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尸检室里,整整待了一个下午。站累了,我就坐在一边。直到夜里的时候,有人敲门了。门被推开,是江军,他满脸担忧地盯着我看。叹了口气,告诉我,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问我是不是现在就要看。
我点点头,无力地站了起来。走出尸检室,空气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没有酒精味,没有福尔马林的味道。鲁南的手下和法医已经站在外面等着我了,有鲁南手下的帮忙,这次尸检,进行的很快。法医也是第一时间就进行鉴定和撰写尸检报告了。
法医把尸检报告书递给了我,我犹豫一下,翻开了。父亲的直接死因是脖子上的刀伤,但除此之外,父亲的身上还有很多伤。有新伤。也有旧伤。新伤有枪伤,也有不见血的伤口,这些都是在祠堂一战中留下来的。
而旧伤,是在上次库塔村一战中留下来。想起来,我还有些后怕。当时。强悍的江军已经打赢他了,后来,红衣被我们控制住。我询问自己的想要问的问题,而没有直接要了红衣的命,这才让他被人救走。
当初,我还很后悔让红衣跑了,可是现在想来,多亏当初他跑了,否则,我可能会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表层鉴定的尸检报告,和我观察的都一样,父亲的皮肤和肌肉都严重萎缩了。在手臂处,法医发现了大大小小的针孔。
皮肤和肌肉的功能退化,大量的被注射药剂,留下的针口,没有办法完全愈合。法医对尸体的内部成分进行了鉴定。果然,法医发现了一种被早就被某些国家列为违禁药物的成分,但在国内,对这种药物的研究还并不那么深入。
这种药物,从理论上来说,属于兴奋剂的一种。这是我们第一次从鉴定证据上,确认父亲长期大量地注射了兴奋剂。我继续往下翻,果然,父亲的嗓子严重地受损了,但并不是自然病变,而是人为。
嗓子受损,初步的原因被判定为喝下了某种带有腐蚀性的药水。至于是父亲自己喝下去的,还是别人灌进去的,就不得而知了。人已经死了,没有办法进行精神的鉴定,所以我推测父亲早就因为药物神志不清,后续又被畜牲化圈养,催眠洗脑的推测,没有办法证实。
畜牲化这个名词,原属于法理名词,但早就因为带有歧视意味被取消了,至今,几乎无人再提及这个词语。所谓畜牲化,是指发生在囚禁、限制人身自由案件中,受害者受虐待而使得精神不正常的名字。
这类案件,国内常有发生,而在东海往北的某个国家,更是频繁发生。这类案件,时常伴有强奸、人格侮辱等犯罪行为。
虽然没有办法证实,但父亲在几年前发疯,在死前反应怪异,似乎隐隐证明了我的这个推测。我叹了一口气,我继续往下翻,接下来的鉴定结果,让我震惊,让我愤怒,我瞪大了眼睛。
因为,父亲的体内,还有一种慢性毒药。这种毒药,发作的时间一般是二十四小时到四十八小时,一旦服下而没有及时就医,必死无疑。法医见我的表情如此,马上向我解释了起来。
“死者体内的这种毒药,从他服药的时候算起,到他死的时候终结,至少也有二十几个小时了。其实,就算死者不是死于喉部的伤口,他体内的慢性毒药,也会要了他的命。”我往后退了几步,险些站不稳。
这意味着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红衣如果真的想死的话,他大可以自己直接动手自杀,完全没有必要服用这种慢性毒药。也就是说,毒药,不是红衣自己服下的。我立刻想到了当初在边省救走红衣,又在昨天夜里逃走的那道熟悉的恐怖身影。
唯一能骗红衣服下毒药的,只有红衣的同伙。他们在一条船上,红衣一定没有想到他的同伴竟然会想要杀了他。江军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问了我一句:“他们为什么要杀他?”
原来,就算沈承和唐影轩不动手,父亲也必死无疑。昨天的那个黑夜,注定是父亲的死祭。
我把尸检报告收了起来,法医离开了,鲁南的手下离开了。我和江军,把父亲的尸体送到了火葬场。火葬场早就已经下班了,值夜班的工作人员给我们安排了一间房间,等天一亮,父亲就会被火化。
我和江军围着棺材,棺材里躺着父亲的尸体。
我无法想象,这几年里,父亲究竟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他一定受了很多苦,好几年的时间下来,父亲肌肉的萎缩,让他连走路的姿势都没有办法正常了。可是就算如此,他的身手还是那么好。
也就是说,父亲一边受着痛苦,还要一边训练身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父亲一定过着非人的生活,以至于,他穿着女人的装饰,都觉得非常正常。一个男人,穿着女人的衣服,这是对人极大的侮辱。
我一拳砸在了棺材的木头上:“究竟是什么人,这样利用侮辱他!”
父亲体内的毒,让我彻底相信,父亲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只不过,这枚棋子很重要,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就是幕后黑手。他被利用,他被侮辱,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犯罪了。
“如果让我抓到那个人,我一定抽他皮,断他骨,挫他筋!”江军的怒火也被点燃了。在那些人的眼里,人命是这样的不值钱。父亲的身体无法再继续支撑下去了,他也身受重伤了,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他的下场,就是死。
一整个晚上,这间棺木房里,充满着怒意和悲凉。
天亮了,外面仍然是阴天。父亲被推进了火化室,这是我第五次来这种地方了。
第一次,因为老张,第二次因为杜磊,第三次因为刘博士,第四次因为刘母亲,第五次,为了父亲。这些次数在告诉我,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曼叔也告诉我,死的人太多了。
只是,曼叔却是想让我放弃调查。而我,决定继续调查。
不查出真相,对不起这些已经死去的人,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和我无关的人死去。不管和我有没有关系,那都是人命。
我没有再落泪,我拿到了装满父亲骨灰的骨灰盒。我和江军回到了南区分局,下车的时候,天上下着雨,我紧紧地抱着骨灰盒,走了进去。遇上熟悉的警察,他们还会笑嘻嘻地和我打招呼。
他们,没有办法感受到我心里的悲凉。
到了休息室里,我把父亲的骨灰盒,放在了桌上。这张普通的桌子上,已经有两个骨灰盒了。一个母亲的,一个父亲的。我突然笑了起来,这两个骨灰盒,好像在嘲笑我有多无能。就在这个时候,我沉寂了两天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我收拾了心情,掏出手机一看,一下子,我的心情又紧绷了起来。
是维忠打来的。
几天之前,我打给维忠,维忠都没有接。此刻,他又用最早联系我的那个号码给我打电话了。江军扫了一眼屏幕,冷哼了一声:“他还有脸打来?”
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宏杂池技。
电话那头,还是维忠平平淡淡的声音:“李可,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他的这四个字,听起来异常刺耳。
“是因为我的母亲死了吗,还是,红衣死了,你这么快就接到消息了。”我的语气越发地冰冷:“告诉我,你究竟是正是邪,为什么不告诉我沈承复职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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