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外事工作之始
1.国民党水淹我军的“黄河战略”
1946年4月的一天,突然接到专员公署的命令,叫我马上同专员一起去冀鲁豫行政公署执行新的任务。我们那时在滑县,行署在荷泽,我同专员骑马赶了一天路,到行署时已是下午,刚到就来了七八辆吉普车、小卡车,下来十几位穿美国军装的外国人和几个穿西服的国民党政府的官员。我浑身尘上未去,即被行署主任段君毅拉去当翻译同那些外国人打交道。原来外国人是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帮助中国治理黄河的,其中有负责在花园口堵口的总工程师、美国著名水利专家塔德。其他还有联总(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的简称)驻开封办事处和花园口堵口工程总局的工作人员,也有几位国民党黄河水利委员会和行总(国民政府行政院救济总署的简称)代表,他们是来解放区查看黄河故道、黄河旧堤的情况的。
我被段君毅拉去同塔德同坐一辆吉普车去黄河旧堤上察看,为他们当翻译。抗战八年来,英语早不用了,但我十几年(初中、高中、大学、研究院)都是在美国教会办的学校读的书,会话还未完全忘掉。我一开口翻译,塔德就很惊奇,他没有想到在这鄙陋的解放区内还有会说他们语言的人。这第一次翻译工作完成后,于是就把我调来行署专任翻译和接待联总人员的工作,参加与黄河问题有关的谈判。
早在1938年,日本侵略军由平汉路向南进犯时,国民党政府想阻止日军南下、西进,用军队抵抗不住,想用黄河水把日军堵住,于是就在郑州东的花园口把黄河大堤炸开,使东流的黄河改为向南。波涛汹涌的黄河,突然从花园口向河南中部冲人淮河、安徽、江苏,形成一条新的黄河。但是这条改了道的黄河,并没阻挡住日军的前进,反而淹了豫。皖、苏三省2500平方公里的土地,使600多万人民遭受空前浩劫,对这一惨祸国民党政府是要负完全责任的。
黄河自花园口改道后,原来黄河故道,在八路军、新四军敌后抗日战争时,变成了抗日根据地,隶属冀鲁豫和山东渤海两个边区政府。这一段黄河故道堤长7M公里,经过八年抗战,早已沟壕纵横、破坏无遗。旧河床已住上居民,开垦了许多良田,建立了1760多个新的居民村,它们属于冀鲁豫解放区,归考城、封邱、滑县、长垣、东明、濮阳、荷泽、鄄城、观城、范县、寿张、郓城、东河、平阴、长清、乔河等17个县和渤海区的济阳、青城、蒲台、利津等4县所管辖。
黄河本来就是举世闻名的“悬河”,经八年淤积,旧河床更是悬而又悬。国民党政府在日本投降后,在1946年提出要将花园口黄河决堤处堵住,把黄河引回到故道,理由是消除水患。但另外的险恶用心是用黄河水淹解放区,把八路军、新四军赶到黄河以北,这被称为“黄河战略”。国民党军政要人对此直言不讳,并亲临花园口视察,副总参谋长白崇禧说,从前炸开花园口是我主持的,现在我有责任来督促花园口堵口工程早点完工。花园口堵口工程由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联总)负责,国民党政府行政院善后救济署(行总)配合,由行政院令其黄河水利委员会协同联总组织花园口堵口工程局,由联总派美国著名工程师,在战争中立过功获将军衔的塔德全权负责。在联总的人力、财力的支持下,塔德雄心勃勃地向开封黄河水利委员会提出一个抛石平堵的方案。预计在六个月内完成,把黄河恢复到故道上来,实现国民党政府的“黄河战略”。
消息传来,引起解放区人民,特别是冀鲁豫党政及人民群众反对。中共中央指出,黄河恢复故道加以治理,这是关系到千百万人的生命生活、关系到中华民族的千秋大事,我们不能反对。我们主张,必须在修复好黄河故道的大堤、旧河床的居民妥善迁移后,花园口才能堵口,黄河才能引回故道,这就是先复堤移民后堵口的正确决策。
这个决策由驻南京的中共代表周恩来同国民政府行政院,联总负责人福兰克芮、塔德、马歇尔等协商,达成口头“六点协议”,规定“堵口工程以不使下游发生水害为原则”,“下游工程必需之物资由联总行总供给,不受任何军事政治影响”等,肯定了先复堤后堵口的原则。
最后以周恩来、马歇尔、薛笃粥三人名义公开表示对南京口头六点协议,确保彻底推行。联总开封办事处派了一个小组驻在冀鲁豫行署所在地荷泽,他们的任务就是执行协议规定,监视我们复堤、移民并提供物资。
行署就派我负责接待,联系这个小组,并随同我区黄河水利委员会的代表经常去开封、郑州,与联总办事处联系,主要是为了争取物资,并去花园口视察堵口情况,同堵口工程局和塔德打交道。
那时我方黄河水利委员会谈判首席代表是赵明甫,他与国民党黄河水利委员会的负责人赵守钰关系很好,办起交涉来自然方便得多。他是一个民主人士,家里是大地主,抗战后,为了执行解放区政权的三三制,争取他参加了冀鲁豫行署工作,叫他去与国民党人士特别是与美国打交道,他有些胆小,公开同段君毅讲,怕在谈话中犯错误。段君毅就对我与他当面讲,与外国人打交道,由我把关,因我是党员,我认为应该怎样谈,由我用英语讲出去,不管赵怎样说,一切由我负责。我当时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翻译。赵明甫保了险,将来有政治运动时,他同美国人交涉这一段经过,有人作挡箭牌。我当时并没有考虑这点,我因为组织上信任我就积极去干,由此也可看出段君毅同志的胸怀。
经与国民政府黄河水利委员会和联总驻开封人员一同商定,同意我解放区黄委会派一代表驻在开封国民政府黄委会内以便联系。赵明甫为我方代表,但他不常住,派一秘书常住,这位秘书一个人住在国民党衙门内,自然够苦闷的,好在我们常去,大家交换情况。我们第一次去开封还是由联总驻荷泽小组长亲自开车送的。后来与国民政府军政方面商议好,给我们一个特别通行证,有了它,我们即可自由进入开封城。这在当时两军对峙的情况下是一种特殊的办法。当然这个特别通行证在花园口堵口完成后就不适用了。
联总的外国人办公是在一个教会的大楼,宿舍选在城南一座教会神父的大院内,我们曾去参加他们的宴会与招待会,吃的是西餐,酒会用鸡尾酒,我仿佛又回到了燕京时代,并且比那时更洋化更高级。
我们曾利用往返开封之便,从国民党区带回几位想来解放区的民主人士和文学家,如诗人王亚平夫妇,他来后就担任冀鲁豫文联负责人。我的工作有几种,首先是做好联总小组的工作,给他们介绍,我们复堤移民的情况,要求他们及时提供物资及需要物品、工具。经周恩来在南京与国民政府、联总交涉,允许偿还我下游复堤用工料款60亿法币,下游移民救济费150亿法币,发放下游复堤工粮约面粉8500吨。[注●]这个数字并未完全拨下来。经过我们与开封联总办事处多次交涉,联总拨来几百吨面粉和大批美国剩余军用物资,这些物资中什么都有,大至机械,小到衣服、食用罐头、巧克力等。我们拿来分发给移居的群众。联总小组还赠送吉普、中型吉普(约一吨半的运货车)二十来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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