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照片,怔怔地站在了原地。照片遇火,被踩灭之后还残留着余温,窗子本来就没有关紧,它又被风吹开了。冷风灌进来。把我手里的照片卷了起来,那张已经残损的黑白照片又落在了地上。
我的背部突然被狠狠地踢了一脚,强大的力道让我往前一个踉跄。我扶住墙,好不容易才站稳,攻击我的是曼叔,他怒气冲冲地拾起了地上的照片,又是一拳朝我挥了过来,我已经反应过来了。自然快速躲开了。
曼叔把剩下一个角的照片又放在油灯上烧着了,曼叔也不怕烫,一直到那照片被烧成灰烬,他才轻轻拍了拍手。曼叔看着我,眼神凌厉,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他没有开口,而是和我对视着。
我们站了很久,先开口的是我:“照片上的那个人,是谁?”
曼叔想了好一会,才回答:“既然不认识,又何必多问。”
我摇头:“不,我认识!”
曼叔:“你认识?那你说说。是谁?”
可是面对曼叔的话,我却没有办法回答上来。那只是一张已经被烧毁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也只剩了上额,那个人的右额上有一道疤痕,那道疤痕深深刺激了我的神经。那道疤很长。形状也很奇怪,看上去像一柄小剑。
这个剑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或者说,我对这道伤痕似乎非常的熟悉,可是我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想着想着,我的头开始疼了起来,我不肯放弃,捂着脑袋继续想着。
那撕心裂肺的疼痛顺着的我的脑子一直蔓延到我的全身,我咬着牙,冷汗顺着额头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我觉得我只差一点就要想起来了。可是就在那记忆马上要呼之欲出的时候,又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我的大脑给罩住了。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有一部分记忆被生生地从我大脑中被抽离了出来。
“你不认识他,这张照片,承载了我年轻时候的记忆,李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我没有杀热娜,没有杀村子里的任何人。我不告诉你当年的经历,不让你看这张照片,甚至把它烧糊,一切都是因为我不想再去触碰当年的伤疤。”曼叔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
我吃力地抬起头,曼叔走到我的身边,把我扶到了他的床沿。
“每个人都会有一段痛苦的回忆,有的人会记住一辈子,有的人早已经忘却,那些已经忘却的人,真的很幸运,很幸福。而那些一直记着的人,一辈子都要被满是尖刺的荆棘抽打着灵魂,直到灵魂在发颤!直到灵魂已经再也承受不住!李可,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曼叔也坐到了我身边,他对我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我只能勉强听到他说的话,但我已经头疼得发不出声音来了。
“我宁愿是身体上受折磨,也不愿意我的灵魂终日被烈火焚烧,被冰川冷冻。你知道吗,我每天晚上都在做恶梦,我有的时候梦见自己被绑在了火堆之中,有的时候梦见自己被人推进了深渊冰川里。你知道日日夜夜受到回忆折磨的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吗?”
曼叔一直自顾自地说着,他的语气很是落寞,仿佛要将他一生的不快全部吐尽。曼叔也没有要让我回答的一丝,他紧接着告诉我,终日被记忆折磨的人,总有一天会变成麻木的行尸走肉。
这种人,不舍地轻易地离开这个人世,因为他们舍不得记忆里的那些人,因为他们要为自己的记忆赎罪,所以,他们不能死,因为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种人的灵魂已经被抽离了,他们只剩下一副空空如也的皮囊。
吃饭,睡觉,都只是为了支撑这副皮囊生存下去,直到有一天,这副皮囊终于慢慢地衰老而死去,他们才算真正的解脱,因为皮囊终于在灵魂早已死去多年之后,和灵魂到了同一个地方。
而曼叔说他自己也正在慢慢地变成这样,他又长叹了一声。
“不管你说的是对还是错,也不管热娜是不是真的奉了谁的命令来监视我,这都对我没有任何的意义。我什么都不想,这个地方是我出生的地方,也将会是我最后葬进黄土的地方,我不想被人打扰,不管是谁,包括警方。”
曼叔终于慢慢地说了回来:“让我安安静静地在这个地方渡过余生吧,就算我真的会变成行尸走肉,我也都认了,因为那是我该得的。那段记忆,我绝对不会再提起,如果你怀疑我,把我抓起来吧,在牢里,在这个村子里,都一样。”
曼叔说完,站起身,走到了窗台边上。
天已经快要全暗下来了,我忍着头疼,往窗外看去。空气很浑浊,那是被狂风从沙漠里刮起来的沙子。风吹得曼叔身上的衣角飘了起来,和之前一样,曼叔穿着的很单薄。我的脑海里还是照片上的那道剑痕。
吹了一会冷风,我的头疼终于慢慢消散了,我也站了起来,走到曼叔的身边。刚刚曼叔说的那些话,我全部听在耳里,他说的话,确实发自内心,但是我并不会因为他说的停止追求真相的脚步。
“照片上的那个人,我一定见过,我对那道疤痕很熟悉。或许是不经意,但我绝对认识照片上的那个人,曼叔,你真的不肯说吗?”我问。
曼叔摇头:“李可,不要强人所难了,我不会说。我不知道你从哪里调查得知热娜是监视我的人,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也怀疑有人在监视我。”
我微微一愣,曼叔告诉我,那只是他的怀疑而已。在村子里这么多年,曼叔并没有觉得自己过的很安稳,他总感觉在暗处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在盯着他。当村子里的诡异事情一件一件接着发生的时候,他甚至会认为那无限的恐怖是冲着他来的。系狂讨技。
曼叔并没有任何的证据,这只是他的感觉而已。但一个人会莫名产生这样的感觉,只能说明他的内心实际上是紧绷着的,曼叔时时刻刻都在担心有人监视他,缠着他,所以村里一发生大事,曼叔的心就如同惊弓之鸟,认为所有事情都是冲着他来的。
我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了,曼叔带我进沙漠的时候,一直四下观察,恐怕就是在提防他认为可能监视他的人。曼叔告诉我,他是噩运的根源,所以村里接连不断的诡异时间,也可能是为他准备的。
“我自己都不清楚,但我却觉得村民口中的棺材,沙漠的恶灵,头七的返魂,一切都是因为我,和我有关。”曼叔叹了一口气:“我也想过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倘若一切真的都和曼叔没有关系的话,那曼叔年轻的时候究竟经历过什么。那一定是一段非常痛苦的记忆,否则曼叔不会认为所有的大事都是因为他。
曼叔一开始不愿意我进沙漠调查,也并不是因为所谓的沙漠恶灵,他是怕我查出什么,让躲在暗处的人动了杀机。曼叔很少和村民接触,也是怕自己连累了他们。
“我没有办法理解,既然没有证据,你又为什么要认为一切和你有关?”我问。
曼叔摇了摇头:“你不会懂的。”
我不再说什么。曼叔告诉我,他一直劝我离开村子也是有原因的,因为那天晚上在沙漠里出现的人,让曼叔更加确定了他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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