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宝病还没有好,被柏油熏得有些昏迷,加上他这一打,就向后面坑里倒去。独眼龙一看玉宝要掉下池子,他怕身上溅上柏油,连忙跑开了。玉宝身后有一个小工友姓王,眼见玉宝就要掉下去,纵身跳过来,一把扶住了他。谁想,玉宝站住了没有掉下去,那姓王的小工友一只大腿却掉下去了,玉宝忙翻身把他从柏油池子里拉上来,他的腿已烫坏了,大家忙跑过来围着他俩问:“烫没烫坏?”
“打没打坏?”玉宝疼得咬着牙说:“小王的腿烫坏了……小王要不为我,他怎能烫成这样呢?”小王说:“你不要怕,我烫一下子不要紧,你要是掉下去,就没有命了。”
周永学对玉宝说:“你才来不知道。刘叔叔常说,鬼子是‘不打勤快人,不打懒人,专打没有眼的人’。我们以前是天天做工、天天挨打,从刘叔叔来这两个月,我们一回也没挨打。你以后要记住刘叔叔这个话。”刘长德走来,拉着他的手说:“玉宝,你今天受屈了。地里爬出来的孩子,刚到工厂来是没有经验的,你以后要好好的跟他们学。”他正说着,忽然就瞪起眼睛,亮开嗓子说:“快干活!快干活!你们这些小家伙!”说完,他就去干活。小工友们都跑回去,又“起此咔喳”的干起活来。
玉宝那个孩子,在农村里那样伶俐,那样活泼,一进了工厂就变得懵头转向了。这回,他见人家快干,自己也快干起来。他偷着四下一看,鬼子也没有来。怎么回事情?好心的刘叔叔,他好好说着话,为什么忽然瞪起眼睛来,叫大家快干活呢?正想着,啪啪,从上面打来两块小石头:“快干,快干!要不快干,我下去打死你!”
玉宝忙抬头一看,啊,那个瞎鬼子在楼窗上看着他们正喊呢。玉宝心中恨他,心想:“工厂和农村的财主家原来是一样的。鬼子与财主是一路货。刘叔叔好,可是工厂不是刘叔叔的;小工友好,可是工厂不是小工友的。我要记住大家对我说的话:‘长点眼睛。’方才人家都看见鬼子在楼上,我就没有看见。”他决心从此再也不象那样干活了。
有一天,他和小工友们要到大屋子里去,看看电线杆子上的磁瓶怎样做的。十几个小工友拉着手走进了大屋子,只见一排排的机器在那嗡嗡直转,有的工友用小车一车车的从辕房里推来和好的细泥,向每个机器旁边放。那些推车的工友慢慢的推,就是新媳妇下轿也没有那样慢,这样推一天也推不上五车。管机器的工友们,拿起一大块泥,放进一个奇怪的机器里,不大时间,就出来各种各样的磁瓶。做起来可真快,做出来那些磁瓶都很好。就不知为什么,做出来五个,那工友就能把它打坏两三个。做成的那些,放在一个木板上,一个个摆好,就送到大窑旁边。
那里有工友们把它装进红盆里,再把它装上一个有道轨的小铁轱辘车上,再把它推进那火着得呼呼响的大窑里。这窑很长,里边能烧二十几个车子的磁瓶,从西头推进去,从东头出来,就烧成了又白又漂亮的电气用的东西。拿出来时,还有人检查好坏,那些检查磁瓶的工友,把那些烧出来的磁瓶啪啪啪的又打坏了不少。检查过的磁瓶,有人用车子推进了另一个大屋子,玉宝就和小工友—们跟着走进去,到里面一看,有的是五六十岁的老妈妈,还有比自己还小的童工,他们跟前都摆着一盒用硫磺化成的水。装硫磺水那个活,可真危险,要一时不注意滴在身上,就沾在肉上啦,滴在哪块肉上,哪块肉就烫焦了。他们干着活流着泪。
玉宝见他们哭,很难过的想起了以前自己受的苦:“咳,我当就是我一个人受苦呢,谁想他们全是和我一样呀。”忽然,“啪啪啪”,“唬通”的一声,“哎呀,妈呀!”不知什么地方又有人挨打。玉宝惊慌的才要抬头看,周永学和小工友们拉着他说:“玉宝,玉宝,快跑吧!鬼子来了。”拉着他就向回跑。他们跑到一个大木头箱子后头偷看,见是两个抬硫磺水的小工友在挨打,打人的又是那个独眼龙。被打的两个小工友顾不得盆里的硫磺水啦,忙去抱头,一松手,“啪”的一声,盆子落在地下,硫磺水溅得到处都是。
独眼龙见事不好,一下子就蹦出好远,旁边还有两个坏脚的鬼子跑不及,溅了一身,烫得两个鬼子倒在那里“哇啦哇啦”直叫唤。玉宝见了,高兴得不得了;回头再看那两个小工友,腿上全是硫磺水,疼得在地上直滚,他又心疼的难过起来。独眼龙见那两个鬼子被烫坏了,跑出来喊人。玉宝一看,鬼子奔这个方向来了,忙和小工友们跑回去干活。刘长德从大屋子里出来,看看大家,又看看玉宝说:“你怎的了?鬼子又打你啦?”玉宝说:“没有。”
“看,你没挨打,为什么眼都红了,泪还没干呢?”
“哦,刘叔叔,我到大屋子里看见小工友被硫磺水烫坏了。”说着,忙擦掉眼泪。刘长德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带他到一旁坐下说:“不要难过了,干那个活,哪天都有几个被烫坏的,这个年月里,咱们穷人有什么办法呢!等大家都组织起来就好了。”
“什么叫‘组织起来”?”玉宝问。
刘长德摆摆手说:“你孩子家不用问这个。”
点击收藏 小提示:按键盘CTRL+D也能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