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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给我!"
"给我!"
"给我!"
零第三次咆哮出这两个字,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四张一模一样的脸:哀伤无比的眉,哀伤无比的眼,哀伤无比的神情。
不要用这种表情对着我!我不允许你们用这种表情对着我!
不允许!
零收回了他伸向海砂的手,垂到身边,忽然用力攥紧,让它不再颤抖。
"零,你……"
海砂泣不成声,浑身绝望地无力。
零望着她,目光从未有过得酷寒。
泪水模糊了海砂的眼睛,她看不清零身旁的双手已经青筋暴起,她迫使自己走向他,想要用双臂抱住他。
"滚开!"零粗暴地推开海砂,巨大的力量,将海砂柔弱的身体推出去好几米。等海砂从震惊中爬起来,房间的门拼了命地摇晃着,零已经甩门离去,决绝而无情。
"零!"
身体里因为突然的悲痛而引发的不适,顷刻间消失无踪,海砂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拉开大门。
门外,此时虽然已经看不到零离去的背影,可她还是追了出去。看不到他的背影,没关系;不知道为何冒犯了他,没关系;就如当日站立在神寂前一般,此刻,在海砂身体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零,为了他,什麽都可以。
看到海砂追随着零,什麽都不拿就冲了出去。海琴大喊一声:"海砂!",也要追出去,没想身後却有人用力地抓住了他。
他回过头,更没有想到的是——透抓住了他。
"透?"
"不要追,你不要去!"
"凭什麽,又要换你去……"
"我也不会去!"
"傻瓜!你怎麽能不去呢!你还看不出来吗?海砂……"
透不说话,海琴兀然愣住了。他盯着透,忽然间觉得异常陌生,过了许久,才红着眼睛问他:
"为什麽?为什麽你也不去追她,她什麽都没带,钱包丶钥匙!这没关系,她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你明白吗?透!你不是说要娶海砂吗?你不是说要当我的妹夫吗?海砂她……她喜欢上那个人了!你看不出来吗?"
"我……"透说不上话,海琴的质问,他似乎一条都没有想到过,但似乎他其实一直都在想,一直都强烈地感知到。
在这里,胸口的这个位置,很痛,他想那里一定不是胃,那个地方应该是心,如此剧痛的是他的心。
"透!"
"我……"透又笑了,淡淡的,好像清水上的浮萍,"海琴,我有点累,去睡会,这里……"
他指了下乱糟糟的房间,"就拜托你和雪莉收拾了,好吗?"
说完,他就打开套间最里层的房间,走进去,把门合上了。
"透。"海琴望着大门在他背後关闭,操起他挂满装饰物的钥匙串,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雪莉赶紧问。
"还用说?"海琴道:"去把海砂找回来,还有零。"
"零自然有海砂去找。"
"你胡说什麽?"
"我是说海砂的事,就让海砂去解决啊!"
"这不关你的事吧!"
"是不关我的事!"
雪莉挡到海琴面前,"但是海砂爱零,而零快死了!还有比这更难受的吗?如果连爱都没法说出口,零就死了,海砂怎麽办!如果连最後的时光也不能和心爱的人渡过,海砂怎麽办!连透都明白的道理,这才是对海砂最好的选择,不要让她後悔,哪怕是痛也让她去。你是她的亲哥哥,你懂什麽?"
"你!"海琴想要争辩,脖子却哽咽得疼痛。
"不关我的事?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啊!经历了这麽多,甚至,我们是亲人啊!零的生命……"雪莉不愿意,却止不住当着海琴的面,哭了出来,"他……这已经足够了……够了!你就不要再做什麽了!"
"雪……"海琴踌躇地退了几步,心里还有点不能争辩的不甘,但是面对雪莉的泪水,他从未见过的晶莹悲伤,他让步了,把钥匙串重新丢到了桌子上。
哭泣,是件奇怪的事情,只要一开始,就很难被停止,而且往往是你越想止住它,它就会越加地激烈。
雪莉不想哭,一直以来背负着家族的压力,她都坚强着没有哭;遇到那麽多次分离,她也没有哭;现在,却哭了,而且哭得不能自持,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你不要看我啦!滚回你的房间去!不要看我!"
海琴依旧盯着她,没有要听从她命令的迹象。
"我走好了!不要看我!混蛋!你一定在笑我吧!我也会哭!我这样的女人也会……"
"别说了!我没有笑你!"海琴一步向前,不由分说地将她拥住,她颤抖的肩膀,让他不能承受。
"干什麽!你……"
"我……"海琴抱紧她,原来坚强如她,也可以这样柔弱得让人只能疼惜。
"你怎麽?"雪莉在他怀里,被紧紧的呵护,先前激烈的反抗,逐渐变成娇柔的喘息。
"我……我……"
喜欢你,简单的字怎麽就是说不出来。海琴努力再努力,都不行,只能把她抱得更紧点,再紧点。越来越安静听话的她,应该已经听到了他的心跳,听到了他的心。
Ⅱ
又一次,还是追。海砂不明白,为什麽她总是在追。从前,不管是捉迷藏,还是干什麽别的,不都是别人追她的吗?
爸爸追着她,海琴追着她,透追着她。
而现在,她总在追。
在圣蒂兰岛的灯塔上,在幻魔的结界里,神的迷局还有所有他们一起经历过的地方。都是她在追,追着他,追着那个16岁的华尔兹之夜,与她共谱了生命里第一只华尔兹的男人!
为什麽?为什麽总要我等你!为什麽总要我听你的话!为什麽不让我分担你生命中所有沉重的痛!
你知不知道,即便是不能分担,我也快要被它压垮了!
海砂绝望地看着阿姆斯特丹穿流熙攘的街头,这世界的港口,每天要进出100万人的国际化大都市,任何一个个体,哪怕是陆地上最为巨大的大象,融进去,也会立刻变成不能察觉的沙砾。
零!你在哪里?
人行道上不断来往的旅人,都像背负着沉重压迫的使命,急匆匆地走,被绳索拉扯着一样。他们从海砂身边经过,不断地冲击着她的肩膀和她的脚。
海砂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在人与人组成的激流里,马上就要崩溃了。
突然,在街对面的人流中,一个男人的背影吸引了她,他的头发,还有身高,都是那个熟悉的样子。
是他,绝对是他!
海砂立刻冲了过去,忘记了她面前的街道上来往穿梭的都是急速奔驰的钢铁巨兽。
刺耳的刹车声,尖刀一样,钻进了海砂的耳洞。她的身体因为对危险本能的恐惧,停了下来,但她的双眸却直直地继续跟随街对面那个男人的身影,忘记了生存下去的理由。
"零!"
她大声地喊,哪怕是能让他回头,失去生命也可以了。
忽然,她看到大街在她视野里沉落下去,她被人举起来,抱紧,拉回了人行横道上。
抱住她的手臂,长而有力。但把她从车祸的危险中解救出来的人,放下她後,便立即从她背後消失了。
海砂回过头,她熟悉那个人手臂的触觉。
是零,把她从大街上抱了回来。她连忙回身去追,却只看见很远的地方,他黑色的背影越行越远。
不过,她知道这一次还不能追上他的话,就没有机会了。她用力地推开人群,向零追过去,周围是一片对她而来的谩骂声。
"疯子!"
"谁去找警察来!"
"这里有个疯子!"
……
疯子,确实,海砂已经变成了疯子!面对这样绝望的爱,谁还能保持正常!
在阿姆斯特丹混合了各国奇妙元素庄重与疯狂并存的大街上,她不知疲累地穿梭寻觅了一天。最後,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蔚蓝边缘。
海,海的那头就是雪白的大陆,北极圈的怀抱。
海风吹打到她的身上,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赤裸着双脚,身上只有一条适合夏初穿的睡裙。
这里是阿姆斯特丹,而且是冬季,虽然还没有下雪,但那些摄氏零度的风,已经让水泥的海岸线都变成了封冻的灰白色。
海砂不明白她怎麽一点都不觉得冷?她看着自己的手臂,还有双腿,都冻成了青紫的颜色,居然不冷,一点都不冷。
甚至,站在海边,她还想去接触一下海水,因为被这些海水连接的,是北极,零的家。
她缓缓地走向海岸,伸出手,一步又一步。忽然,她的身体不能再往前移动,有人从背後将她紧紧抱起。
刚好就在在此刻,夕阳於天际线间沉落。
笼罩着海砂的天幕中忽然绽放出星辉的银光。银光过後,海砂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布满尘埃的古堡。
背後,靠近她脖子的凹陷处有沉重的呼吸声,击打着她的耳廓。她抬起手,沿着那呼吸声,摸上去,摸到了他冰冷的发稍和挺直的鼻梁。
"零?是你吗?"
没听到零的回答,耳朵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他抱着她走进浴室,拧开深红浴缸里古旧的热水汀,一股棕红色的脏水流出来後,乳白色的蒸汽开始让浴室里哥特风格的深色花纹变成温馨的粉红色。
水的温暖让海砂冻得青紫的手臂渐渐恢复了血色,也让她被冷风吹乾的眼眸清晰起来。她看到被水冲击的自己,破烂不堪的睡衣已经退了下去,上半身几乎彻底地裸露出来。
但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害羞,彷佛这具身体早就不再是她的。
紧抱着她的双臂倏然落下,她听到他脆弱的哽咽。
"何苦要这样,何苦要来找我,何苦要这样对待你自己……你会被冻死的……何苦……何苦……"
"零,我找到你了!"
海砂转过身,拥他入怀。
穿过浴室的大门,在冰冷的走廊尽头,那里有一间很大的卧室。卧室中央有一张很大的床,床上猩红色的床罩上满是灰尘。零把床罩拉开,细腻洁白的羊毛毯露了出来。
他把海砂放到毯子里,裹紧,试探着她额上的温度,那双紫瞳疼惜地从她身上一寸一寸地抚过,那样的温柔,那样地伤痛,一点都不像他。
"零……你变了。"
"海砂……"
零的身体变得僵硬失控,身下虚弱的少女,举起她纤细的胳膊,用指尖轻轻地插入他的发迹,在那里用情地抚摸。
"不要这样……对我……"
"零。"
零逐渐控制不住自己,他不应该离开的,他应该早就知道她会追出来,不顾一切地追出来,穿了一件睡裙在近似零度的东欧大陆从早晨追逐到傍晚,几近疯狂。
他又何尝不是。
他垂下身,靠近海砂,更近些,与她几乎融合。
算了,任何事都算了。双唇贴紧,视线因为距离变得迷乱,身体再也分不清彼此,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只有对方的体温和呼吸,在那里,神圣无比!
Ⅲ
"零,我爱你!"
"我……知道。"
答案真的不重要了,海砂摇摇头,不再让声音打扰这一刻亲密至极的宁静,她感受着他,感受着他滚烫的皮肤,急促的呼吸和甜蜜的爱抚。
但就在那里,就在他要完全占有她的刹那,他停了下来,紧靠着海砂的身体剧烈地颤抖。
他在颤抖,为什麽?
海砂抚摸着他的头,用她的抚摸,告诉他,没关系,怎麽样都没关系,这具身体,包括这身体里的灵魂,都已经是你的了。
海砂摸着他,他却抖得更加厉害。过了会他的肩膀终於平静下来,黑暗中的他紧紧地拢在海砂身上,包裹着她,山一样,也安静得山一样。海砂不知道他究竟怎麽了?
为什麽安静?
忽然她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打在她的胸口,一滴接着又一滴,然後汇流成河。海砂触碰到那液体,顺着液流的方向,向上摸过去,在那里她摸到了他的嘴唇,他的鼻梁,然後是他的眼睛,一片湿润,液体的来源正是他的双眸。
他哭了。零,哭了。
为什麽?
海砂紧紧地抱住他,世界上最强的男人,也是此刻孩子般在她怀里哭得崩溃的爱人。
"零,我没关系,你对我怎样都没关系……"
"不是。"黑暗中,零的声音脆弱不堪,在那里靠着的似乎已不是他,而是那个小孩,在雪地里孤独地望向天际,光着脚,满身伤痕的小孩。
"零……"
"不是你……不怪你……不是你!是我,我……"
"零。"
"我不要再有一个人,像我这样,跟我一样……不要,再也不要……不要再有一个孩子,身上流着我的血,苍御的血,不要……不要……再也不要了!永远不要了!"
"零。"海砂再也感觉不到眼泪,那里已是一片苦涩的汪洋。她只能抱着他,绝望地用尽全部力量。零也抱着她,身体的感觉都已混乱,哪里是她,哪里是他。
"零,不要离开我,我……"
"我爱你!"
她再也分不清他和她的距离。分不清,也无所谓;没有未来,也无所谓;就这样死了,更无所谓。
Ⅳ
黑暗,似乎是不透风的丝绸,又似乎是过於浓密的雾。
走,海砂意识到她在走,在这种离奇又神圣的黑暗中,慢慢地不自主地走,向前走。走着走着,黑色好像淡了,又像是薄了。薄和淡,哪个词更加贴切,海砂不知道。
她在哪里?发生了什麽,她都不知道。
甚至连时间,今天星期几,早上还是晚上,之前的我在哪里?干什麽?都忘了,彻底地遗忘。
黑色终於薄到能看见别的东西。
一座城堡,海砂看到在绿得发黑的茂密树林中,有一座城堡。塔楼硕高,哥特式的穹顶尖如刺角,枯死的藤蔓包裹着城堡铅灰色破损的外墙,在那里,蔓延如水妖的长发。
海砂一步步靠近城堡,城堡前的护河里流淌着浓稠墨汁一样的河水。草地是枯死的浅灰,石头上有霜过後的裂痕,过於茂密的森林里弥漫着一层深色的瘴气。
这是哪里?我为什麽会在这里?
海砂到处张望,突然在城堡门口的台阶上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认真地玩弄着手上的娃娃。细细去听,她小幅度变化的嘴巴里似乎在唱着一支曲调久远的歌谣。
海砂向小女孩走过去,走到她面前。
"你是谁?这是什麽地方?"
海砂惊奇地摀住嘴,她的声音听上去好怪。她连忙望向身侧的护河,黑色的河水映照出她的脸,小小的,有一双很大很亮,孩童的眼睛。
河水中她的脸,只有8岁。
怎麽回事?她连忙抬起她的手,放到目前,果然那只手也是胖嘟嘟的,粉粉的莲藕一样的孩子的手。
这时,她再抬头面对那名坐在台阶上的女孩。
小女孩看上去也只有八岁,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海砂,嘴角有不易察觉的微笑,那样子,就好像她早就知道海砂会惊讶,会不知所措。
"这是哪里?你是谁?我怎麽会到这里来!"
小女孩歪着头盯着海砂,忽然把她怀里的娃娃送了过来,塞到海砂的怀里。海砂接触到她的娃娃,飘荡的心好似忽然爬上了岸。
"是你自己过来的。"女孩也终於说话了。
"我自己过来的?"海砂不理解。
女孩点点头,"因为你在找我。"
"我在找你?为什麽?"
女孩不再说话,转过身推开城堡阴森硕高的大门,从夹缝里钻进去。海砂立刻跟上她,也走了进去。
城堡里也许有过金碧辉煌的舞会,一些镶着贵重金属和宝石的酒杯里还有红酒的残色;也许这里还有过许多神奇的故事,被纯手工绘制的壁纸装饰的墙壁上挂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兽头。
不过此时,那些曾经的记忆和辉煌都沉睡了,深深地被蛛网和灰尘覆盖,彷佛被时间遗弃。
"快来。"
小女孩在楼梯的上方,对着海砂招手,海砂迎上她,走入城堡的腹心,城堡主人居住的卧室。
站在卧室门外,小女孩停了下来,打着手势让海砂保持安静。海砂听从她的指挥,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学着女孩的样子把耳朵贴到门上。
门的那一头,有两个人在激烈的争吵着。
"是你!是你杀了姐姐!我知道是你,为了那个……啊!你要干什麽!住手!昔……你会被诅咒……的……"
"哼……谁能够阻止我!谁……"
"啊!啊!"
突然房间里不再有争吵,只有一声又一声,越来越虚弱的惨叫从里面传出来。
"怎麽回事?里面发生了什麽?"海砂问小女孩,她的肩膀变得太瘦小,没办法推开卧室的大门。
"在里面……"小女孩神秘地微笑着,一瞬间容颜苍老异常,"爸爸正在送舅舅去天国。"
"送去天国?"海砂低声惊叫:"爸爸在杀舅舅吗?"
"嗯。"小女孩点点头,显得十分平静。
"你……"
洋娃娃从海砂怀里跌了下去,小女孩跟随着那只坠落的娃娃,挽下身把它捡了起来,重新放回自己怀里。
"你究竟是谁?为什麽要带我到这里来?"
"我说了。"女孩静静地望着海砂,"是你找到这个地方,是你在找我。"
"我为什麽要找你?你究竟是谁?"
"海砂。"女孩腾出一只手,放到了海砂的额头上,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却也越来越清晰。
"你会明白你为什麽要来找我的,当你明白你为什麽要来找我时,你找我的原因也就不存在了。"
"你……究竟是谁!"
Ⅴ
"海砂,海砂!"
零的呼唤声,惊动了海砂。她睁开眼睛,零在她身後,环抱着她,非常地温柔。
海砂想起她刚刚睡着了,在零的怀里,太过疲惫,太过悲伤,也太过幸福,於是就睡着了,被他抱着。那麽刚才的一切,难道都是梦了?
"你怎麽了?做噩梦了吗?"零拥着她,黑暗中无比地温柔。
"没有,做梦了,不过不是噩梦。"海砂摇摇头,忽然想起此刻她所在的位置也陌生得很,於是问零:"零,这是哪里?好暗。"
"哦,灯,应该是有的。"零自语着,侧身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房间的边缘一盏被灰尘布满的壁灯亮了起来。
海砂转过身看到零和自己躺在一张样式古老的大床上深红色的羊毛毯子里,初生婴儿般,没有遮盖地坦诚地面对着彼此。
好久没有现身的羞涩,这会儿终於又出来了。零察觉到她的异样,用毯子将她盖好的同时,独自思索了会,道:"这个城堡是苍御家在荷兰的别墅,虽然加缪死後就没有人居住过,不过,壁柜里应该是有衣服,虽然样式应该很老了,也许还挺脏,如果你不介意……"
海砂使劲地点了点头。零离开了,过了会,拿了一大堆时尚昂贵的成品服装过来。
"你不是说……"海砂望着零,零笑起来,道:"如果加缪知道我的月光通道,居然有一天要用作打劫第五大街的服装店,他一定会气得活过来。"
"啊?"海砂愣了下,明白过来,也噗嗤笑了起来,指着零的鼻子问:"这些衣服都是你用月光通道,从巴黎的商店里偷来的吗?"
"啊,包括我自己的,都是从那里来的。"零低着头,面颊上竟然显出一种不好意思地微红来,"不知道是哪家的摄像头这麽幸运,抓到了我的三级照啊。"
"你的三级照……噗……零!你怎麽能这样!你是零呢!"海砂笑得不行,才上来的羞涩也荡然无存,和他在一起,无论什麽都是最美好的。
"好了,快点把你收拾收拾。"零说着话,把一个小纸袋里的东西倒到海砂面前,"这里还有一堆伪装工具,把你的脸给我好好改造下。"
他口里的伪装工具是一堆化妆品,海砂瞧着那些化妆品,有点本能的不快,嘟着嘴道:"我长得不好吗?"
"哼……"零冷笑。
"零!你好讨厌!你真的觉得我难看吗?"
"唉……"
"零!我知道我没有雪莉那麽……不过……"
"算了,我们还是及早认命吧。"
"零!"
"好了,好了。"零摸着她的头,力度轻得让人幸福,"快点换好衣服,偷东西的同时,我还在老路易的店子里给你预订了位子,你知不知道你唯一的优点就是胖,而这个优点现在也快没有了。"
"我……唯一的优点就是胖。"海砂苦着脸,真不愿听零的话,但是他声音的温柔和他的语言却是彻底的相反,呵护着她,就像心脏上的刺。
"去吧,听话。我喜欢乖的海砂。"
"听话的奖赏呢?就是被你说成唯一的优点就是胖吗?再说我又不胖。"海砂忍不住还是要和他对着干。
零愣了一下,决定要讲什麽,不过立刻又决定把那些话吞回去。
"你要奖赏?"
"嗯,是的!"海砂决绝地点头。
零坏坏地笑了,然後就把她拉过来,深深地吻了她。
Ⅵ
海砂抱着大杯子,咕噜咕噜,又喝了整整一大杯水。她说不清,这是第几杯被她一口气喝完的水了。
在法国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老路易餐厅里,放着那麽多佳酿和调和饮料不喝,而一个劲地喝水,没有比这更失身份的事了。
海砂放下杯子,都不好意思去看桌子对面的零。而零瞧着她,似乎瞧着很有趣的东西。
"你一个劲看我干什麽?"
"你也许不知道,流泪是让身体迅速脱水变瘦的最好方法,而像你这样,一口气把失去的水分喝回来,我估计你的体重应该是不降反升。"
"零,你好……"海砂真不知该怎麽说这个人才好,明明是那麽温柔,言辞却一如既往地毒辣。
"好了,快点吃完,乘着夜色正好,我还有别的计划。"零边说边叫来服务生买单。
海砂这时才注意到对面的他,已然已经成为这座餐厅的中心了,他的每一个动作,任何一个表情,都能瞬间吸引餐厅里,男女老少所有人的视线。
忽然间,海砂意识到他一直是这样的,被所有人注视,所有人仰慕,所有人神一般尊重。而现在,这样的一个人,属於她,彻底地,完全的。
"你怎麽了?"零瞧见海砂盯着自己发呆,讪笑道:"还没吃够可以打包的。"
"不是。"
"那你是习惯性呆滞吗?"
"不是啦。我……"海砂痴痴地看着他,虽然这样很没有少女的矜持,不过还是只能告诉他:"我好幸福,零。"
"呃?"零愣了一下,旋即站起身,得意地笑道:"我知道。"
"又是你知道!为什麽总是我在说,我爱你什麽的,而你总是说你知道呢?"海砂着急起来,零却笑得更甚,回答道:
"这个,我不知道!"
"你好坏!"
"不要闹了。下一站,该去看烟花了。"零拉住她的手,走出老路易餐馆,银色的光再一次出现在海砂目前。
等月光通道的光芒消散,她睁开眼睛,看到她站在一座水天相交的小岛上,而在她的周围,环形的池水之上,绮丽的光之花簇在天幕中绽放。
岛上还有很多人,站在海砂的旁边,仰着头望着天空,随着每一次礼花腾空的炮声而跳跃欢呼。更多的礼花从环岛的水之边际被放上天空,在那片深蓝的天幕中,释放出难以想像的光影魅力。
海砂也随着周围的人一起欢呼跳跃起来,梦一样的烟花和梦一样的岛。
"零,这是哪里?"
"这座城市,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在特别搭建的舞台上,表演烟花的交响曲。"
"舞台?"海砂望着脚下的岛,原来那是一座人工搭建於水上的舞台。这个时候,舞台周围的烟花被工作人员拉燃了。
那是一种银白色,盛放开,再落下来,极致浪漫雨一样的烟花。银色的花瓣在顷刻间包围了世界,空中,水中都是银色的一片,圣洁美丽。
海砂抓紧了零的手,她怕自己承受不了这至极至幻的美好,心脏就要在此刻罢工,停跳。
但夜晚远远没有结束的意头,零和她的旅程也才进行了两站。
零拉着她的手,月光通道再次打开,下一站,她睁开眼,看到了满天遍野妖艳夺目的鲜花,位於拉斯维加斯的室内鲜花馆,哪怕是冬天也能让人因为颜色窒息的神奇地方。
然後,就在她稍稍感到有点点辛苦的时候,零又带着她来到了西班牙的唐人街。在那里,零兑换了一大捧硬币,让她从抓金鱼到打娃娃,从街的这边玩到了街的那边,手上拿满了可爱的夜市零食。实在没地方抓了的粉红色棉花糖,零还帮她拿着,瞧着零这样的男人抓棉花糖的样子,海砂即好笑,又感动得想哭。
这样的人,零,真的活不久了吗?
真的要死了吗?不是说可以活到四十岁吗?不是还有二十多年吗?怎麽会?
突然间,幸福的笑从她脸上爬走。
又去了好几个地方,东方显出隐隐的光亮,零带着她重新回到了那座靠近北极的城市,阿姆斯特丹。
破晓前,是所有人睡得最深最熟的时刻,这座繁闹不息的城市此刻也安静得像哭累了的婴儿。
空荡荡的大街,孤单地指向远方海琴他们所在的酒店。
海砂知道一夜不见,他们一定等得着急了,不过在回家前,她一定要做一件事。
零也知道海砂是一定要做那件事的。
这一夜,他们忘记了所有,拥抱丶亲吻,拉着手在世界各地游玩,到了现在,也是梦醒的时候了。
"海砂,你看太阳就要出来了。"零突然回头,眼睛映满了天边绯红色的霞云,那种瑰丽的颜色也许就是爱的色彩。
"嗯。"海砂点点头。
"这样吧,只要你答应我,从今往後,所有我的要求你都听从,所有我的命令,你都执行,我就答应你,在太阳升起之前,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好吗?"
海砂望着他,想了会,重重地点头,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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