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缅甸之时,曾经瞧见过那蟒蛇吞兽,别说是一个人,便是一头牛,都能够依靠体腔强大的伸缩性,将其直接纳入腹腔之中,而这头湖泥地龙也是如此。这畜生极为记仇,之前杂毛小道戳了它几剑,即便是未破防,也是穷追猛打,而此番杨知修将它身上刺出了好几道口子,汁液飚射,却是伤到了根基,自然更是忌恨,在这两人一番惊天动地的拼斗之后,终于出了口。
一咬,即中,接着依靠自己强大的咬合力,竟然将杨知修的上半身给直接吞入嘴中。
这突然的变故让我们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因为刚才的战斗实在是太激烈、太精彩了,以至于大家都忘记了那个只知道撞垮房屋的正主,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两位顶尖高手的对决之上,没有人知道这头湖泥地龙是如何从瓦砾之中爬出,又如何避开杨知修的注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暴起而击的。
又或者,它是直接从地上钻出来的?
在那一刻,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呆住了,唯有一道黑影子却一直关注着战场中的每一丝动向,在湖泥地龙正准备将肠道中的肌肉不断收缩,使得这个让自己受伤的家伙完全无法动弹,给绞杀于腹中之时,倏然出现在它的旁边,一刀、一剑,双双插入了它刚才被杨知修戳出来的伤口处。
湖泥地龙嘴中咬着一整个人,受痛之后也呼喊不得,唯有使劲儿翻滚,然而它终究没有成功,因为在它嘴中的食物却并没有死去,而是死死地钉在了地上,正在奋力反抗,使得它也动弹不得。
杨知修与湖泥地龙在较力,一方为人,一方则是那上古遗种,身长三丈的古怪长虫。
两相比较,竟然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只是在僵持着。
这个茅山叛逆果然好神通,不过他之所以能够有现在的修为,只怕除了当了这么多年的茅山话事人,能够得到诸多便利之外,还有他长久以来隐蔽身份强取豪夺的手段有关,比如他手上的那根宝贝,听得一字剑说起,和那什么灌江口王家一门十二口灭门惨案有关,诸如此类事件,不知凡举,也不知道这个外表伪善、心中罪恶滔天的家伙手上,到底有多少血腥在上面。
正道修行极为艰险,一步一个脚印,故而年轻的高手极稀少,年长的也不常遇见,但是邪派魔道,少年高手却是层出不穷,关键就在于一个“偏”字。
剑走偏锋,强取豪夺,原始的累积总是要践踏在别人的尸体之上,必然充满了血腥,这样得来的本事也是堪称速成,不过天道昭昭,一直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头顶照耀,养蛊人的三结局“孤、贫、夭”,其他行当未必没有这种说法,邪道之人要么走火入魔,要么突然惨死,有几人能够安然终老?
这些且不谈,瞧见这场景,那一字剑也不屑于趁火打劫,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净瓶,往自己嘴中倒着丹丸,气行于身,巍然不动,却是抓紧这机会疗起了伤。那杀猪匠是高人风范,而我却根本不会顾忌太多讲究,这是机会,连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一字剑都干不过杨知修,而现在这老家伙好不容易露出了一点儿破绽,我哪里能够放过,当下身子一动,鬼剑倒提,人便朝着前方冲去。
与我一起冲出的还有杂毛小道,比他更快的,则是雷罚。
到底是一起经历过太多腥风血雨的小伙伴儿,我和杂毛小道浑然不顾忌太多忌讳和脸面,直接朝着被湖泥地龙给咬住了的杨知修杀去,雷罚最先到达,但是这飞剑却被刚刚袭击了湖泥地龙的蓑衣人黄鹏飞给拦住了,那个家伙悍不畏死,伸出手中长剑,咬牙顶住了雷罚的愤然一击。
黄鹏飞即便是受过无数秘法炼制,虽然实力比生前厉害了一大截,而且如同真人一般,但终究还是一头死物,雷罚之上蕴含着九天之上存于桃木芯里面的雷意,那种雷意至刚至阳,却不是如同他这样的家伙所能够抵御的。
挡住了杂毛小道这飞来一剑,黄鹏飞人便朝着后面飞去,浑身冒着滚滚黑烟,却是被雷罚电得神魂紊乱。
瞧着这情况,我稍微有些惊讶,果然如同朵朵以前所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此身一死,从身体到灵魂,其实都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往日的黄鹏飞贪婪胆小,自私浅薄,倘若碰见这般的事情,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然而此时为了自家老舅,竟然舍命相抵,让人赞叹。
不过欣赏归欣赏,作为我的敌人,我的敬意便是赐予他真正的死亡,烟消云散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当下我一个箭步冲上旁边,黄鹏飞落下的那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凭空生出一双如藕手臂,朝着他的身上轻轻一拍,便朝着我的剑口飞来。
高手交手,天时地利与人和,契合到了最精妙的境界,往往只需要一招。
鬼剑穿过了黄鹏飞的胸膛,而他手中的剑与长刀,锋利处离我的喉口和心脏位置,只有一指之长,便再难寸进一步。黄鹏飞那模糊的脸缓缓抬起来,凝目紧紧盯着我,勉强说出一句话来:“怎么又是你,我不服啊?”
我将鬼剑缓缓拔出,面无表情地说道:“一个人还要杀两遍,我他妈的找谁说理去?”
愤怒不甘的黄鹏飞没有再说出第二句话,鬼剑宛如一架过载马力的抽水机,将这凝练已久的凶魂给不断拉扯到剑身之内,然后开始将这力量筛选度化,在最后的时候,倏然一声响,消失于无影无踪,只有一具僵硬的尸体,摔倒在地。
将黄鹏飞弄得魂飞魄散的我却没有一点儿兴奋之情,因为就在我将黄鹏飞杀死的那当口,在我身边的杂毛小道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叫声,朝着后面跌飞而去,当我提着鬼剑转身来瞧时,发现那头湖泥地龙的老鼠一般的头颅给撕裂,腥臭的绿色浆液漫天飞洒,然后一道黑影朝着我倏然冲来。
鬼剑剑花一抖,朝着这黑影罩去。
接着我的眼前一花,感觉到胸口中了一掌,人便坐了飞机,朝着天上飞去。当我从空中跌落下来,在泥地里滚上了几圈的时候,瞧见被吞入地龙口中的杨知修一身鲜血,跪倒在地上,将刚才那具蓑衣人的尸体扶起来,脸色铁青地瞧望着。
那具尸体少了黄鹏飞的恶灵依附,早已不再是他的模样,而是一张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的平坦之脸,宛如没有雕刻过的木偶。
杨知修凝望着这具尸体,口中喃喃自语地说道:“鹏飞是我的亲外甥,他从小就很乖,受了欺负之后只知道哭,也不会打架,也不会骂人,可怜兮兮;他长得可爱,嘴也甜,就像一块儿糖,跟他在一起,让人心中如蜜——我一生未婚,没有儿子,在我的心里,他就是我的儿子,当年他死了,我几乎发狂,后来我从茅山叛出,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拥有鹏飞残魂的客海玲,将变成鬼的鹏飞重新度化。我希望有一天,能够让他借尸还魂,重新苏醒过来……”
杨知修缓缓说着话,我心中一跳,想着他与黄鹏飞的关系,可不就是如我与朵朵一般么?
都是一般模样,只是大家的立场,各有不同啊。
说着说着,杨知修轻轻拍出一掌,那具尸体竟然直接给震得碎成了十几块冷冰冰的肉块,因为死了太久,没有一点儿鲜血溅出。他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厉声喝道:“我以为我能够让他回复人身,然而你们却毁了我所有的希望!那么,你们所有人,都给他陪葬吧……”
杨知修双手朝着天空举起来,头顶上那不断旋转的亡灵倏然停止了转动,村庄四周开始有黑色的光幕升腾而起,将这空间给切割成一个鸟笼一般的形状,雨幕顿收,接着天摇地动,那些房子开始摇晃起来,地下也在抖动,我们仿佛都身处于一个火山口一般。
二十四尸化灵阵,没有客海玲,杨知修终于开始亲自操弄起这本来是用来对付真龙的阵法。
受了内伤的一字剑浑身一震,朝着左右大声喊道:“各位,阻止他,不能够让他将这大阵全部发动,要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得死了!”
这个曾经的杀猪匠在生死边缘,终于抛下了自己的名头,毫无顾忌地朝着杨知修冲将上去,然而刚刚走出几步,人便突然出现在了几十米之外,奋然掷来的石质飞剑,也给转移到了另外的地方去。我们所有人都开始奋不顾身地冲将上前,准备阻止,我瞧见杨知修脸色苍白,也一边前冲,一边大喊:“他也扛不住,是个纸老虎,冲啊!”
然而这般热血冲锋,我们所有人都如同一字剑一般,遇到了鬼打墙,迷失各处。
正在这个时候,笼形天幕上出现了一道肥硕的身影,将那黑暗给撕裂出一个口子,而杂毛小道仰首望天,瞧见了裂缝之外,一道游离而过的剑光。
然后,他举起了雷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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