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书屋 > 普罗斯佩·梅里美作品 > 《雅克团》
圣留佛罗修道院中的一个庭院。大门严密地关闭着。
院中堆着各种不同的武器。
盎诺列院长，跪在圣留佛罗神龛前；伊纳斯修士，戈德郎修士，一群农民及修道院的下属。
伊纳斯修士 （对农民）起来，孩子们，鼓起勇气来，要保护给你们面包的人，帮助我们打退这反叛他们领主的贼徒。
戈德郎修士 （对农民）来把这些武器拿去，这里有各种各类的武器，你们要勇敢些，拿去使用吧。
伊纳斯修士 是的，他们一定是很勇敢的，这我敢担保，孩子们，你们不是准备着流最后一滴血，来保卫我们的圣迹和这所修道院吗？
戈德郎修士 （低声对伊纳斯修士）他们不回答呢。
伊纳斯修士 （对农民）孩子们，我要问你们，是不是愿意保卫我们？此外，要告诉大家，我们的朋友达蒲莱蒙大人不久要法办这些叛徒，这座寺院是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的。
有些农民 是的，我们要保卫你们。
别的农民 （彼此间低语）纪尔伯·达蒲莱蒙已经完蛋。他们把他杀了。
伊纳斯修士 （低声对院长）院长大人，您也得对他们讲一讲话，劝勉他们要好好尽他们的责任。（院长不作声，似乎沉浸在对圣迹的瞻礼中）我说，院长大人，您必须跟他们讲话，谁晓得这次叛乱要闹到什么田地呢？您得想想，这些农民是要给我们打仗啦，应该鼓励鼓励他们。（旁白）他耳朵聋了，什么也听不见。蠢东西！得了吧，对着我和若望两人做的这个匣子祷告有什么用呢，它能救你呀！
戈德郎修士 徐佩斯没来。他出去打探军情去了，我怕有祸事临头呢。
伊纳斯修士 应当写信给包威总督，安格郎·德布西大人，请他给我们派些兵来。
一个农民 （对他的一个同伴）若望，把你的刀子借我用用。
第二个农民 嗯，你要它干什么呀？
第一个农民 要把这张弓的弦割断。这样我便不能使用它了。
伊纳斯修士 喂，孩子们！你们选好了自己合意的武器了吗？这里还有不少的长矛。拿去用吧。
第三个农民 这支矛杆全被虫蛀了。
伊纳斯修士 拿另一支。瞧，这一支！
第三个农民 这一支矛头太弯了。
伊纳斯修士 它还可以用。
第一个农民 我的弓没有弦。
伊纳斯修士 去找根弦来，快点。
第二个农民 我的弓也没有弦。
第四个农民 我去找一张新的来。
几个农民 我也去。（他们向大门走去）
伊纳斯修士 （站在他们面前）且慢，掌柜们，你们要到哪儿去？
农民 到我们家中，拿好点的武器来。
伊纳斯修士 不，请不要走，孩子们；你们现有的武器都是好的，再说，有上帝和圣留佛罗老爷的保佑，你们也不需要用再好的武器。（有人凶猛地敲打大门）
院长 （惊骇地站起来）啊！上帝！圣留佛罗adjuna nos！
伊纳斯修士 是谁呀？
门外声音 开门，我是徐佩斯。
伊纳斯修士 快把门开开。（对面带惊骇走进来的徐佩斯修士）噢，情形怎样？
徐佩斯修士 啊！朋友们！……
伊纳斯修士 低声点。
徐佩斯修士 （对农民）情形很好！情形很好！朋友们！达蒲莱蒙大人把他们打跑了。
农民们 圣留佛罗和我们的尊贵领主万岁！（徐佩斯修士走近院长，所有的教士们都围着他。农民们留在台的后边）
徐佩斯修士 全完了。农民造反啦。人家对我说，达蒲莱蒙大人被他们杀了。整个包窝锡地方都动员起来攻打贵族了。
戈德郎修士 那么，他们对我们这班教士不至于太怨恨吧？
伊纳斯修士 但愿如此！
徐佩斯修士 但最可怕的，使人难信的，听说，就是本院的出纳执事，若望修士，当了叛徒的首领。
伊纳斯修士和戈德郎修士 若望修士！
院长 圣教罪人！基督叛徒！上帝啊！难道您放弃了您的羔羊，任他去摧残吗？
徐佩斯修士 （对伊纳斯修士）这就是我们保护的人。伊纳斯，您怎么想？
伊纳斯修士 我惭愧万分。
戈德郎修士 我也一样。真想不到他会干出这么大的罪恶。
院长 喂，师兄们！目前我们要做的，是赶快拿走圣留佛罗的神龛，和我们可能带的现钱，不要管后边怎样，一气跑到包威去；不然的话，这个非利士人就要前来，我们的性命难保。
戈德郎修士 噢！感谢上帝，危险并不是这么急迫。
徐佩斯修士 我已经派了一个差人到安格郎大人那里去。所以我们很快就有救兵。
伊纳斯修士 我们的墙垣是很高的。
院长 啊，师兄们！你们不认识这撒旦的儿子！这叛徒如果使用他的法术来摧毁我们的墙垣，比推倒木制烛台还容易呢。我们还是快逃吧！快逃吧！
伊纳斯修士 大人，请低声一点，农民可能听到我们的话哩。
院长 （拿起一根抬神龛的棍子）快来！谁帮我抬这宝贵的圣迹？（外面人声嘈杂）
伊纳斯修士 听。
院长 Consummatin est，叛徒来了。（他双膝跪下）
徐佩斯修士 有人敲门！耶稣！玛丽亚！（外面使劲打门）
院长 （声音微弱）Vade retro, Satanas！
伊纳斯修士 谁这样撒野敲打神圣的教堂的门？
狼人 （在外面）快开门，看魔鬼的面！快开门，不然，我就要冲破它了！
院长 上帝呀！给我勇气以身殉道吧！
伊纳斯修士 如果你们不马上走开，我们就要用石头和箭来对付你们了。
狼人 （在外面）我们不怕你们的箭，像不怕你们开除教籍一样！快开门，不然，我要冲进来了！
伊纳斯修士 （对农民）来呀，朋友们，从墙洞放箭射这些强盗。
狼人 院中的部属们，我们来解放你们，脱离农奴身份；请帮助我们，我们是你们的兄弟！我是克列提恩·法兰克，我要来解放你们。
院长 狼人！耶稣！玛丽亚！
全体 狼人！
第一个农民 我从不敢放箭射狼人。（大部分农民都离开大门）
狼人 啊！我要叫你们看看狼人铁棍的厉害。（他加倍使劲打门）把那根大梁拿来。这里，佛朗沙，这里，小若望。当心！冲打要合乎节拍。一，二，三。（大门受猛烈冲打，似乎就要破裂的样子）这样冲正好！再来一次猛冲！一，二，三。（一扇门板冲破了）
伊纳斯修士 （拿起一支长矛）今天我们要勇敢有胆量，不然的话，我们完了。（对院长和别的教士）来，跟我一样行事，不要像妇人一般祷告，画十字了。（对农民）朋友们，跟我来！（大门冲开了。狼人走进，后面跟着他的部下；所有的修士和农民看见他一个个都倒退。他从伊纳斯手中夺过长矛来，并且把他掀翻在地上，拿矛杆打他）
狼人 放下这样的武器给在俗的人吧，老秃驴！农民自由！废除农奴制度！来，老乡们，一同喊这口号吧：农民自由！
农民 农民自由！废除农奴制度！
狼人 再没有农奴制度！再没有徭役！再没有地主贵族！他们所有的都归我们！
农民 农民自由！他们所有的都归我们！
狼人 好，在夺取东西以前，我们先按照程序行事。一名自称为这修道院院长的那个盎诺列在哪里？
院长 （旁白）上帝呀！并不是我怕死，是我怕不能像圣者一样去死。
狼人 咦！没有人回答！看这服装，我认出你就是盎诺列。（抓住他的衣领）说真的，院长这副面孔倒真不错！（农民笑）
院长 啊！上帝呀！至少使我的苦难不要太长呀！
徐佩斯修士 （对狼人）可怜可怜天主的司祭吧。
狼人 不许多嘴。（对院长）告诉我，你哪里来的这个胆子，竟敢迫害有才有德的若望师傅，自己来充当这修道院的院长呢？
院长 （嗫嚅地）我……我……我……
狼人 讲清楚一点，要不，对着圣乔治发誓！我勒死你。
院长 （指着众教士）我是由他们选出来的。
狼人 其他的修士们选举你，我一会儿要让他们负责说明。告诉我，你这下流的教徒，你不晓得若望师傅胜你十倍吗？说！
院长 请你马上把我杀了吧。
狼人 （举起铁棍）那就让你满意吧。
教士们 饶命！饶命！头领大人。
狼人 在我杀你以前，告诉我，秃驴，修道院的财宝在什么地方？
院长 这是……穷人们的财产……但是……您拿去吧……戈德郎修士领您去。
狼人 在这修道院中你们的上下人等一共有多少？
院长 我……想……共有……八十二名……到八十三名……
狼人 是的，八十二名半吗？连自己的畜群也不能数清的蠢东西！
院长 八十二名……
狼人 诸位师傅，你们可以跟你们的朋友写信，叫他们替你们每人给我送来一百法郎赎金，要在一个月内交到。在等待期间，我把你们关在这修道院中养鸽子的屋子里。如果晚了几天，钱不送来，我把你们每人割下一只耳朵，晚了十五天，再割下另一只耳朵，再晚十五天，割下脑袋。懂事的人总有好处，你们各自想办法去吧。
好几个修士 我们的家庭很穷，从哪里拿……
狼人 住口！把这些大声嚷嚷的东西给我带走！（对一个党徒）魏弗利，你去清点交来的钱财，不得有误。小若望，你给我把这些穿黑道袍的家伙关起来。等一等。你们谁叫伊纳斯？你们谁叫伊纳斯？
伊纳斯修士 我就是，您叫我有什么事？
狼人 你可以随意到什么地方去，用不着赎金。这要多谢若望师傅和绰号狼人的法兰克头领。是你的东西你都拿走吧。愿你诸事顺利。
伊纳斯修士 多谢您，但是您派一名护卫，送我到包威，不然的话……（修士们被带走）
狼人 好！好！我们看吧！（对院长）至于你，你是那可恶的达蒲莱蒙的坏种，你别希望得到饶恕，我要在你堂兄城堡前，活活把你烧死。
院长 （下跪）啊！圣母！圣留佛罗！你们给我预备的什么刑罚呀！
狼人 这个金色大匣，我想是圣留佛罗的神龛。把它带到营中，取个吉利吧。（他用脚踢神龛）
院长 （愤怒地站起）叛徒！你竟敢亵渎圣迹，我要拿我这无力的两手惩罚你。（他向狼人扑去，好像要扼他的咽喉；狼人不费力地把他推倒。院长倒在神龛上，紧紧把它抱住）
狼人 你们看这羊，动起火来！
院长 我现在再也不怕死了；我要以身殉教！只要我活着，你就不能亵渎这圣迹。
狼人 放开这匣子，不然我劈了你的脑袋。
院长 叛贼！我开除你们出教，你和若望修士！
狼人 这就是你开除出教的报酬！（他击他的头）
院长 耶稣！（他死去，农民们低声议论）
几个农民 在圣留佛罗的神龛上打死院长！太不敬！
狼人 这些下贱奴才说什么？谁说太不敬？你们谁有话讲，出来，我一定答复，（默然无声。对他的党徒）拉走这死尸，随便找个土坑把他扔进去。你们抬走这神龛。（党徒迟疑不敢遵命）
一个党徒 但是，头领……因为……
狼人 怎么，胆小的东西，你怕死了的圣留佛罗加害于你吗？蠢材，你看我。（他提起匣子）现在，把它拿去吧，你看这样并不至于送命。（党徒抬走神龛）来，朋友们，日子是我们的了，痛快地吃一顿吧。教士的酒窖很有名，我们看看去。
几个农民 对，我们痛快地吃一顿；喝教士的酒去。
一个农民 这些都是不吉祥的东西。我宁愿到达蒲莱蒙大人家抢东西去。
摩郎 （走进）克列提恩·法兰克！克列提恩·法兰克！
狼人 你叫我干吗？
摩郎 若望师傅派我来，嘱咐你，休得动院长一根头发。
狼人 见鬼！可惜你来晚了一点，然而，我并没有剃掉他的头发，最好你自己看一看。（他手指尸体）
摩郎 啊！圣母，你怎么这样干呢？
狼人 他不是毒蛇恶种吗？少了一个教士，世界便会更坏吗？我们到食堂喝一杯去。（他和摩郎进入寺院；党徒和一部分农民跟在他后面，其他便四散了；两个留在院长尸体前）
第一个农民 说起来，昨天我还听他做弥撒呢。
第二个农民 他一下子打死了他，这是不对的。
第一个农民 我起初以为圣留佛罗的神龛要显灵迹；但是，当我看并没有什么灵迹的时候，这使我对院长有了不好的感想。
第二个农民 我们应该把他埋了。
第一个农民 他脖子上有一条好看的链子，说实话，这不应该埋掉。（他取下链子）
第二个农民 你要拿走这链子吗？
第一个农民 为什么不拿呢？
第二个农民 啊！瞧他那钱袋，绳头露在腰带外边，我为什么不拿呢？
第一个农民 他的衣裳还好。不应该把它扔了。
第二个农民 对，应该把他脱下来，然后我们平分。
第一个农民 他的道袍是很精美的褐色毛布，可以给我的女人改一件很漂亮的礼拜日穿的上衣呢。
第二个农民 我们抽签看谁应当得这件道袍。（他们剥下尸体的衣裳）
第一个农民 算了吧！我们为什么须要埋他呢？别人会做这事的。
第二个农民 要紧的是先把我们得到的东西放在安全的地方；因为人家可能从我们手中偷了去的。这个地方的人，看样子并不是很老实。
第一个农民 说得是。我们去藏起我们的东西吧。（他们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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