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雨
那个年代社会动荡军阀混战,湘西这块地界更是不太平。
我是一个百鬼缠身的弃婴,五岁跟随瞎父耍猴为生,七岁与猴为伴,随后又是流浪二年。
猴子灰灰突然失踪,垂死之际,我被阿爸带回苗疆成为巫医,取名——滕玉泉。
阿爸是湘西最知名的巫医,但他也算不出我的出身和八字,他看了我脖子上的墨玉牌神色凝重。
那时我已经识字,墨玉牌上写着八个繁体字:逆命弃子,百鬼缠身。
阿爸给我起了一卦,他铁言直断,说我是命犯天劫注定九死无生,只有一线天机暗影存在。
时隔七年,我从流浪落魄的弃婴长成了一个英俊少年,这其间的辛酸也是罄竹难书。
夜里,阿爸背着箭囊,带了针灸玉匣拔罐符袋等物,我们往蝙蝠洞走去。
蝙蝠洞是蝙蝠栖息的地方,洞里阴气很重,而且是凶煞鬼地,闹鬼闹得厉害,平常没几个人敢去,
我曾听老阿公说,十年前,土匪石中天将大沟寨、三野寨等五六个寨子的人赶到蝙蝠洞全部杀了。至于为什么谁也不知道,这给蝙蝠洞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黑纱。
我自小就有古怪的皮肤病,阴寒酷暑湿热换季全身就会出黑花,痛痒难当。
阿爸告诉我,这怪病的根源都是我胳膊上胎记在作怪,必须用阴煞之气喂养。就这样,我成了蝙蝠洞的常客,但对这鬼洞也是非常忌惮。
进入鹧鸪林的时候,猫头鹰嚅嗫着,拍着翅膀咕咕叫,树高林深阴森异常,树影黑漆漆的分外吓人。
阿爸停了下来将符袋一抖念着清风咒,蝙蝠洞前笼罩的雾气逐渐消散。
洞口盘旋着一团团的黑气,中间包裹着一双双发青的眼睛,我实在是害怕,但也不敢表现出来。
蝙蝠洞中有一个水坑,虽然洞里有无数蝙蝠,但这坑水却分外清澈,散发出的阴寒之气诡异无比。
我脱了衣服整个人泡在了水里,阿爸拿出针灸玉匣,手一抖掐了一个法诀。
只见九点金光一闪,太素九针打入了我的九阴穴,阴煞之气像找到了入口,往我的体内狂涌而来。
左臂上的黑色胎记变成了紫色,从中心伸出了九道黑纹,向周身缠绕而去。黑纹上又延伸出无数分叉,暗纹几乎覆盖了我的身体。
每条黑纹就像一道裂口,上面仿佛有十万只白蚁在叮咬,痛痒难当不下于撕心裂肺。
我咬着牙一声不吭,阴暗的洞窟中,无数诡异的眼睛盯着我。剧痛之下,脑壳儿都快要炸裂了,更没有精力理会那些鬼东西。
阿爸嘴里闷哼一声吐出了一口精血,祭出一道蓝色灵符。蓝符在我头顶旋转着,发出了蓝色的暗光,我的神魂仿佛被击中,差点儿昏了过去。
我强自支撑着身子,扎着马步像木桩一样蹲在水中。
手臂上的胎记变成了紫黑,边缘出现了一些花纹,像一朵莲花似的。身上的九道黑纹上,出现了手掌大的灰色印记,犹如莲叶。
镇!
阿爸爆喝一声,洞窟里的蝙蝠四散而逃,无数凄厉的怪叫响起。一团团黑气被蓝符吸到了一起,那些诡异的眼睛恐惧地乱蹿,纷纷钻入了水里。
水中冒着气泡,白雾升腾着,四周灰蒙蒙一片。
蓝符急速旋转,水中的恶鬼冤魂,全部被吸入了其中,化作一道黑气向我左臂胎记飞来。
我一阵发晕两眼一黑好像掉进了雪窝子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黑山隐隐约约,浓雾中出现了一个老头,手中的拐杖探着路,肩上挎着褡裢,是瞎父!
我刚伸手去抓,瞎父飘走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一片白光晃的我睁不开眼睛,透过指缝,我看到一只小猴子在草丛里跳来跳去。
小猴子火红的尾巴,闪着金色的火焰,是灰灰!
我一把抓住了灰灰,刚要去抱它,眼前一晃,灰灰被雾气吹走了。
童年的记忆在我脑海旋转着,那时我被耍猴的瞎子收留。
瞎子给我一口饭吃,我也理所当然成了杂耍人。在我心里耍猴瞎子就是我的引路人,我叫他瞎父。
瞎父是一个江湖艺人,我们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也算衣食无忧。
江湖流浪两年,我经常和瞎爹的猴子灰灰玩耍,我们成了莫逆之交,灰灰是我的第一个朋友。那时,我大概七岁。
七岁,本应是在爹娘怀里撒娇的年纪,但我已经感觉到了世事沧桑,这可能就是少年老成吧!
江湖卖艺的生活也没能长久!
那天夜里,月亮很亮。
瞎父神色慌张地收了摊,拉着我和灰灰在老街上跑,诡异的啸鸣越来越近,呼啸声接踵而来。
一个凶恶的大和尚追着我们跑,瞎子抱住了和尚,嘴里大喊着要我和灰灰快跑,嘱咐我照顾好灰灰。
我和灰灰逃入树林躲过了一劫,当我带着灰灰再次回到那里时,瞎子已经被杀死了。
我和灰灰拖着瞎子,在树林挖了一个土坑将他埋了,我哭了整整一夜,灰灰拉着我的手不放,像个犯错的孩子,用一双漆黑的眼珠看着我。
从此,我和灰灰的生活举步维艰,我痛恨那个和尚,他为什么要杀死瞎爹?
没有了瞎爹,我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只能带着猴子灰灰,依靠乞讨和偷盗为生。我游荡在坟冢山庙鬼寺之间,专门捡拾那些供果祭品,生冷不忌,成了人世间的活鬼。
如此转眼就是两年,我饿成了皮包骨,没饿死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灰灰跟着我更是受尽了苦难。
直到有一天,我从图古祠偷供果回来,发现灰灰不见了,南坡坟地有一滩黑血。之前灰灰已经生病,难道它遇到了危险?
我沿着山谷,穿过树林,深入岩洞,找遍了整个后山,依然没有找到灰灰的踪迹。
我浑身疲惫,打了两个摆子晕厥在地。醒来时正是夜里,我的皮肤又开始刺痛,我知道这是怪病又犯了。
夜风冷飕飕的,我看了一下左臂,那块黑色的胎记开始扩散,整个左臂上布满了黑色的鬼纹,我被痛的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感到自己被黑气包围着,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左臂上的鬼胎记吸收着黑气,就像一个恶鬼在兴奋的吞噬幼小稚嫩的灵魂。
我浑浑噩噩在山谷三天身子动弹不得。如果不是下了一场秋雨,没有水恐怕我真的活不下来。
那是什么?弥留之际我看到了一个古怪的人头,长着大嘴向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诡异的大脸变幻着,分裂成了无数碎片,消失在了风中。
第三天的夜里,四周一片漆黑,可怕的叫声在山谷回荡。我在乱石堆中像一只条狗,身上的衣服早就发霉,苍蝇嗡嗡嗡在我身上飞来飞去。
难道我要死了吗?这是我第一次想这样的问题,但随之我又陷入了失去灰灰的痛苦之中。
我感到我的皮肤开始溃烂,身子已经有虫子在啃食……
大脑嗡嗡嗡响个不停,我张开了眼睛,看到了被烟熏得乌黑的房梁。
“醒了,饿吗?”阿爸看着我,我一看自己躺在炕上,原来在蝙蝠洞昏死了过去。我点点头,随后吃了一些东西,体力逐渐恢复了过来。
这些年,无数疑团缠绕着我,大和尚,墨玉牌,诡异的胎记,以及我的身世,我来自哪里?为什么我五岁以前的记忆一点儿都没有?
这七年里,我跟着阿爸走山进寨,打听关于猴子灰灰的消息。但这十万大山里,野猴老鬼山精树魅无数,谁也没见过尾巴像红色火焰般的猴子。
我听到大门被敲得震天响,家里来了一个奇怪的道士,阿爸领着道士上了吊脚楼。
我送茶的时候端详了一下,这道士一身青袍,头上绾着莲花髻,背上一把流水剑,长须剑眉,颇有仙风道骨之气,看起来有些道行。
阿爸对道人很是客气,两人在二楼的里屋交谈着,我在门外隐约的听那道人说:这件事……妖孽……危险……
声音断断续续,我下楼看到小叔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他手里拿着符袋、箭囊以及巫医常用的东西,难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不成?
这时阿爸走了出来,他紧衣束身,用麻线绑了裤腿和衣袖,叮嘱我在家看门没事不要外出。
阿爸拿了符袋箭囊,竟然带上了神龛里的那把三尺青锋。
三尺青锋只有在祭祀的时候,阿爸才会拿出来,说是祖宗留下的已经有几千年了。看来这次阿爸他们面对的不是一般的妖邪,不然不会带上三尺青锋。
阿爸、小叔和青袍道人离去,我一个人守在家里看小说,这些书都是托麻叔从外面带进来的,什么四大名著、聊斋志异、七侠五义之类……
白苗是生苗,几乎不和外面的人来往,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倒也惬意。只要麻叔进山换私盐,我就会缠着追问山外的事,有没有给我带书,以及灰灰的消息。
这天,又是麻叔进山换盐的日子,我还没出门,就听到山闹儿在外叫喊。
山闹儿和我一起长大,这小子比我调皮,但是胆子小的要命。
阿爸说山闹儿以前可胆大了,小时候在后山的九阴潭丢了魂,还魂之后就胆小了。可能是受过什么惊吓,阿爸也从不让我去九阴潭,也正是因为那里自古就是一方禁地。
山闹儿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嘴里喊着:玉泉,玉泉,寨子里来了耍猴的,可好看咧,我来叫你,赶紧出来……
这小子哇啦哇啦的,我问怎么回事,他告诉我麻石寨里来了耍猴人,很多人正在看猴戏呢!
我感到奇怪,外面人很怕生苗子,怎么会有人进山耍猴?苗人相信万物有灵,对山猴子更是敬重,那耍猴人还不被打死?
山闹儿说:那猴子不是山猴子,可灵性了,尾巴像火焰一般,可漂亮咧……
我一惊,急忙问他那猴子尾巴像火焰?
山闹儿说:可不是咧!那尾巴像扫帚似的,火红火红的,尾梢还有金色的斑点哩!活像跳动的火焰……
照山闹儿这么说,一定是老友灰灰没错了!
我顾不得锁门,一溜烟往麻石寨跑去,山闹儿在后面哇啦哇啦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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