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所有的人都休息,就连棺材铺他们也去找过了,已经关门。村里的木匠说,即使是有木料,今儿个给再多的钱,他也不接这活,晦气。
狗爷家里倒还有一口棺材,他上无老,下无小,连送终都得是自己给自己准备。所以年轻的时候,袋里还有点闲钱,就给自己弄了一口棺材,之前已经跟查文斌一块儿用双轮手推车给运到童家了。
河图只是哭,抱着他爷爷已经开始变冷的身体哭个不停,哭到连查文斌的心都碎了。看着这位老哥,他就在想,自己几十年后会不会也是这般场景。
抱起那孩子,查文斌哄他说爷爷只是睡着了,等外面的大雪化了,田埂上的花儿开了,爷爷就会醒过来了。
狗爷说是要去通知一下村里的人,可是查文斌却阻止了他,大年三十的,还是让别人过个开心的年吧,去了,别人还得背地里骂你触霉头,真有心的,明儿讣告一发,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白色本就是这个季节的主打色,都说瑞雪造丰年,可这般漫天洋溢的雪花在查文斌看来更像是一串串从天而降的纸铜钱。院子里查文斌伸出手接了一片大雪花,没多久,便融化在了他的手心。
这就是一个道士最终的归宿,家徒四壁,孤家寡人一个。查文斌摸出一把白纸钱来扬天一撒,眼含泪花的喊道:“坤卜前辈一路走好!”纷纷落落的纸钱和雪花一起落下,飞到了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要说这种死人场面,查文斌是司空见惯了,他为什么会落泪,只是因为老人和他一样是道士。
门口一对查文斌亲手写的白纸黑字对联已经贴起,上联:桃木分封剑气当年横天下;下联则是:黄粱入梦君星一夜陨故里!
没有吹拉弹唱的唢呐锣鼓,没有嚎啕震天的哭灵大队,也没有花圈连绵排成队,童坤卜死的时候,家里连身寿衣都没有。查文斌不想这位前辈走的太寒酸,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穿在他身上这件补丁贴着补丁,棉花都已经空了的袄子已经算是比较像样了。
对于一个真有本事的道士而言,他想赚钱,其实比什么都简单。
最后,查文斌翻出了自己那件从家里带出来的道袍,也是他师傅身前穿的那一件让狗爷给老哥换上。
狗爷哭的那叫一个厉害,他说,给坤卜擦身的时候,发现他瘦的全身也只剩下一把骨头了,那是饿的。
用白布给小河图做了一件孝衣,这孩子懂事,硬要给查文斌和狗爷磕头,这种场面任凭已经看透了生死的查文斌也不忍再继续。
狗爷抱着那孩子哭,查文斌则站在了门口望着天哭,他不禁想大喊:我们做道士的,究竟是得罪了谁?
就在他伤心的时候,小河图哭着跑过来拉着查文斌的裤脚,查文斌低头一看,这孩子伸出一双脏兮兮的手,手掌心里有一个红包,是刚才狗爷给他的压岁钱。
河图哽咽着用稚嫩的声音说道:“伯伯,我这里有钱,你可不可以帮爷爷买双鞋。”
查文斌转头一看,木板上的那具尸体双脚还是光着的,因为冷,整个脚掌几乎都已经冻裂开。
慢慢蹲下身子,查文斌抱着这孩子的脑袋轻轻贴在怀里说道:“以后,伯伯每年都会带你给爷爷买新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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