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底,沈醉与女儿美娟到香港探亲。他们下榻在香港尖沙嘴一家旅馆里,等待着栗燕萍和她改嫁后的丈夫偕同到来。
这将是一场什么样的会见呢?如烟的往事禁不住在沈醉的脑海里浮现。
那是1938年,沈醉在湖南临澧军统特训班任教官,原籍长沙的栗燕萍是特训班的学生,年方十八。一天假日,沈醉正要驱车去长沙游玩,栗燕萍匆匆赶来向教官报告:家中急电,父亲病危。沈醉在电报上签字准假,抬头看见这位女学生满脸焦急,就让她同车赶赴长沙。到长沙后,沈醉又陪栗燕萍进入家门。女儿见父病危,只顾同母亲在外屋抱头而位,忘了顾及来客。沈醉便走到病榻前慰问病人。老人在弥留之际,见女儿带来一位青年男子,不免产生误会,便一把握住沈醉的手:“我的女儿,就拜托给你了。”此时此刻,沈醉不能拂垂死者的心意,只得点头,给老人以最后的安慰。不想这场误会的床头定亲,结果弄假成真了。
栗燕萍的小名叫雪雪。在战犯管理所,每当飘雪的日子,往往是沈醉怀念妻子的时刻。1957年底的一场小雪,他还在日记里留下了深情的笔触:“晨起看到天空飘着微雪,非常高兴。但太少了一点。我宁愿冷而不愿看不到雪。雪啊!请你下吧!下吧!”
1960年获释之后,沈醉给栗燕萍写信,并赶往广州迎候。他不知道1953年台湾中央社发布消息,宣称沈醉死亡。更不知道妻子盼夫无望,在特定环境下改嫁给一个退出军界的国民党军人。因而,他没有看到妻子跨过罗湖桥头。直到与女儿美娟在北京团聚,才知道他的家庭已发生了变故。
二十个年头消逝了,他们终于要在香港会面。
栗燕萍和他的丈夫,在去旅馆会见沈醉之前,有过一段气氛压抑的议论。她知道过去的沈醉,由于特殊身份带来的虎威,脾气暴躁。她劝后夫说:“他可能扇我耳光,你不要回手。”夫妻俩请了几位保驾,如果演出全武打,请他们来当和事佬。一些香港记者也带着摄影机去拍热闹镜头。
栗燕萍和他的丈夫低着头走近旅馆的房间。她本人是不愿意来的,无奈女儿的相劝,再加上终归有一段夫妻之情,拒绝相见是太违背人之常情了。沈醉快步上前,双手紧握住他们的四只手。屋内一片肃静,亲友们等待着爆炸性时刻的到来。可是沈醉说的一席话,比拳头更有爆炸性:“燕萍,我很抱歉,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照顾儿女。你们把她们抚养成人,我是特意来向你们表示感谢的。”
这种新的精神面貌、新的风格,在香港是极为罕见的。栗燕萍为感情之潮冲击得不知所以,她泪流满面。她不知道的是,今日的沈醉,己非昔日的沈醉了。她冷静下来对沈醉说:“过去的事不提了,我们今后作为好朋友来往好吗?”答复又出入意外:“我们不交朋友,我们两家合为一家吧。”沈醉转向栗燕萍的丈夫:“我有四兄弟,我行三,你就叫我三哥好了。”
沈醉以新的道德观解开了栗燕萍夫妇二十多年没有解开的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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