解。可是如此兴师动众,就连您这位从不参加文艺界之争的人这回也参加进来,这会给梁先生精神造成很大压力。”
听了张道藩这几句满带怜惜之情的软话,老舍心有些动了。“他还要做学问,还要教书,这样一搞使他今后也难于做人了。总应该给人家留个回旋的余地吧。我这人是个干不成什么大事的软心肠,他找了我,也承认了他的有些说话欠妥,只是希望您的文章不要见报,”张道藩说着,透出一付戚戚惨惨的样子。
“可我们已在《抗战文艺》上发了之的、蓬子的文章。”
“那些文章是代表他们个人,您这篇份量就不一样了。”
老舍想起了自己那篇文章是“文协”给《中央日报》的公开信。“你说的倒也有理,梁先生既然承认自己说法有误,我看倒也不必纠住不放……”
“这么说,舒先生同意撤稿了?我真要替梁先生谢谢你,您这是团结为重。”
在送老舍出门的时候,张道藩又显得十分贴己地说:“已经有人准备利用您这篇文章向政府施加压力,扰乱政府抗日救国的统一部署。”
“有这么严重?”老舍十分诧异。“有些人的话,先生一定要特别注意,现在人心不古,人世复杂,搞不好就会上人家当的,舒先生也不能不防啊。”
回来的路上,老舍咂摸着张道藩的话,越琢磨越觉得不大对劲儿,他有些后悔不该轻信了他。
他逐渐悟明白过来,张道藩其实并不是替梁实秋来说情,而是怕他这篇文章会给国民党的最高舆论权威《中央日报》蒙上“消极抗战”“悲观抗战”的色彩,他是在替《中央日报》说话。
老舍隐隐约约感到了张道藩让他上了一个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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