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脸的先生把棋盘一举冲着胡大海就来了:“黑小子,要讲打架,你可算来着了。实话告诉你,我从小不爱别的就爱打架。提起打架来,我高兴得就跟小孩过年一样。你就过来吧,我要打不死你,就算你活得结实。”胡大海说:“对了,不把你打趴下,我就不姓胡。”白脸先生赶紧上前劝架,胡大海和红脸先生吵得更凶了。两个人大喊大叫,揪到了一处。这时,就听见一声断喝:“住手!”朱元璋急步走来,上前分开二人,问明情况后说道:“二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明明人家门口写着牌子:观棋莫语,支棋是驴。你头一回多了嘴,人家没言语,你怎么二回又多嘴呢?不管你怎么横地得讲点理呀!再者说咱们到这儿是请贤来了,怎么能跟人家乡亲打架呢?”胡大海瞪了朱元璋一眼说:“谁不讲理?一出门儿我就得装哑巴,受窝囊气,头一天换了个窝心炮,第二天叫那个老苍头差点没顶我一溜跟头,因为你不让我说话,我就咬着牙咽下去了。今儿个还不让言语,这不得把我憋死吗?这接二连三的我可受不了。明明是他棋招儿不高他还不承认,我支了步棋他就没完没了地骂我是驴,这不叫欺负人吗?今天谁说也不行。”朱元璋说:“二哥不要多说了,有什么回去再讲。”朱元璋费了好大劲,好不容易才把胡大海的火压下去了。回头一看那位白脸的先生,也拉着那红脸的先生坐下了。朱元璋又赶紧上前劝解:“这位先生您也别生气了,这个事也不怨您也不怨他,全怨我。这个事怎么说怨我呢?因为我二哥这个人大字不识,门口写的那个牌子他不认得,进门的时候我也没有告诉他,我如果告诉他本地有这个规矩,只许观棋不许支棋呢,也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您高高手我们不就过去了吗?”朱元璋一边跟先生说话,一边招唤伙计:“来呀,伙计,你把这二位的茶水、点心都换一换,今天这两位先生的茶钱我候了。”伙计答应一声,忙给更换茶点,朱元璋还一个劲儿地说好的。常言说人受一句话,佛受一炷香,竖的好吃横的难咽,让朱元璋这么一说,红脸先生的火可就消了一半,他把棋盘往桌上一放,上下仔细地打量了朱元璋一番。虽说朱元璋没有冠袍带履,穿戴的是一身便服,也显出仪表非凡,相貌堂堂。一见人家如此谦逊,他笑了笑说:“哎呀,这位壮士,您别说了,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本村的人都知道我心直口快。刚才那位一支招儿我就火了,是我先说的人家,才惹得人家又说我。得了,既然你们是一块来的,您又出了头,这事就算完了,咱们这叫不打不成交,快坐下,您要是会下棋的话咱们二位就下一盘。”朱元璋摇摇头笑着说:“我可不会下棋,咱们就坐在一块儿喝杯茶吧。”伙计又给拿了几盘点心来。朱元璋问:“二位兄台贵姓?”白脸的说姓王,红脸的说姓李。朱元璋给姓李的先生斟满了一杯茶:“李先生,这算我们弟兄给你赔礼了,两个山碰不到一块,两个人总能会到一块儿,您就赏个脸吧。”那李先生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茶接过来,冲着胡大海点了点头,又给朱元璋斟了杯茶递了过去:“我说这位壮士,听您说话的口音不像是我们本地人,您大概是远处来的吧?”朱元璋一笑:“啊,我们是从滁州来的。”“噢,那么您贵姓啊?”“不敢当贵字,贱姓朱。”“姓朱哇,我跟您打听一个人您可知道?”“先生请讲。”“就是襄阳起兵的西吴贤王朱元璋啊。”朱元璋脸一红:“不才就是我。”这位李先生闻听大吃一惊:“哎呀,闹了半天您就是西吴贤王呀,失敬失敬了。”李先生赶紧上前跪倒:“哎呀贤王,刚才之事,万望贤王宽恕。跟我吵架的那位莫非是二王兄胡大海?”胡大海说:“对了,没错,就是我。”朱元璋赶紧用双手搀起了李先生:“李先生,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你怎么会知道我西吴王呢?”李先生笑了:“贤王,您在武当山真武顶一造反,各地的老百姓们就议论开了,消息早就传到我们广泰庄来了。人们把您都给说神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一听您从滁州来,再一打听您姓朱,我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贤王今日贵足踏贱地,必然有事吧?”朱元璋点点头:“实不相瞒,我们是来请贤的。西吴兵到滁州,势力大见强盛,兵增数十万,为了整治三军以利再战,我军元帅张玉荐贤士,保举徐达徐国显到我营中统帅三军。我早闻贵庄徐公才高志大,熟读诗书,文武全才,因此才带领我二王见到广泰庄来请徐国显。”“噢,原来你们到广泰庄是为了请徐达呀。”“对对对。”“那么你们二位见到徐达了吗?”西吴王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曾得见,甭说见徐达,就连那个宅院都没进去哪。”“啊,我就知道你们见不着吗,不用说你们来三趟,你们就是来个百八十趟也是白费劲。您若听我的,这大冷的天就别总跑了,不能把这些工夫都白搭到这儿,不如回滁州别请高明。”“哎呀先生,您这话是从何说起呢?”“贤王,那徐达虽然是文武全才,但他有一种个别的脾气,自从他辞朝为民以来,各国的反王常来请他。什么南汉王陈友谅,吴王张士诚,台明王方国珍,临江王周伯颜,徐县王芝麻李,宏县王傅友德等,数次邀请。出的价码最高的是庐州王左君弼,他曾带着绸缎百匹,黄金万两,美女十名来到广泰庄,不但带这么多的礼物,而且许的官还大,说徐达要能出山到了庐州,就封他为兵马大元帅,一字并肩王,和他庐州王平起平坐。还封徐达的母亲到养老宁寿宫,跟庐州王的母亲姐妹相称。只要是徐达家里的人,不管是家奴、院公、丫环、老妈,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只要是会出气的就给四品官。哪知道人家徐达连门儿都没出,一直没见。您想那左君弼带那么厚的礼他都没见,何况你们弟兄二人两手攥空拳什么都没有带呢,光凭你们这两片嘴一说,就能把徐达请到你们滁州去?你们干脆别找麻烦了。”胡大海一听,斜眼看了看朱元璋,说:“完了吧,这位先生跟我说的一样,我说咱们是瞎忙活,你还不相信,还非得左一趟右一趟地白跑不可,跑一趟一百多里,来回二百多,顶风冒雪、穿山过涧地容易吗?咱们来了好几次了,连人家个面还没见着呢,甭说见徐达,就是他那个老家人就够你受的,你瞧他那个样子,把脸蛋子一耷拉,真够十五个人看半拉月的。看他那意思我就知道请不出徐达来,这回先生一说你就明白了吧,咱们快回去吧,有来回白跑这个工夫于点什么不好哇,睡点觉还暖和暖和解解乏呢……”胡大海说起来没完了,朱元璋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又对李先生说:“您看我们来了好几趟了,难道真的就算白搭了吗?”“嗯,我看差不多。”“先生,我朱元璋兴兵起义可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解救天下的百姓。元朝昏君无道,残暴不仁,老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受尽了磨难。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是有血气的男儿,应当挺身而出,挽救国家,推翻元朝,拯救百姓。徐公若能知晓我为了这些他还能辜负于我吗?”李先生说:“您为了什么也不行,他的事情我摸底,我说你们白来了就是白来了。”
朱元璋一听这话不由得心中一阵寒凉,转念又一想:这位先生怎么对徐达家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呢?谁请过徐达,给什么东西,给什么条件他都知道,想必是他与徐达有什么来往,也许是沾亲带故?他要是跟徐达沾亲,我要求求他还许能找出点门道来。对,我再问问他:“哎呀先生,您兴许与徐达沾亲吧?”先生说:“并不沾亲。”“既不沾亲,您怎么对他知道得这么清楚?”先生一笑:“这里头有个原因,他家的那个老院公是我一个表哥,他常常到我那儿去下棋,我们弟兄无话不说,所以我对他老徐家的事知道得很清楚。”朱元璋又说:“既然如此,先生能否给我们帮个忙儿,让我们能够见徐公一面哪?如果您真能帮忙,不仅我朱元璋感您的大恩,天下苍生也受您的大德啊。”“这……”这位先生刚要说这个我可办不到,那朱元璋赶紧抢上一步倒身就拜:“您要不肯帮忙,我可就给您跪下了。”李先生一见慌忙搀扶:“哎呀贤王,我可实在不敢担哪。”白脸王先生也帮腔:“贤弟,你看朱贤王如此至诚,你就帮帮忙吧。”胡大海在旁边也搭了话:“哎,我说先生,我们这叫不到黄河不死心哪,你就帮个忙吧,哪里不是修好积德呀,要不然我弟兄还得来,我还得跟着受这罪,你就心疼心疼我们吧,用你的话说咱们这是不打不成交吗。”李先生一瞧他们弟兄这样苦苦地哀求,也就不好推辞了:“那么我就去试试看,我先到徐府里去看看,瞧瞧徐员外回来了没有,如果他回来了,我就马上来送信,你们好去找他。如果他还没回来呢,就向我表哥讨个实底,问问他徐达究竟上哪儿去了。他去的地方我要认识,我就带着你们去找。假如我不认识,你们就先回滁州去等着,不要来回白跑了。我是本地人,反正也离不开这块土,我天天给你们盯着,徐员外什么时候一回来,我就马上到滁州去给你们送信儿,这样就省着你们二位麻烦了。您看怎么样?”朱元璋点了点头。胡大海可乐了,他一拍大腿:“嘿!先生您真够朋友!主公,您瞧见没有,要不是我支招儿惹事能有这么好的事情吗?这还得说我老胡是福将啊!这就叫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啊。”朱元璋说:“得了,二哥你就别说了。先生这可就麻烦您了。”李先生说:“没什么,这是理当如此的,我马上就去。”说罢转身就走。这个先生是个急脾气的人,他一挑帘就跑出去了。那个姓王的先生一见他走了,自己也站起身来,向朱元璋和胡大海告辞,然后离了茶馆。胡大海一瞧他们都走了,赶紧叫伙计:“来呀伙计,咱们俩接着下一盘,看看谁胜谁负。”这个没星儿的秤,他又跟伙计下上棋了。
他们俩下棋,朱元璋可没心思看。他心里着急,走出门来站在山坡上往村野观望,盼望着先生快些回来,好听见个准信儿。等了好大一会儿,也没见先生回来,急得他来回走溜。正在此时,忽听见南面小道上有说话声音,他扭头一瞧,从南山坡上走下两个人来,一个黑脸的一个紫脸的。黑脸的身高过丈,胸宽背厚,膀阔三停,浑身上下一色青,外套着豹皮坎肩,腰煞一巴掌宽皮(革呈)带,足蹬一双皮底高腰的靴子,肩头上扛着一只受伤死去的斑斓猛虎。你别看他肩膀头上扛着一只死老虎份量挺重,可是他走起路来还是那么轻松敏捷。旁边紫脸的那位生得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准头端正,扎巾箭袖,鸾带束腰,身披一件玄狐斗篷。两个人下了山,一边说着一边走着,直接进了庄。就在他们走到村口拐弯的时候,朱元璋瞧见从那个黑大个的身上,掉下一件东西来,因为是掉在雪地里没有出一点声音,所以那个大个也没有发觉,他还是往前紧走。朱元璋瞧见了不能不管,赶忙喊了一声:“壮士停步,你丢东西了。”大个没听见朱元璋的喊声,他拐弯又进了一条小巷子。朱元璋走到切近低头一瞧,原来是一把短剑,一尺左右长,明晃晃的非常锋利,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件平常的兵刃。朱元璋想:有这样宝剑的人,决不是平常之辈,我得看看这个宝剑是什么人的。因为在那个时候,谁用的兵器上边就刻着谁的名字。朱元璋拾起宝剑仔细一瞧,剑柄上有两个金字,刻的是“江忠”。不用问丢宝剑那位壮士一定叫江忠,他是个练武的,丢了这么一口宝剑对他来说真比丢二百两银子还重要。怎么办哪?赶快给人家送去吧。他拿着短剑,转过身来紧跟着也就进了村,拐进了小巷子,来到里边一瞧,那个大个早已踪影不见了。这个小巷子是,个死胡同,靠北边一个小门,好象是谁家的后院。朱元璋一看就一个门,甭问那个大个准是进这门里去了。他刚要登台阶叩门,就听里边急匆匆地一阵脚步声,吱扭恍当门开了,打里边走出一个人来,他正是刚才丢宝剑的那个黑大个。只见他急得满头大汗,紧皱着眉头,脚步急促,看这意思可能是找宝剑来了。朱元璋赶紧上前搭话:“这位壮士,您可叫江忠吗?”“啊,是啊!”“您是出去找宝剑的吗?”大个一听也愣了,上下打量了一下朱元璋,暗说道:这个人会算卦是怎么着,他怎么知道我叫江忠呢?他又怎么知道我是出来找宝剑的呢?他点了点头:“嗯,对了,我是出去找剑的。”“噢,江壮士,你的宝剑让小可拾到,特来交还。”大个一瞧来人手捧着自己的宝剑给送到家里来了,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直溜溜地看着朱元璋,从内心里无限感激这位送剑之人。他笑呵呵地接过宝剑,瞧了瞧,插进了剑鞘之内:“哎呀,我只顾扛着虎奔家,没把剑掖磁实,被哥哥拣着了,你真是个好心眼的人哪,要不然就得把我急死了,我可得好好地谢谢你。”朱元璋一笑:“不值一谢,这是理所应当的。”说罢转身就要走,大个儿一看可不干了:“哎,别走哇,到我家坐一会儿,尝尝我家的虎肉好吃不好吃。”大个儿是个实心眼儿的人,他真心实意地留朱元璋吃虎肉。可是朱元璋却没有心情在此久留,赶紧说:“多谢英雄的美意,小可有急事在身不能久停,我告辞了。”朱元璋转身要走,大个更急了,三步两步绕到朱元璋的前边,胳膊一伸就把朱元璋给拦住了:“哎,走可不行,我舅舅说过,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你不吃了饭走哪行啊?事儿再急也得吃饭呀!”朱元璋一看:这可糟了,人要是该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我拾到这口宝剑,怕失者着急,才赶着送到人家家里来,没料到碰上这么个愣头青,生不让走了,这不麻烦了吗?我要知道这样,那宝剑我就不捡啦:“哎呀这位英雄啊,你哪里知道我有要事在身,无意在此用饭,改日得闲,再来叨扰。”说完转身要走。大个一看他这么急躁也直眼了:“唉!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这么着急呀?”“唉,别提了,我由滁州百里之遥来访徐达,三进广泰庄都未能得见,今天我托了个人替我说说,还不知结果如何,我怎么会不着急呢?你快放我走吧。”大个儿一听这话乐了:“闹了半天你是来找徐达的,这真是卖金人碰上了买金人了,看见我你就算找着他了,你还着什么急呢?”朱元璋说:“要这么说,你跟徐公一定认识了?”大个儿说:“敢情认识,不但认识,我们还是亲戚呢,他是我亲舅舅,我是他亲外甥。你以前来广泰庄没从这走过吧,这是我舅舅家里的后花园。刚才跟我来的那个人是我舅舅的好朋友,他叫陶然,我舅舅叫我剥点虎肉给陶舅舅接风。我把虎吊起来才知道宝剑丢了,要不是你捡到给我送来,那就完了。你就别客气,快跟我走吧。”
朱元璋一听这话太高兴了,心里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要叫我二哥说这又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了。想不到我捡了口宝剑又碰上了徐达的外甥,嘿嘿,这可真是巧事一件。朱元璋双手抱拳:“江壮士,我三番五次来找徐公并未得见,今天见到江壮士可就好了,请你帮个忙,往里通禀一声,就说我朱元璋前来求见徐公。”江忠闻听吃了一惊:“闹了半天您就是西吴王朱元璋啊?”“正是小可。”“哎呀失敬了,失敬了。”朱元璋说:“江壮士不必客气,小可求贤心切,望壮士设法使我见到徐公。”江忠说:“这事好办,只是不要通报,往里一报,他若不见,我也没办法。我舅舅就在花园书房里看书呢,进了角门一拐弯那就是书房,你就直接进去吧。我到跨院里去剥虎肉,你自己去找我舅舅,呆一会我把肉剥得喽,再预备点好酒,咱们大伙儿痛痛快快吃一顿,你看好不好?”大个儿挺实在,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朱元璋进了门,往西一拐,来到院里,他用手往南一指,只见那儿有一个月亮角门。大个儿对朱元璋小声说:“看见没有?你从那门穿过去就是书房,我就不送你去了。”朱元璋说道:“那也好,江壮士你就忙你的去吧!”说罢,直奔那月亮角门而去。
朱元璋步入角门,举目环顾,只见花园里假山叠叠,奇石磷磷,苍松萧萧,翠竹森森。隆冬季节,更是别有一番情趣,一层薄雪之上,点缀着万朵盛开的红梅。紫藤架下安放着石桌石凳,清水池上架着曲桥,池旁花墙、亭台映入水中,清晰如画。池对岸竹林深处有一轩厅,朱元璋心想,那便是徐公的书房啦!
这时,书房里正有两个人说话,原来是徐达和陶然。陶然说:“大哥,今天小弟我是来请您的,连日来我收到了十几国的。数封请帖,他们纷纷要求让我弃农投军,为国报效。小弟我也正有此意,所以,今天我特地来找大哥商量,如果你我兄弟能一同前去岂不是好?”徐达说:“多谢贤弟美意,愚兄我还是愿意看守田园,逍遥自在。”“噢,听大哥之言,您是不愿出山啦?您既然不愿意去,小弟我可就先行一步了。”“不知贤弟此番前去要投奔哪一方呢?”“大哥,我早就拿定主意了,我想去投奔南汉王陈友谅。”徐达听后很惊讶:“嗯?你为什么非要去投奔南汉王陈友谅呢?”陶然答道:“大哥您想啊,我们既然投军,还不投一个势力强盛的国家吗?那南汉王陈友谅拥有水旱两路大军六十万,战将数千员,占据三十余座州县,他乃是这几个反王中第一强国,不去投他又去投谁呢?”“贤弟,你错了,你忠心保国,赤心救民,愚兄我万分钦佩,但有一件,你可要定睛细看,那南汉王陈友谅虽然兵多将广,名列各国之首,可是他的来历,莫非贤弟不知?他乃南方红巾军首领徐寿辉帐下的一家元帅,皆因他大权在手,便笼络大将,结为心腹,篡夺了徐寿辉的大位,自立汉王,似这等阴险之人,投他作甚!况且他不知爱民,任意屠杀生灵,黎民百姓群起反之,怎能成其大事。”陶然听罢说道:“哎呀,大哥之言使小弟顿开茅塞,您既然说那南汉王陈友谅无德,小弟我去投奔那洪县王傅友德如何?”徐达答道:“也不行。傅友德这个人倒是不错,不过他有他的缺欠,他的秉性好善而厌恶,与当年鲍叔牙有同样的弊病,这个人只有勇将之才而无君主之量,你要去投他我看也不妥。”陶然又说道:“大哥,吴王张士诚,国富民强,又据长江之险,我想吴王终能成大事吧?”徐达闻听,微微冷笑:“贤弟谬误,那张士诚虽在江东已历三世,无非保境安民,坐镇江东,志愿已足,胸无大志,虽然有长江之险,国富民殷,亦不能成其大事。”听徐达这一番话,陶然有些急了:“大哥,我最听您的,陈友谅、傅友德、张士诚俱不能投,那您说我该投哪里合适呢?”这一问不要紧,只听徐达叹了口气:“贤弟,要依愚兄看来,哪国也去不得。为什么呢?庐州五左君弼乃是一勇之夫;江西王赵福胜不能识贤;临江王周伯颜识贤而不能任贤;台明王方国珍识贤而不能重贤。这些,都是终生之大弊。徐县王芝麻李鼠目寸光;清州王田丰狡诈多变、疑心过重,内乱不休。你再看看,巢湖王于庭弼跟小宋王赵喜这些人都是耳软心活之辈;池州王韩林更不值一提。你若保他们岂不是自找苦吃吗?”陶然一听,说:“大哥呀,要叫您这么一说,这些人都不能成事。那我只有去投奔双戟赛典韦薛凤皋啦。”徐达一笑说:“也不行。那薛凤皋虽然人称双戟赛典韦,有霸王之威,吕布之勇,但他有勇而轻死,能争疆土而不能治理天下。他们这些人或长或短或强或弱或大或小都难成大业,将来必然灭之。”陶然仍不死心,又说道:“大哥,除此之外尚有一人,不知是否可投?”“贤弟所指是颍州王刘福通吗?”“正是此人。”徐达沉思片刻,说道:“刘福通反元坚决,兵力众多,声势浩大,使得朝野震慑;但内部不和,自相仇杀,雄师北伐又处处失利,将来如何是很难料定的,贤弟要慎重从事。”
陶然听了这一篇话,心中更加着急:“大哥,您刚才所列各国都不能成才,难道说就让昏君奸臣永远欺压百姓不成?你我弟兄学会了满身文武学业难道就终生无用武之地吗?”徐达微微笑了笑:“贤弟你又何必着急呢?你想啊,乌云岂能长久遮住太阳,粪土怎么能永远埋得住明珠,将来定会有明君出世,推倒元朝,扫平各国,统一天下。我们既要出头就得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现在倒有一人,你可前去投靠……”徐达说到这里,就听窗外有人走动,便把话打住,冲窗户往外一看,只见江忠领着一个人朝书房走来。
来的这人是谁呢?自然是西吴王朱元璋了。朱元璋不是早进花园了,怎么又和江忠一块来了呢?原来朱元璋在角门和江忠分了手,进了花园朝书房走来,走着走着他停住了,心说:朱元璋啊,你可真是聪明一世,莽撞一时!你虽然求贤心切,但是,你堂堂一国之王,怎好偷偷摸摸从后门溜进来,又冒冒失失地闯入书房,这事传出去,成何体统,岂不被天下人笑话。因此他退到一个小亭子里,反正今天天气好,也不太冷,就一边观雪景,一边等江忠。工夫不大,江忠过来了,西吴王抢上一步:“有劳江壮士了!”江忠一看西吴王还站在院子里没进去就是一愣:“哎呀我说贤王,您怎么还不进去呀?”朱元璋答道:“江壮士,我虽然求见徐公心切,但这是他的书斋,未经通禀小王怎敢贸然入内呢?我等你来了,请你到里边给我通禀一声,就说我在这儿久候多时了。”江忠说:“嘿,您这个人礼太多了。您先等会儿吧!我去给您禀报。”说着他就往里走,挑帘来到里边,见了徐达,上前施礼:“舅舅哇,您先别说了,外边来客了,人家等了半天了。”“谁呀?”“嘿,您还不知道呢,就是西吴王朱元璋,人家到咱们家来了好几趟了都没见着您的面,这回是我给领进来的,您快出去瞧瞧吧。”徐达一听说:“哎呀,原来是朱贤王来了,陶贤弟赶快随愚兄到外边迎接。”说着跟陶然、江忠三个人一齐来到外边。江忠用手一指:“那位就是西吴王朱元璋。朱贤王,这就是我舅舅。”朱元璋用国观看,只见徐达身高八尺开外,细腰扎臂,双肩抱拢,眉分八彩,目似朗星,三山得配,四字海口,准头端正,大耳垂轮,颔下三络墨髯;头戴蓝色逍遥巾,迎门镶美玉,身穿蓝色对开员外氅,白护领白甩袖,粉底皂靴,文雅大方,一团正气,仪表非凡,相貌堂堂。没容他说话,徐达就赶紧上前,双手抱拳:“哎呀,贤王驾到有失远迎,望贤王恕罪。”朱元璋心里话:我的老天爷,我白来好几趟都没见着你,今天能见你一面我就太高兴了,我怎么还能怪罪你呢!赶忙施礼:“徐公何必过谦,小王还礼了。”徐达说:“贤王如不嫌茅屋狭窄,就请到书房坐坐吧。”朱元璋点头:“定要打搅。”说话间大家携手揽腕亲亲热热来到了书房之中,分宾主按次序落了座。江忠摆上茶来,就把失剑、送剑的经过对舅舅说了一遍,徐达道谢后,满面含笑说:“昨日捧读华函,徐某十分惭愧,今日贤王又亲临荒庄寒舍,更使徐某不安。徐某有何德敢劳贤王贵体亲临?”朱元璋闻听一笑:“徐贤士,我久闻徐公文武全才乃世间奇人,特意前来请教治国安邦之道,但求徐公能助我一臂之力。”徐达闻听微微一笑:“徐某既为元朝所弃,何能复用于他人。西吴卧龙藏虎,皆是文武奇才,贤王何必弃奇才之士,而求无用之人。”朱元璋一见徐达推辞,急忙说:“方今天下大乱,狼烟四起,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先生满腹经纶,心怀济世之才,若老于林泉之下,殊为可惜。”徐达仍然不从:“徐某自知少才无智,所以不敢从命。”朱元璋见徐达不从,心想我干脆直说了吧,便说道:“先生若肯出山辅助小王普救万民,必当登坛拜帅,军中大权俱付与先生。”“此事更为不妥,近闻脱脱太师领兵南下攻取滁州,我若到滁州拜帅,首战就与脱脱对垒,两军阵前,若能取胜方则罢了,倘为太师所败,定为众人怀疑,疑我报师徒之恩。皆因有此等嫌疑,故不敢出山。”“先生何必如此多虑,胜负乃是兵家之常事,用兵之道,不以胜为喜败为忧,战事胜负不会生疑。”“贤王之厚意徐达感激不尽,只是人言可畏呀!”“徐贤士,我家张玉元帅衷心让贤,全营众将实意保举,这也是滁州城万民的委托,我朱元璋才带我二哥胡大海不顾风天雪地三顾广泰庄来请徐公,只想请您出山成大事,得天下,拯救万万生灵。我可没料想您执意推辞。您不去的原因我也明白,并非徐公无能,而是小王无德。人各有志,我怎好勉强。但今天有缘相见,恕我多说几句:我朱元璋兴兵,并不是为了我自己面南背北登基坐殿,享一生荣华富贵,传留于后代于孙,而是为了解救天下的老百姓。而今皇帝无道,赃官遍地,百姓们在水深火热之中,受倒悬之灾,流离之苦,我实不忍心万民涂炭,所以才兵变于桥镇,揭竿而起对抗元朝。我朱元璋虽有扶国之志,可缺少个定国之才,所以才来请您。您既看我无德,就应该实话实说,我并不勉强,不过您得给我指条明路究竟哪位是有道明君,能立大业,您告诉我,我就去投他。自古无道让有道,尧王为国访大舜,周文王渭水请太公,我甘心情愿脱袍让位,请来明君,您为元帅,我愿在麾下听令。徐贤士,诚然如此,您若仍不愿下山,小王只好回归滁州,遣兵散将,削发为僧,远道山林,从此不问世事了。望贤士再思再想。”朱元璋越说越难过,声泪俱下。江忠、陶然听了西吴王这一番披肝沥胆的话,心想这朱元璋是个有道的君王,人家说得条条是理,令人心悦诚服,再要推辞就不合适了。江忠心急,粗声粗气地说道:“舅舅,贤王说的有道理,您答应了吧。”陶然也说:“大哥,朱贤王一片至诚,为救黎民倒悬之苦,你就答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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