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大小姐身穿着时髦的学生服装,脑后拖着一条又粗又黑的辫子蹦蹦跳跳走进了教会学校。周围人们的眼神常常被吸引过来,禁不住赞叹:“这丫头长得真俊啊!”有人还称她为“永新一枝花”。
罗霄山脉井冈山东麓有个永新县江西的西部,井冈山东麓的万山丛中,有一个县名叫永新县。该县的县城,处在罗霄山脉纵横相连的青峰环抱之中。
禾川河如同一条玉带,绕城而过。这里绿色葱葱,群峰竞立,气候湿润,水土宜人。永新人民世代世代在这里繁衍生息,过着一种纯朴自然的生活。
1909年9月,正是江西老俵们秋收的季节。
一天,在永新的县城,有一户姓贺的人家里,突然传出了女婴的哇哇哭啼声。一个女孩诞生了。
这户人家的户主叫贺焕文。他原指望妻子会生一个男孩,却生下了一个女孩,心里虽有几分闷闷不乐,但看到这女婴长得皮肤白晳,模样俊俏,也就减去了几分烦恼。夫妻俩商量着给这孩子取名字。商量结果,就用桂花和明月做她的名字吧,于是给她起名桂圆。这个叫桂圆的女娃娃,就是后来的贺子珍。
少年时代的贺子珍处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民国初年,先后盘踞在江西省的军阀陈先远、蔡成勋、方本仁、邓如琢、孙传芳等,争权夺利,连年混战,把整个美丽的江西省搅得民不聊生。就连坐落在边远丛山之中的永新县,也逃不过军阀的魔掌。他们同当地的豪绅地主沆瀣一气,相互勾结,用苛捐杂脱盘剥百姓,使永新的人民生活在贫困潦倒中。
贺子珍的老家在永新万源山区的黄竹岭,祖父辈是永新当地的望族,拥有很多田山和房屋。她的父亲贺焕文是个本分老实的读书人,读了不少书,最后只是捐了个举人,当了一阵安福县的县长。
贺子珍的妈妈杜秀(一说叫温图秀),是广东梅县人,长得很漂亮,又知书达理,是名门闺秀。
贺子珍有兄弟姐妹多人,哥哥贺敏学、妹妹贺银圆(后来改名贺怡),同她年龄相差不大,爱好也相似。下面还有弟弟贺敏仁和小妹贺先圆,年纪比她小得多。
爷爷留下的家产是丰厚的,但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本分的人是不好在社会上立足的。
贺子珍4岁那年的一天,天色虽已晚,却总不见在县衙门办事的爸爸归来,一家人都在焦急在等着,盼着他快回来。呀呀学语的贺子珍,一趟又一趟跑到大门口去张望,看爸爸是不是回来了。然而,总听不到爸爸那熟悉的脚步声。
当时,贺子珍的父亲贺焕文已经被撤去县长职务,返回永新闲居好些日子了。这是由于他自己要清廉,爱为穷人打抱不平,说几句公道话,办点公道事,终为反动政府的官场所不容,遭到排挤。
此后,贺焕文就在永新县衙门里当了个刑门师爷,专为打官司的人写状子。县衙门的差事,在那个时候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是,现在天都黑齐了,他还能有什么公事没办完呢?妈妈越等越着急,终于沉不住气了,托邻居到县衙门去打听。不一会儿,邻居惊慌失措地跑回来报告说,贺焕文被关进大牢里了!
贺子珍的妈妈一听到这个悲惨的消息,如同天塌下了一般,大哭起来。几个孩子不知是怎么回事,也惶惶地跟着痛哭。
那天晚上,一家人都没吃饭,贺子珍哭着哭着,就累得睡着了。
后来,他们通过打听了解到,父亲是被一场官司牵连进去了。那年正逢大旱,为了争夺水源,有两个农户打起官司来。其中一家是地主,利用财势把另一户农民关进了牢里。父亲为他鸣不平,给他立了保,把他放了出来。不料这个农民出狱后,吓得逃跑了。县里有一帮人本来就跟贺焕文不对付,正找不到借口,这时正好借此机会把他关了起来.
贺焕文被关押好几个月。贺子珍的母亲为了营救丈夫,把家产变卖了不少,等到贺焕文出狱,家道已经中落了。
为了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贺焕文想办法凑了点钱,在永新县城南门租了铺面,开了一家名叫“海天春”的茶馆,兼营饭菜,还有几间客房可以住客。而全家人就住在茶馆的后面。贺子珍就在这个环境里一天天地长大。
贺子珍一天天长大,一天比一天懂事。周围的一切并没有给她带来快乐,因为她看到的是一幕幕悲惨的社会画图。
每天,她在茶馆里,看到军阀队伍的兵痞们、土豪的家丁,手里拿着鞭子,耀武扬威地吆喝着,抽打、捆绑那些缴不起租的农民,押解着他们从茶馆门前经过。
大街上,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拎着要饭篮沿门乞讨。一些乞丐来到她家茶楼的门口,睁着一双双饥饿的眼睛,伸出瘦骨伶仃的黑手,怯生生地讨一点残羹剩饭。贺子珍那善良的母亲打发走一个乞丐,又来了一个。
有时,街上传来了穷人那卖儿卖女的吆喝声:
“谁家要孩子!有要孩子的吗?”
而被卖的孩子惊慌地哀怜着,哭喊着:“爸爸,我不要去呀! 我要回家啊!”
贺子珍听到这声音,难过得掉下了泪珠。母亲看见了,把她搂在怀里,替她擦去眼泪,心疼地说,“傻孩子,谁家的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小孩,没办法,养不活啊,卖了总比饿死好啊。”
擦干了眼泪的贺子珍问母亲:“他们为什么那么穷啊?”
母亲也搞不明白,只好回答说:“他们的孩子命不好啊。”
他们的孩子为什么命不好,母亲自然是无法回答贺子珍了。
毕竟贺焕文夫妇是读书之人,他们早早地为孩子今后的前途操心了,决不能让自己的儿女成为苦命人。
不过,在民国初年永新这样的地方,不如在大城市,似乎妇女的解放是一个遥远的事情,老传统老观念还紧紧地束缚着人们。就是贺子珍的父母,也只准备让家中的男孩上学,不让女孩上学。他们仍抱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认为将来给几个女孩找个好婆家嫁出去就是了。
当时,外国传教士在永新县城里开办了一所福音堂小学,分设有男部、女部,招收中国的孩子。同时也有官办的小学和中学,讲授数学、国文、历史、地理等新课程。
贺焕文不准备把孩子送进这些洋学堂,他宁愿掏礼金,请来一位老夫子,在家里教贺敏学读四书五经。他还把同族的和邻里的男孩子邀请来一起学习,却不让女儿们学习。
贺焕文总是说:“女孩子家念什么书,反正要嫁出去,认得两个字知道自己的名字就行了。”
然而,有心栽花花不开,做哥哥的对这些经书似乎没有什么兴趣,总是经常淘气不学。而躲在门后偷听老师讲课的贺子珍和妹妹贺怡,却学到了不少东西,认识了不少字。
贺子珍10岁那年,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爆发。这场运动浪潮席卷全国。在反帝的同时,这场运动也给人们的封建观念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受这一风潮的影响,永新县城里也有许多女孩子背起书包上学了。
贺子珍看着别人能上学,心里羡慕死了! 她觉得自己也要上学,再也不愿意当那躲在门缝后面偷学的学生,便和妹妹一起,缠着父母,闹着要上学。
父母耳闻目睹女孩子上学已经成为一种新的潮流,也不好拒绝,只得同意。
这样,贺子珍同贺怡一起,插班进了福音堂小学的女部。哥哥贺敏学也进了永新的一所学校。
这时的贺子珍,正是豆蔻年华,母亲遗传给了她一副姣好的面容。她中等身量,皮肤洁白,瓜子脸,长得十分秀气,在又长又弯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眨动着。由于她喜欢思考问题,两条漂亮的眉毛常常是微蹙着的,因而眉心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小沟。在她沉思时,线条分明的嘴唇总是紧闭着,显露出一种成熟的、严峻的美。
上个世纪20年代的女学生,喜欢穿白衫配黑裙。贺子珍的母亲也为她们姐儿俩各做了一身女学生服。
当贺子珍穿上这身时髦的学生服装,脚上穿着白袜子、黑布鞋,脑后拖着一条又粗又黑的辫子蹦蹦跳跳去上学时,周围的人们的眼神常常被吸引来。有人不禁赞出声来:“这丫头长得真俊啊!”有人还称她为“永新一枝花”。
进学校以后,贺子珍为了鞭策自己要好好读书,给自己取了个学名:自珍,就是善自珍重的意思。
后来,她同毛泽东结婚以后,曾经请他为自己另取个名字。毛泽东说:“不用改名了,我很喜欢自珍这个名字。”贺子珍见毛泽东也喜欢这个名字,心里很高兴,也就不提改名的事了。
后来,在中央苏区,贺子珍同古柏的爱人曾碧漪一起为前委保管文件,她把自珍写成子珍。于是,贺子珍这个名字就被沿用下来。不过,贺子珍生前在签名时,仍然写的是自珍。毛泽东给她的书信,也称她为自珍。
同贺子珍同班读书的三十多人中,其中有豪门小姐大家闺秀,也有的是小康家庭的女孩。豪门家的学生娇生惯养,衣着华丽,经常在其他同学面前摆阔。这样,同学中很自然地分成两派,家庭经济条件好的在一起玩,经济条件差喜欢聚在一起。那些家庭经济较差的女同学,喜欢同贺子珍在一起。
那些富家小姐上学时,谈的是如何穿戴打扮。而贺子珍和同学们在一起,很少谈论吃穿等生活上的事情,关心的是天下大事。
当时,在永新县城,只有一些大的店家和县衙门才有报纸,一般人家还没有订阅报纸的。学校虽然有报纸,却不让学生看。
教会学校很保守,认为学生只要好好读书就成了,不要关心什么国事。甚至连城里演戏,女教士都不让她们去看,说演戏是魔鬼在动,看了会中邪上当的。
贺子珍虽然没有什么条件读报,但她家里开了茶馆,三教九流的人都来,因此消息特别多。贺子珍耳闻了不少外面的事情,就告诉同学们。一个传一个,大家也知道了不少事情。
知道的事情多了,贺子珍眼光也就敏锐了,发现的问题也就多了。
这时,她经常思考的一个问题是,穷人怎样才能不用卖儿卖女呢?然而,她一时找不到答案。
学校里的传教士老师是不可能告诉她这个答案的。他们对学生宣传的是,只有人人都信奉基督,世界才有安宁,人们才能获得幸福。
但贺子珍发现,老师们嘴里说得好听,而做的就是另一回事。每当两派学生发生摩擦纠纷时,老师总是袒护那些豪门小姐,受到训斥、处分的,总是她们这一派的同学。
对这种情况,贺子珍和同学们越来越生气。一天,矛盾终于爆发了。
学校里的两个女教士饲养了一只小狗,连睡觉都要把它抱到被窝里。一次,这只狗偷吃了一个同学的饭菜,这个同学一气之下,踢了那小狗一脚。碰巧被两个女教士看见了,像打了她们的亲爹娘那么心疼不已,对打狗的那个同学又是打又是骂,还把那个同学拉到耶稣的像前,罚她下跪,逼她认错。
贺子珍知道了这件事,十分愤怒。她马上带着自己一派的同学,跑进教堂,一把将跪着
的同学拉了起来,顺手拿起一把扫帚,抓住那条狗,把它狠狠地揍了一顿,以解心中之恨。
两个女传教士闻风赶来,气势汹汹地向贺子珍问罪,要处罚她。
贺子珍一点也不怕,指着那个女同学质问女教士:
“你们不是天天讲自由、平等、博爱吗? 你们喂的宝贝狗偷了我们同学的饭,你们不道歉,反倒要处罚学生。难道我们中国的学生,还比不上你们外国的一条狗吗?”
贺子珍声音洪亮,有理有据,理直气壮。那两个教士瞪着眼,自知理亏,无言回答。这时,来的同学越来越多。看着学生人多势众,两个女教士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事后,同学们很高兴,围着贺子珍又笑又跳,一个同学拉着她的手说:“看你平时不言不语,没想到关键时候嘴皮子还真行!”
通过这件事,贺子珍逐步明白了,洋人同军阀、土豪,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欺侮老百姓的。她经常对同学们说:
“传教士说的都是骗人的话,基督教不可能救穷人,也不可能实现世界大同。”
此后,她对学校规定的念经和祈祷等这一套越来越感到厌恶。她也成了学校里有名的“捣乱分子”。她常常在教士虔诚地向上帝祷告时,和同学们做鬼脸,惹得大家嬉笑起来,把教堂里肃穆的气氛破坏掉。
有一次上圣经课时,贺子珍故意把通向教室的过道门反插上。女教士走过来,见推不开门,就使劲地敲打起来。贺子珍和两个同学在门的这边跳绳玩,完全不理会这一切。没办法,女教士只得憋着一肚子火,绕个大弯子走进教室。等她走进教室时,贺子珍同那两个同学早已端坐在教室的座位上。
女教士一进教室,厉声地质问:“刚才是谁关了过道的门? 为什么不开门?”
教室里鸦雀无声,没有人回答。就是那些跟贺子珍关系不好的学生,也不敢当面揭发。没办法,女教士只好用怀疑的眼光注视着贺子珍。而贺子珍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感到好笑。质问没有结果,一堂圣经课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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