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半夜打了老周扒皮以后,伙计们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把老周扒皮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至少三个月他不能到地里来唠叨了。害怕的是:谁也没有想到,日本鬼子半夜三更跑出来照老周扒皮开了两枪,把老家伙的骨头也打坏了,保长知道他父亲被打成这样,岂肯甘休!
昨天半夜,两个伙计赶车到复县城里请医生走后,刘打头的和大家一宿都没睡。到了后来,伙计们愁得不行。只要保长想出一点花招来,那就谁也会吃不消。
早上,伙计们铲地回来,正在小屋里围着高桌,站在那里吃早饭。忽听院门口的大门“轰”的一声开了,玉宝忙伸头往外一看,也吓了一跳,忙缩回头来说:“刘叔叔!保长回来了!”大家也吓了一跳,眼睛都望着刘打头的。刘打头的说:“别怕!我看看!”刘打头的放下饭碗到门边一看,只见保长身披夹袄,歪带礼帽,三角眼直卡叭,脸色变得又凶又狠,走路象刮旋风一样快,文明棍捣得地上石子“卡卡”直响。王红眼和淘气也慌慌张张带着小跑,跟在后面。三人急急忙忙进屋去了。
先前,大家还听见老周扒皮一阵阵疼得象鬼叫。保长一进屋,就听他边叫边骂:“哎哟!疼死人啦!你还回来呀!我当你叫勾魂鬼迷住了呢!周长安,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遭天打五雷劈的东西!家中出人命了你都不管……哎哟!……”又听保长直问:“伤在哪里?伤在哪里?”接着是大烟囱的声音:“哼!你死在外面别回来嘛!你雇的好伙计呀!……差点没有把我也打死!要不是我出去的早,日本太君再开枪,我们还有命吗?……是哪个臭婊子牵住了你的腿啦?……”
“好啦!好啦!别吵啦!”这是保长的声音。“日本太君哪儿去了?”
“还不是到村里开会吗?你的好太君,你快去请回来把他供起来吧!”这是大烟囱的声音。“你不是也很喜欢他们吗?”保长说。“我喜欢他们?”大烟囱吵起来。“我哪一点不是依着你来的?你别昧良心!”
“依着我?”保长也吵起来。“我不也得依着你?敢不依你吗?”
“大家都一样,都得依着太君!”王红眼说话了。“我奉劝二位别争了。先看看老太爷的伤吧!”上屋里这才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听保长的声音说:“淘气他妈,爸爸身上的鸡屎,你怎不给他擦擦?”
“谁说我没有给他擦?昨天晚上就擦了。”
“擦了,他那屋怎么还臭?”
“那是他昨天晚上拉裤子里了。难道你还想叫我去脱公公的裤子擦屎吗?”
接着,又听周扒皮叫唤起来:“哎哟!……慢点掀被子呀!王东家,哎哟!别动我的腿!疼呀!”
玉宝笑起来了。小声地说:“叔叔,你们听!王红眼在上屋杀猪啦!老周扒皮象猪一样的叫唤……”
刘打头的拉他一下说:“玉宝,别闹!别叫他们听见了。”
“哎呀保长!看呀!腿上打了两个眼子。快请医生!”王红眼在上屋叫起来。
“快请医生!快!”保长也叫起来。
“别去啦!”大烟囱洋洋自得的声音说。“等你来想办法,早就完啦。你们等着吧!医生都快来啦。你呀!亏你身为保长,我看你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我看呀,有一天连你这条狗命也会保不住的!”忽然,只听“通”的一声,拳头捶得屋柜上的茶壶、茶碗一阵乱响。接着,就听保长大声骂道:“反了!反了!这些家伙,简直没有王法了。居然敢打到我的头上来了,胆子真不小呀!”
接着,只听周扒皮叫道:“长安啊!我们老周家祖辈三代还没有人敢打过呢。你现在身为保长了,有人打到你爸爸头上来了!我把你白养了。快叫长泰回来!他要在家,我怎么能受别人这个欺负!”
“刘打头的呢?把刘打头的给我叫来!”保长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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