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小女孩谈及自己的父母,脸上一副骄傲的表情,我下意识地问道:“小婉儿,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也懂事了,眼睛一转,低头说道:“奶奶不让我把爸爸名字告诉别人,说他现在帮着掌教元帅做事情,凡事要低调些……”她没有多说,然而我的心中却波澜顿起——如果我猜测得没错的话,小婉儿她的父亲,应该就是佛爷堂中向来以智谋著称的苏参谋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擦了擦手。当初在洞庭龙宫之下,苏参谋弄了把虫瘿杀我,却被我利用肥虫子残存在我身上的气息,将这些小虫子给逼了回去,将那个本来应该在佛爷堂中占据重要地位的男人给直接咬死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人生最悲哀的事情就是才华还没有展露,便这般默默无名的死去,然而这并不是我所需要叹息的,真正让我有些不安的,是我此时此刻,面对的竟然是苏参谋的女儿。
而这个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这个给她大白兔奶糖的叔叔,竟然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人生的境遇是奇妙之极,这种感觉,其实说起来还真的是让人难受。我们也没有多说什么,不想将小女孩美好的世界打破什么,不过王永发显然不知道这事情,在小女孩苏婉离开之后,他竟然直接与回来的颜婆婆提起此事,问起苏婉的爸爸,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人世间?
这小孩子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心机,只是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才会问起,面对着这样的问题,颜婆婆显然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点了点头,说起自己儿子在去年的时候已经死去,尸体现在已经葬在了邪灵大殿后面的圣雄安息地之中。
圣雄安息地是邪灵教历代最有身份和地位之人长眠之所,死后能够被埋入其中的,莫不是对教内有着特殊贡献的人,这一点我们都是知道的,王永发表达了自己对颜婆婆儿子的敬仰,又谈及了自己的父亲,至今仍在修行者视为最恐怖囚笼的白城子之中服刑的情况来。
我们纷纷表达了对那位苏参谋的哀思,说颜婆婆养了一个好儿子,能够进入圣雄安息地,那是一辈子的荣光。
杂毛小道很诚恳地握着颜婆婆的手,眼神还特地往我这里瞥了一下,说节哀顺变。
面对着我们的慰问,颜婆婆却淡淡说道:“没关系的,掌教元帅的祭祀很快就要进行了,最多一年,旧的国度破灭,新的国度建立,世间的所有规则都会改变,乾坤倒立,日月移行,高山变成湖海,汪洋崛起山峦,黑变成白,白化作黑,顺从的成为永恒,对抗的化作飞灰——到了那个时候,婉儿的爸爸,也会回来的……”
这老太婆仿佛在说预言,然而她的话语里,似乎还透露出小佛爷的一些秘密,想到倘若有半点儿真,那可真的让人忍不住浑身发凉。
我们不与她争辩,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邪灵教徒一般,认真祷告大黑天的早日来临。
中午的时候,用过了午饭,白袍女孩金小小找了过来,说天魔大人要见我们。自沈老总时代开始,十二魔星便一直有所传承,十星守外,而天地双魔则于总坛之中镇守,是其中的首领人物。这地魔我们之前是见过了,相当于茅山的刑堂长老,而天魔名义上是十二魔星之中的老大,长期驻守与总坛之中,主持教义、祭祀和总坛内政,在必要的时候,还是除掌教元帅、左使之后的顺位教权话事人。
就这一点而言,他的地位,其实比理论上坐第三把交椅的右使还要关键和尊崇。
小佛爷神出鬼没,而且从来只以面具示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当代左使却是个武力至高、但为人孤僻桀骜的家伙,所以就目前而言,邪灵教总坛之中最能够说得算的,其实就是这位天魔大人。
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系,我们自然不敢怠慢,由白袍女孩领着我们,穿过小镇,朝着小镇之外后山上的殿宇走去。
此行漫长,小镇之后的山峰分好几处,地域广阔,似乎比茅山后院还要宽广许多,我们沿着左边的一条大路直行,沿途每隔十米,便有招魂幡一样的东西,干枯发黄的竹竿,上面挑着一个骷髅头,有人的,也有野兽的,里面似乎还有一盏油灯,旁边有一串风铃,迎着风,发出叮呤当啷的声音来。
我们穿过了稻田、竹林和一小片桃树和梨树的混交林,然后开始上了山,山路因为有着收拾良好的台阶,所以并不难行;我们穿过了两座位于山腰之间的殿堂,里面供奉着我不认识的邪神,接近时感觉到有毒蛇附体一般的阴寒之感,说明这里面的东西,远远要比佛陀金身要更加具有灵性一些。
爬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山,我们沿着山腰而行,峰回路转,突然前面出现了一处山间溪流,在溪流的尽头有一片如同堡垒一般的建筑群,在这建筑群最高的一栋木楼里,我们与邪灵教十二魔星之首的天魔见了面。
有一件让我和杂毛小道十分吃惊的事情,那边是这个天魔从长相上来看,根本就不是中国人,或者说他并不是黄种人,而是一个留着浓密胡须的老外,大鼻头、蓝眼睛,一脸的褶子肉和老年斑,时值暮年,乍一看仿佛是那《指环王》中的白袍巫师甘道夫。
在我们极度的震撼之中,天魔用最纯正的汉语与我们问好,并且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他是一位来自德国的犹太神父,后来在中国传教期间,加入了伟大的厄德勒,并且在沈老总的教导下成为了厄德勒十二魔星中最为强大的一位,到了后来,沈老总神秘消失,而他则留在了总坛,成为了殿堂神火不灭的守护者。
伟大的天魔大人从来不屑于谈及往事,然而当他认真地给你介绍历史的时候,说明他对于这一次的谈话,是无比的郑重。
难怪最初杂毛小道谈及邪灵教时,跟我说它有着国际大背景,甚至与某个统治金融世界的石匠组织有关连。
当我们假装忐忑地坐在天魔对面的椅子上时,这个来自德国的国际主义战士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开始缅怀起当日一起奋战天下的好兄弟闵魔来,他肯定了闵魔这几十年来在南方市所作出的卓越贡献,特别是在经济方面,闵魔辖域的鸿庐上交而来的教费,要远远超出其他地方的供出,然而这种情况自打他死于非命之后,便再无持续,邪灵教因而陷入了巨大的财政危机之中。
理论上来讲,天魔就是邪灵教总坛的大管家,什么都得管,财权、人事权以及教务,这一点即便是代表着小佛爷意志的佛爷堂,都必须做到从名义到实质上的尊重,所以他必须要为目前陷入财政压力的邪灵教思考出路,而重建闵粤鸿庐,重新搭建鸿庐班子以联络各处分散的产业,集中财力,这便成了天魔一直期望推动的事情。
换句话说,我们之所以能够出现在这里,其实归根到底,都是天魔推动的原因。
天魔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骨头,在这样的老家伙面前,要想保证自己不暴露,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听少说,最好闭嘴,所以从头到尾,我和杂毛小道都是正襟危坐,面对着热情的天魔作出毕恭毕敬地姿态来,对于天魔大人布置的方案、计划和各种手段,会认真地复述一遍,然后表示出自己的意见,那就是绝对的赞成。
在这个过程中天魔谈及了小佛爷的计划里需要大量的金钱,所以才导致近年来的亏空,我突然想到了当初事务所处理的一个案件——灯饰厂老板郑立章被人使用诅咒手段给逼迫得厂子面临倒闭,后来我查出来竟然是我以前碰到的八大碗酒店老板李守庸和程五妹所为,那两人也开了一家灯饰厂,采用恶性竞争的方式谋财。
他们就是邪灵教中人,同样的还有掮客黄一,他也是采用各种方法狂捞钱财。
邪灵教以前一直得到外国某金融怪兽的捐助,资金不缺,然而后来小佛爷似乎与其闹翻,故而对内狂捞钱财,发展计划,而这些压力则转移到了普通教众身上来。万事皆有联系,想明白这些,我们变得无比恭顺,天魔十分满意,在谈话的最后,他甚至表示,如果我们的工作能够让他满意,那闵魔的名头,或许能够让我们其中一个来继承。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忘记了还有一个王珊情。
或者,他并不认可一个白天都露不了面的人,能够胜任闵粤鸿庐的首领位置。
邪灵教内部,竞争无处不在。
离开了天魔殿,我们出来的时候,没有瞧见领路的女孩儿金小小,而在转过一道门廊之后,瞧见一个美艳的女人挡在了我们的面前。看到这个女人,杂毛小道的鼻子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然后与我一起,向那个女人躬身说道:“属下见过右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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