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窑业工厂在大连市西岗子的火车道北。这一带,挨排就有四个大工厂。从右边数,第一个是满洲硝子玻璃窑;第二个叫做大连窑业厂。从左边数,头一个是造冰厂,大连市用的冰,全是那里出的;第二个就是大华窑业厂,这里面出电线杆子上用的电瓶和修公路用的柏油。这四个大工厂,在十几里路以外,就看得见那十七八个十来层楼高的大烟囱;小的就数不过来了。这四个工厂,上下班时,真是人山人海的。大华窑业这个厂子拥有一千多工人,有一多半是十几岁的小孩子。鬼子说:“用小孩子比用大人好,工钱又少又好管,哪种活都不比大人少干。”
玉宝是个庄稼户出来的孩子,从来也没进过工厂。那天跟着周永学进厂,玉宝见他一进门就到一个大木板上去拿牌子,玉宝也探手想去拿一个。周永学一把拉住玉宝说:“你还没有报名呢……走,到厂子里,我找刘叔叔代你报名去。”玉宝跟他进了厂子,向里一走,就被站岗的鬼子挡住了。玉宝不知是怎回事,也不敢吱声。周永学忙对那鬼子说:“他是头一天来,要进去报名做工。”那鬼子不叫进,跟玉宝要报名的证据。
玉宝没有证据,周永学跟他说了好多的话。鬼子说:“他进去你敢保他吗?”周永学点头说:“敢保。”那鬼子就把周永学的牌子的号码和名字都写去了,又把玉宝的身上好好检查一番,才放二人进去。玉宝和周永学正向前走,就见从大屋子里跑出来三四十个小工友,身上穿的衣服全糊满了柏油,一个个笑嘻嘻地围上周永学问:“他是谁?是来干活的吗?”周永学说:“是呀,他想来和咱们大家一起做活。”大家又“呼”的把玉宝围起来问长问短,真好象在复县家乡那些小朋友一样亲热。
玉宝原先想:“到厂子里做工,会不会有人打我?他们要打我时,我跟不跟他们打?”现在一看,小工友们这样好,他才放下心来。周永学问他们:“刘叔叔今天为什么还没来呢?”大家说:“来啦,来啦,他在大屋子里生炉子呢。走,我们找他去。”大伙跑着喊:“刘叔叔,刘叔叔!又来个小工友!”一边喊着,跑进大屋去了。玉宝跟周永学走过柏油池子,这池子不在屋内,是在屋外,一连串有三四十个池子,每个都有五六尺见方,十来尺深。池里的柏油热气腾腾的,从一个大盆口粗的铁管子里“哗哗哗”的往外流。
那热气熏得人头疼。每个池子上面,放了一块一寸多厚、几寸宽的大木板子,上面还有装柏油的钩子和油桶。“嗡嗡嗡……”做工的汽笛响了。“哗啦哗啦”,大屋里的机器震耳朵的响起来。周永学喊他:“玉宝,刘叔叔来了。”拉着他就向前跑。他看见小工友们从大屋子里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出来,小工友们围着那人说:“刘叔叔,火炉子给我拿。”那个说:“给我拿。”那人象老妈妈一样,一手高举着冒火苗的小火炉子,一手拉着小工友们的手,笑着说:“这炉子可不能给你们拿,太热!别烫坏了你们。”
玉宝见刘叔叔长得高大结实,红红的四方大脸,很宽的眉毛,挺大的两只眼睛,脸上最突出的一点就是他右耳朵边长了一个大黑痣。头上戴了一顶破呢帽,身上穿的衣服粘满了柏油。他一面走一面问:“你们说又来一个要做活的小工友在哪里?”那些小工友们用手向前一指说:“看,那不是和周永学跑来了吗?”他才看见那和周永学跑来的孩子,能有十四五岁,比一般大的孩子他能矮半个头,瞪着黑亮的小眼珠,十分有精神,就是瘦得皮包着骨头,白白的脸儿象有病才好一样。他忙放下火炉子笑着走过来,小工友们就忙抢着把小火炉子放好,打开箱子,拿出两把焊柏油桶的铜烙铁放在炉内烧上,又拿出坐的小板凳、锡和镪水等等。大家忙完了,呼的又围着刘叔叔和玉宝,看他们说话。
刘长德是个锡匠出身,他现在做焊工,还负责这三四十个孩子装柏油。他这个当工头的和别人大不相同,从来没打过孩子们一下子,还教给他们怎样干活,怎样休息。这些孩子和他非常亲近,大家都叫他“好心的刘叔叔”。全厂不管大小工友都知道他;谁要是有了什么事去找他,他总很高兴地帮你的忙。周永学对刘长德说:“刘叔叔,厂子里还用人吗?我今天带一个同伴来,他叫高玉宝,想要来干活,求你给问一下要不要?”刘长德忙伸出大大的手拍拍玉宝的头问:“你是不是有病?你为什么这样瘦?这里活很重,你能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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