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向徐轮交代了捉拿怀王的任务,徐轮欣然领命:“叔,我啥时候动手?”“现在就可以去了。记住,咱们在头道山口不见不散。时间是拂晓前,最迟也不准超过卯正。”徐轮一一记好,背好双棒、日月五行轮和百宝囊(这些东西都是在怀王封官后刚归还的),冲徐方和梁泰一抱拳,转身去了。
梁泰问徐方:“卑职怎么办好?”徐方道:“你现在是山上的总监军,有调动三军的大权,拂晓之前,把军队统统集中到一块儿,最好拉到山外的开阔地,叫我军看得清楚,到时候可缴他们的械,逼他们投降。”梁泰为难地说:“怕不容易吧。调动军队的大权,实则都操在薛长策手中,没有他的大令可不行。”徐方道:“这你放心,盗支令箭算不了什么,包到我身上了。四更一点左右,你到这儿来取令好了。”
梁泰又问道:“这段时间我干什么?”徐方想了想说:“你仍以巡山查寨为名,到四外察看动静,监视山上的变化。切记,不管我和徐轮遇上什么事,也不准你插手。”“这是为何?”徐方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咱们打入虎穴是不容易的,不能不留点后手。在没有打破山寨之前,你最好不要暴露身份。”“明白了。现在我就走,拂晓前我在山外等你。”
徐方把应用的物件带好,背上一对镔铁鸳鸯棒,又坐在床上仔细考虑了一下行动方案。他听了听远处更梆之声,已敲过二更二点,便轻轻推开房门,往四外察看了一番,见无异常情况,转身把门掩好,双脚点地,飞上房顶,赶奔薛长策的住所。
薛长策暂时住在议事厅的配房,里外三间房,里间是卧室,外间是小客厅兼书房,另一间住着大将铁天池和四名亲兵。
徐方施展飞檐走壁的本领,巧妙地躲开哨兵的视线,不多时来到议事厅房上。他趴到前坡上朝下观看,见院中灯光明亮,房檐下放着一条长凳,有四个值班的军兵,坐在上边打盹儿,另有两名叛军在院中来回遛达。议事厅里静悄悄的并无一人。再看薛长策住的那三间平房,门户紧闭,只有东边的房里有灯光。徐方从后坡溜到地上,一拐弯儿绕到薛长策的房后,把耳朵贴到窗户上听听,静悄悄的,偶尔传出薛长策的鼾声。
徐方又转到东边那间屋的后窗外,捅破窗根纸往里窥视,见靠南边有张大木床,床上躺着四位,都是头朝里脚朝外,正在酣睡。靠北墙有张方桌,桌上放着壶碗,还有一盏蜡灯。有个小头目坐在灯下看书,大概是值班的。徐方的计划是先盗大令,而后再捉拿薛长策和铁天池,但不知令箭放在什么地方。
这时,更楼传出三更天的更梆声,看书的小头目把书放下,轻轻来到木床边,把其中一个推醒,低声说:“该换班了。”那位揉揉睡眼,翻身下地,不住地伸懒腰。那个小头目爬上木床,倒头便睡。
换班的这位坐在桌旁打了一会儿盹儿,然后推开房门,奔房后来了,看样子是要小便。徐方心生一计,闪身躲到了矮墙后边。果不出所料,换班的这位迷迷糊糊摸到房后,解开中衣就尿开了。当他尿过转身系裤子的时候,徐方冷不丁蹿出来,掐住了他的喉管,像拖死狗似的,把他拖到僻静之处。
这位小头目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刚想说话,一把锋利的匕首已戳到眼前:“别言语!要不我宰了你!”这位吓得浑身栗抖,果然没敢出声。不过他已认出了徐方,脸上露出惊疑的表情。
徐方压低声音说:“我问你的话,你要照直说,胆敢骗我,可休怪我不客气!”那位点点头。徐方说:“薛长策的令箭放在什么地方了?”“在议事厅西套间里。”“有人看守没有?”“有,您没看见院里有值夜的哨兵吗?他们就是看守令箭的。”“房门锁着没?”“锁着呐。”“钥匙在谁手里?”“在薛大帅手里。”“别人没有吗?”“没、没有。就只一把钥匙。”“当真?”“小人不、不敢欺骗王爷。”徐方心说这小子倒挺老实,按理说不该杀他,不过,事关重大,留着他肯定是个祸害,想罢猛然把这位的嘴堵严,一刀割断了他的气管儿。
徐方把死尸拖到矮墙后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胡乱盖了盖,二次跳上议事厅前坡。
院里并无变化,四个军兵仍然坐在长条板凳上打盹儿,两个军兵还在来回溜达。
徐方转到后坡,飘落在地上,先看看后窗户,不由紧锁双眉。原来后窗都用砖堵死了,十分坚固,只有从正门进屋这条路了。徐方又转到前院,蹲在黑暗处打主意,看样子非把哨兵调开不行。怎么办?嗯,有了。他以闪电般的速度跳到正门外,从怀中取出一物,在地上“刷刷刷”画了起来,画完后用嘴一吹,但见平地上出现了一堆元宝,闪着蓝莹莹的光亮。他又故意发出点儿啊声,然后又退回到原来的地方藏起来。
两个值班的哨兵,冷不丁听见响声,先是一愣,仔细一看,门外边有一堆元宝,这是怎么回事?他俩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奔了过去。但到跟前一看,光亮已经消失,元宝也不见了。原来徐方用的是曳火流光法,这是绿林人特制的一种幻术。两个哨兵不懂此术,呆呆发愣。愣了一会儿,又回到院里纳闷儿去了。
徐方就利用他们出去的时候,从廊下溜进了议事厅。他像猫儿似地摸到西套间门前,看了看门上果然有锁。小矬子用大拇指按了按簧,然后从百宝囊中取出万能钥匙,把锁打开,侧身躯进入屋里。
徐方稳了稳心神,拢目光四处打量,小屋不大,迎门是一架铁柜,四周空着。徐方仍用万能钥匙把铁柜锁打开,往里一看,令箭都摆在里边。徐方拿起几支把令皮揭开看了看,时辰都不对。又掏出几支,最后选了一支寅时的令箭,用布包好别到腰里。他把铁柜关好,从套间退出来,把门锁上,闪身避到明柱后头,往院里一看,那两个哨兵还在院里来回转悠呢!他从怀里取出一块飞蝗石,甩手扔到东房上。“叭哒”一声,两个哨兵吓得一哆嗦,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现,心说怪事,今儿晚上这是怎么了?徐方利用这个机会,溜出议事厅,飞速转到房后,纵上短墙,从来路返回。
徐轮离开徐方之后,转身赶奔后宅,一边走一边盘算:我叔一张嘴就说我年轻,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不管干什么,他总是不放心。这回呀,我非得争口气。他想着走着,一会儿来到内宅墙外。小矬子不敢大意,集中精力往四外察看:远处灯光闪动,看样子好像是巡逻的哨兵;近处平静如常,周围一团漆黑。徐轮纵上墙头往院里观看,但见怀王住的房里灯光晃动,隐隐约约好像有人谈话,由于离得远听不真切。
徐轮从墙上一跃而下,蹑足潜踪来到窗前,用舌尖舔破窗户纸,往里观看。不看则可,一看吓了一跳。只见怀王四脚朝天地睡着,新封的妃子婵婵,正被一个大汉抱着,她的嘴巴被布条勒住,欲喊不能,欲呼无声,只发出微微的哼哼声。徐轮仔细一看,那大汉正是大寨主胡金堂。只见他醉眼乜斜,晃晃摇摇,正往外拖婵婵,婵婵双手被倒捆着,斜躺在地上打滚儿。然而朱珺沉睡如泥,却丝毫没有察觉。胡金堂见婵婵不走,便把她夹在肋下往外走,可是刚走了两步,因脚下没根,摔倒在地上。胡金堂喘了两口气,又追上去把婵婵抱住,一使劲儿按在身下,就要扒婵婵的衣裤。徐轮赶忙闭上眼睛,真是又气又笑。想起宴会的情景,就知道胡金堂没安好心。
原来胡金堂把婵婵送给怀王的当天就后悔了,虽然用婵婵换了个大官儿,可是这个官儿有名无实,连关饷的地方也没有,更不能替他泄欲。每当想起如花似玉的美人被朱胖子占去,就牙根发酸,胸膛发热,恨不能一下把婵婵抢回来。但木已成舟,后悔药是没有卖的。
今晚在宴席上,婵婵当众歌舞祝贺,胡金堂不能自禁,动手动脚,丑态百出。席散后他久久不能入睡,趁机溜进内宅,见朱珺酒醉如泥,便从后窗户爬进屋中,先把昏睡中的婵婵的嘴用布条勒住,然后把婵婵双手倒剪,打算拖到无人之处尽情泄欲,哪知婵婵拼死反抗,正在这时徐轮来了。
小矬子暗想,按理说我不该管这种臭事,耗子动刀窝里反,折腾得越凶越好。不过又觉着这个女人怪可怜的,看着不管就等于纵匪行凶。又一想,我是捉朱胖子来的,管这个干什么,倘若因小失大,岂不误了整个计划。想罢他又睁开眼,再往屋里观瞧,这下情况变了。胡金堂已经站在灯下,正看一纸书信,婵婵仍然躺在地上哼哼。
原来胡金堂从婵婵的内衣中发现了一张字据,看见上边仿佛有自己的名字,还有怀王的印章。胡金堂一时疑惑,便凑到灯下观看,这一看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原来这张纸条正是怀王答应婵婵日后杀掉胡金堂的谕旨。
胡金堂先是害怕,随之又变为愤恨,暗骂道:朱胖子,你他娘的太不仗义了,胡某人把你们收留在这儿,像养大爷似地那么恭敬,闹了半天你还想收拾老子!幸亏老天有眼,指点迷津,让我发现了这件秘密,不然老子还蒙在鼓里,继续替你们卖命呢!娘的,证据确凿,可别怪胡爷爷不讲情面了!
胡金堂怒不可遏,三步两步来到床前,把朱珺拖到床下,“乒乓”就是两记耳光。
朱珺惊醒觉着脸蛋儿火辣辣的疼痛,一看打他的是胡金堂,因见左右无人,也没敢发怒,只是支支吾吾地问道:“爱卿,这、这是为何?”“姓朱的,少他娘的装蒜!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收拾俺?”“你、你说什么?孤怎么听不明白?”胡金堂把手中的字据举在朱珺眼前,怒问道:“这是什么?”
朱珺揉揉眼睛,仔细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这不是我写给婵婵的吗?怎么落到他手里了?莫非这个贱婢把我出卖了?看情形胡金堂是要行凶报复,这该如何是好?
胡金堂见朱珺光发愣不说话,火往上撞,抓着朱珺的衣服使劲儿地摇晃:“说呀,你倒是说呀!”朱珺喘着粗气说:“卿且息怒,容孤王解释。不错,这份字据是孤写的,那是因为何婵婵在我面前告了你的状,要不寡人怎知道这回事?说实在的,我、我是不想写的,可、可是她不答应,小王无奈,才写了这个东西。不过,这只是安慰她用的,也可以说是骗她的,孤绝对没有杀卿之心,天日可表。”“去你娘的吧,我胡某可不是小孩子,能轻易被你骗过?休想!”朱珺哭丧着脸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对得起良心就行了。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吧。”
胡金堂这会儿好像比方才气小了一些,暗道:怎么办?杀了他?不行,杀了他我也好不了,如今大权都操在薛长策手里,山上的大半兵马是他们的人,真要闹翻了,没我的便宜。可是不杀又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算了不成?不行,别看他这阵说软话,将来羽毛丰满时,肯定要报今日之仇。唉!方才怪我太莽撞了,不该打醒他,更不该挑明这件事。做到心中有数该有多好,如今就好像双手捧着个刺猬似的,捧着吧扎手,扔了吧可惜,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胡金堂急得直冒汗,结果酒劲儿也醒了。
胡金堂思想半天,忽然心生一计,问朱珺:“你想死还是想活?”朱珺一听有活动气儿了,忙说:“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好,你要想活,需答应我一个条件。”“行、行,你说吧,只要孤能做到的就行。”胡金堂说:“你也给我写份字据,这准能做到吧?”“可以、可以,不知写点什么?”
胡金堂想了想说:“一要保证我的安全,在任何时候不准你报复我,二要重重加封我的官职,把兵权交我执掌。还有,必须把这个女人干掉!”“这……”“怎么,你不答应?”“不,这三个条件太、太苛刻了。能不能……”“不能!一条也不能少!”
朱珺往屏风外边扫了一眼,见婵婵已经跪爬起来,二目流泪,不知在想什么。朱珺咽了口唾沫说:“一、二两条可以写,只有这第三个条件,能不能容期缓限?”“办不到!你想留个人证?或者留着她向我报复?非杀不可!”朱珺为难地说:“理由,什么理由呢?”胡金堂冷笑道:“少啰嗦,宰一个臭婊子用什么理由不行?你现在就得动手。”“叫我杀、杀她?”“对!你动手比我动手好,以免被你找到借口。”“这……”“你磨蹭什么?莫非等候来人?”
其实朱珺真盼望快来人,尤其是来个重要的人,那样一来,满天乌云就都散了。他犹豫了一下说:“要不,就先写字据吧,写完了再杀她也不晚。”胡金堂冷笑道:“你想耍花招?先杀了她再写字据有什么不可?”“是,是这样的。孤王从没亲手杀过人,一见血我就头晕,先杀了她恐怕我连笔也拿不住了,岂不误事啊。”胡金堂眼球转了转,说:“好吧,少磨蹭,快写!”“嗳,这就写,这就写。”
朱珺从胡金堂手里挣脱出来,先抹掉胖脸上的汗水,而后又整理了一下衣服,一步一步移到屏风外边,坐在桌案后的大椅上。胡金堂把婵婵推到朱珺身后,把纸笔放好,逼朱珺快写字据。朱珺提笔在手,假意思索词句,其实他正在想对付胡金堂的办法。他深知这份字据是万万写不得的。这就等于圣旨,落字为凭,一旦把军权交给他执掌,天知道他会干些什么。
再说小矬子徐轮,在窗外看了多时,又是气又是笑,本想接茬往下看,可是一想,倘若朱胖子满足了胡的要求,他们言归于好,事情就更难办了。干脆,我也凑凑热闹吧。徐轮打定主意,一推门走进屋中,先轻轻咳嗽了一声。
胡金堂吓得一哆嗦,抬眼一看是徐轮,心想坏了,这小子怎么来了?这时,朱珺可乐坏了,把竹笔一摔,呼叫道:“徐卿,快来救孤!”胡金堂手疾眼快,顺手把朱珺衣领揪着,另只手亮出明晃晃的匕首,横在朱珺脖子上,喝道:“快闭嘴,不然我就抹了你!”
徐轮笑眯眯地说:“胡寨主,你这是干啥?还不把王爷放了,等待何时?”胡金堂喝道:“姓徐的,你给我站住!再往前来我就杀了他!”
徐轮果然不往前走了,拉了把椅子往他们对面一坐,架起二郎腿,笑问道:“你们二位放着觉不睡,唱的是哪出戏呀?”胡金堂道:“少扯淡,这是唱戏吗?是动真格的!我劝你少管闲事!”徐轮笑道:“我说伙计,你听我说,知道我干什么来的吗?”胡金堂摇摇头。徐轮说:“咱俩一样,我也是为叫他写字据来的。你想想,保他一回,才封我那么点小官,我能甘心吗?我越想越憋气,越想越睡不着,所以才找他算账来了。”“噢,是这么回事啊。”
胡金堂不像方才那么紧张了,反问道:“你想讨个什么官?”徐轮道:“我也想不出啥名堂来,总之就是大大的官,都管着你们!”胡金堂心想这小子比我的胃口还大,还想管着我们,真他娘的不像话。
徐轮又说:“咱哥儿俩投缘,有事好商量,千万别伤了和气。如有用我之处,小弟情愿效劳。”胡金堂对这几句话还是满意的,他现在是多么需要个帮手啊,忙问道:“此话当真?”徐轮一瞪眼:“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这么大的事情还能开玩笑?”
胡金堂长出一口气,说:“请问,对他如何处置?”他指的他就是朱珺。徐轮说:“不能杀,千万别杀,留着他可以当咱的护身符,只要他听话就行,就当喂头肥猪得了。杀了变成一堆臭肉,还有啥用?何况他手下还有那么多兵马,能跟咱完得了吗?”“对,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徐轮说:“还得叫他立字据,你一份,我一份,这样才有把握。”“对,叫他写!”胡金堂一松手,逼着朱珺说:“把笔捡起来,接着写!”
朱珺暗自叫苦,心说盼来盼去,又盼来个胡金堂,孤的命运太苦了。这次他不再踌躇了,准知道不写不行,为了保住这条狗命,把竹笔一挥写道:
“特加授胡金堂为都招讨大元帅,执掌军政大权,天下兵马皆听调遣,……”
胡金堂眼睛盯在纸上,见了这几行字,真好像飞上了九天,邀游于太空,甭提有多痛快了。可是乐着乐着他突然身子一挺,觉着后腰不得劲,回头一看,五行轮的尖子已刺进他的腰部,再一看,小矬子徐轮正冷笑着。胡金堂追悔不及,两眼一翻,栽倒于地。徐轮怕他不死,又在软肋上补了一下,胡金堂算彻底完蛋了。
朱珺面对此情,惊疑万分,忙把笔放下,对徐轮说:“卿立下大功了,孤决不亏待于你,一定加官晋级,加官晋级。”
徐轮笑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了,把笔拿起来,接茬给我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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