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京城很热闹。
当然,做为一个国家最富庶繁华的首都,京城一直都很热闹,但是最近的京城特别热闹,并非逢年过节或者有什麽盛大的庆典,而是因为──
「有人要去偷皇宫里的宝物?」
「真的假的?怎麽偷啊?戒备森严又铜墙铁壁的,怎麽偷?」
「究竟要偷什麽宝物啊?」
「既然入得了皇宫,当然是能偷到什麽就尽量偷罗!不然冒着项上人头不保的风险,如果只偷个一、两样宝物,那岂不是亏大了?」
三姑六婆在热闹大街上的布庄里头巧遇,就开始聊起最近最让她们兴致勃勃的话题,毕竟这种传闻可不太寻常,此时国泰民安,大家安居乐业,没有什麽好理由去大偷特偷的,更何况还把脑筋动到皇宫里头,只能说竟然有人胆敢冒险去偷皇宫里的宝物,那肯定是相当不寻常的稀世珍宝。
「据说是皇上极为珍视的秘宝。」
「啊!我也听说了,听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宝。」
「老天!这消息恐怕已经传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啦!」
「这样说来,皇宫里头的戒备肯定只会更加森严,那贼人要不是功夫高强,就是胆大包天,否则在传闻满天飞的状况下,怎麽还有那种胆量进入皇宫偷取宝物?」
「大家说不定都在等着瞧,看谁敢去偷?又会偷出什麽样的宝物?」
「嗯,大家等着瞧吧!」
三姑六婆兴致高昂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买齐布料之後,一起离开布庄。
事实上,热闹的京城,人群熙来攘往,不时可以听到这样的对话,不管是大街上,还是各类店家里头,大家茶余饭後最爱聊的话题就是,贼人到底要从皇宫里偷出什麽宝物?
那几个妇人离去之後,布庄里头只剩下身材圆润、满脸和气的掌柜和一名少妇打扮的女子,女子正低头看着手上的布料,虽然穿着清淡素雅,脸上更是不施脂粉,但仍掩藏不住她沉鱼落雁之姿,只是脸上的神情稍嫌清冷高傲,彷佛明朗月亮高悬於夜空,又像无瑕玉石端放在楼阁之上,不容世人随意伸手摘取、随手碰触玷污。
「消息散布的情况看来挺不错的。」布庄掌柜一边收拾着刚刚拿出来展示贩售的布匹,一边以只有女子可以听见的音量低声说道。
「嗯。」夏语冰淡然回应,黑玉般美丽而清冷的瞳眸继续注视着布料,绝美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由布庄外头往里看,也完全看不出相隔尚有些距离的两人之间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那接下来该怎麽做?」
「等。」夏语冰的口气依旧淡然,「等偷家的人行动,只有偷家的人才有办法进得去皇宫藏宝殿。」
「另外两家好像没什麽动静。」
「抢家绝对是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他们太霸道又自恃甚高,绝不可能暗着来,肯定会等偷家将宝物偷出来,在送到比试指定地点之前,再光明正大的抢,而拐家三年前的旧帐还没算清,现在应该分身乏术,所以我们当务之急就是看紧偷家的人,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毫无防范……总之,静观其变。」
「是。」
「多注意另外一条布线,随时把情况通报给我。」
「是。」
吩咐完毕,夏语冰随手将一匹布交给布庄掌柜结帐,然後拿着布匹走出店舖。
当她来到店舖门口时,发现整条大街的两旁渐渐有不少人围观,深邃的黑眸不着痕迹的四处梭巡了下,然後随着人群观望的方向看去。
布庄掌柜也察觉到状况,走出店舖,随口向旁边的人问道:「怎麽了?这麽多人围在这里,是有舞龙舞狮可看吗?」
「不是啦!边关战事终於平息,是守关的镇北将军班师回朝,听说刚刚进城,大家抢着要一睹将军的风采。」
「镇北将军镇守边关,短短三年就和塞外的几个部族达成和平协议,边关这几年来的紧张情势终於获得和平安稳的局面,如此大好消息一传回来,圣上龙心大悦,便要镇北将军回朝面圣,想必会大大赏赐一番。」另一个路人也开口。
「镇北将军曾经是皇上胞兄旭王爷的同袍,年纪轻轻就战功彪炳,威武勇猛,才智双全,是个难得的忠勇坚毅之士。」
看来京城百姓对镇北将军的风评极佳,难怪会如此热烈的夹道欢迎。
夏语冰静默的听着路人对镇北将军的佳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神色淡然,像是单纯看热闹,脸上看不出任何具体的情绪,眼眸状似随意的左右观看,没有特别注视任何人事物。
回京的大批军队很快的从城门口走到这条大街口,百姓越聚越多,热切的欢呼声响遍大街小巷,场面十分热闹。
夏语冰还是站在原地,眼看军队即将来到,忽然有人推挤到她,她手中艳红色的布匹不小心掉了出去,恰恰滚落到街道上,摊成一段醒目的大红长布,彷佛画了条红线,横亘过街道中央。
她急忙弯身收拾布匹,动作似乎有些笨拙且缓慢。
街道对面是一家酒楼,几个纨裤子弟刚好也走出来要看热闹,看见街道中央的女子,又看见她的花容月貌,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也不管街道已经净空,正等着军队通过,大摇大摆的走到街道中央,其中一人快速拾起另一端布头握住,然後站在原地,挑着眼,痞痞的看着她。
夏语冰抬头,蛾眉轻锁,神色不悦的看着那个纨裤子弟,两人各握住布匹的一端,站立的姿态恰恰将布匹抬高拉直,一条红色布匹就这样阻隔在街道中央,眼看军队快要来到,双方却都没有放手的打算,僵持不下。
「把布还给我。」她冷冷的开口。
「美人儿,想要我把布还给你?那就过来拿呀!」叶威恒邪笑着。
她当然端立不动,「放手。」
「哟!生气啦?这麽俊俏的美人儿,生起气来更是别有一番韵味哪!」叶威恒高声调笑。
同夥的人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呵,美人儿,我们这样可说是有缘千里一线牵,还是红的呢!你怎麽这麽无情?」叶威恒又说。
「哈哈哈……的确是情牵一匹红布,有缘啊!」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夏语冰冷然看着他们,默不作声。
叶威恒故意拉动布匹,将她往他的方向拉过来。
她依旧紧握着布匹,力气又不敌他,即使用尽力气,身子也渐渐的往那群纨裤子弟的方向移去。
布庄掌柜看到这一幕,原本已经扬起的眉毛又不禁扬得更高,诧异不已。小姐她……
「过来呀!美人儿,本大爷会好好的待你的。」
「都已经情牵两端了,美人儿,你就别再矜持了。」
几个公子哥儿竟然开始高声调戏她,而且完全不在乎此刻街道上人群集聚,众目睽睽。
「就是说啊!让叶公子看上,可是你的福气。」
「只要讨得叶公子欢心,想要什麽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都不成问题,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就该被人伺候着,好生享福。」
这个女子容貌虽美,但穿着打扮看起来只是一般寻常百姓,加上梳整的发髻是已婚妇人的形式,他们便不把她放在眼中,再怎麽说,身分上肯定还差叶威恒一大截,有什麽道理放走到口的肥羊?
事实上,带头的叶威恒是京城有名的纨裤子弟,他的父亲是朝廷大官,平常总是仗着父亲的权势作威作福,尤其性好渔色,据说有不少女子被他强掳回去,占为己有,就算告上官府也无济於事,只会被整得更惨,所以即使大部分路人已经往他们骚动的方向看过来,也没有人敢多吭一声,甚至是出手相救。
在路人的眼中,身形纤细的夏语冰独自对抗一群目无王法的公子哥儿,简直是螳臂挡车的行径,他们只能暗暗希望她赶紧放弃就算再值钱也抵不过身家清白的布匹转身跑掉,也好过羊入虎口之後的下场。
但显然夏语冰非常执意手上的布匹,即使被拉着往叶威恒靠去,也紧紧抓住不放。
看来是个挺倔强的女人哪!不过这样的女人玩起来才够刺激,嘿嘿……叶威恒笑得更加邪恶,故意用力拉紧布匹,等着她上钩。
夏语冰也更加用力的拉回布匹,与对方抗衡。
叶威恒嘿嘿邪笑着,然後突然松开手,等着她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咦?怎麽回事?
他松手之後,却没有得到意料中的结果,她还好端端的站在原地,而且看似很卖力的拉着布匹,教他不禁打了个突,低头看向自己已经没使力的手。
但是他没来得及细想太多,情况简直像是慢了几拍才发生,她竟然突然一个重心不稳,整个身子往前跌去,吃痛的大喊一声。
就像是计算好了,当她跌倒在街道中央的同时,大批军队恰好来到他们的面前。
「美人儿!」叶威恒立刻跨步上前,要抓住她。反正结果是一样的,他当然要继续完成目的。
然而当他伸出手去抓她的时候,一柄亮晃晃的利刃忽然破空而来,擦划过他的手,咻的一声直挺挺插入他脚前一寸的地面,吓阻了他的动作。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调戏良家妇女,你有没有把王法放在眼中?」一道凛然浑厚的声音随即响彻整条大街。
所有的人循着利刃射出的方向,同时看向军队带头的一匹高大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伟岸英挺的身影,一身风尘仆仆,却丝毫无损他卓然剽悍的气势。
「奉将军!」众人大声欢呼。
「哼!」尽管感到惧怕,叶威恒却仍心有不甘,「镇北将军好雅兴,刚进京城就打算来个英雄救美?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知道你是谁,只知道你行事卑劣。你是要自己滚远一点?还是要随我进官府?」奉稹剑凛声说道,俊朗的面孔十分严肃。
叶威恒恨恨的看他一眼,知道自己无论武力还是气势都敌不过对方,赶紧转头,看着其他人,「我们走。」
几个公子哥儿做鸟兽散,落荒而逃。
奉稹剑俐落的翻身下马,走向还跌坐在地上的女子,以为她受了伤,蹲下身,要察看她的状况。
「姑娘,你没事吧?」
「多谢将军搭救。」夏语冰低声道谢,缓缓的抬起头,看向他。
「别客气,姑娘,你……」他迅速帮她将红色布匹拾回,却在将布匹交还给她,眼对眼的瞬间,顿住了话,一双如梦似幻的眼眸忽地闪过他的脑海,与眼前这双彷佛深不见底的黑瞳相互重叠,却似乎又有些不同……他几乎无声的低语,「无涯海……」
「将军?」见他迟迟没接下去说话,她疑惑的唤了声。
他回过神来,移开眼,充满歉意的说:「冒昧了。」这样一直盯着一个已婚女子看是非常於礼不合的。
她的眼底闪过了些什麽,但是无人察觉,默默的接过布匹,站起身,又朝他微微福了个身,打算离开。
「等一下。」想都没想,他开口叫住她。
夏语冰停住动作,一双黑眸直勾勾的看着他,「将军,你还有事?」
他露出对自己竟然会开口叫住她的讶异表情,然後有些犹豫,有些懊恼,最後还是开口问道:「姑娘,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她一脸茫然,「什麽?」
他暗自吸口气,摇头,彷佛在笑自己的多想。「没什麽,是我误会了。」
那双萦绕梦里的眼眸怎麽可能是真的?更何况梦中的脸孔并不真切,随随便便就将那双眼眸套到一个女子的面孔上,实在太过不切实际,是他多想了。
像是读出他的想法,她的眼底深处再度闪过些什麽,仍旧无人察觉。
他当然不认得她,因为他根本没真正见过她,如何识得?但是即使他化成灰,她也绝对认得出他。
她注视他半晌,忽然朝他嫣然一笑。
他一怔,不禁为之屏息。
在场的所有人也同时被那一抹笑夺去了目光,那简直是足以倾城的一笑啊!
只有布庄掌柜心里一抖。小姐……发怒了?而且恐怕是非常、非常的生气。
小姐平常根本是不笑的,如果笑了,肯定是因为她的情绪出现了不寻常的异状,而此刻竟然展露出那般绝美的笑颜……恐怕是她发怒的徵兆。
没再多说任何一个字,也没再给予任何反应,夏语冰盈然转身,没入街道旁的人群当中。
奉稹剑注视着她的背影,梦境中的那双黑眸再度浮现脑海,竟然与刚刚那名女子的黑眸毫无误差的相互重叠,并鲜明的镶嵌在一张美丽的脸孔上……
一旁的副将军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赶紧上前,提醒道:「将军,皇上还在等我们哪!」
他依旧注视着那名女子消失的方向,微微沉吟,然後开口,「嗯,走吧!」随即俐落的翻身上马,离去,不再留恋。
不一会儿,大批军队渐渐的远离。
布庄掌柜默默的退入店舖里头,然後走上二楼,又悄悄的走到面对大街的窗户边,站到夏语冰的身旁,按捺了半晌,实在忍不住好奇,低声问道:「小姐,你认识他?」
毕竟她刚刚的言行举止实在太不寻常,虽然她身为骗家此代师尊的女儿,但是专长不在骗人,而是另有特殊才能,当然,骗人的能力也不差,不过她的个性太冷、太傲,不是那种舌粲莲花型的骗子,而是另一种沉默是金的骗子,也就是说,旁人永远看不出来她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她的言词语句中恒常藏着七分真、三分假,所以更加难以分辨她究竟是不是在骗人。
不过就因为她这种似真似假的骗法,所以当她有骗人的意图时,就连他们骗家自家人都难以察觉出来。
「嗯。」夏语冰淡淡的回应,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眸光直直穿过窗户的缝隙,始终定在渐行渐远的奉稹剑身上。
「他是……谁?」布庄掌柜小心翼翼的问。
「我的丈夫。」她的语气依旧平板淡然。
「嗄?」布庄掌柜讶异的大叫,细小的双眼倏地圆瞠,惊诧到了极点。
小姐已经成了亲?还是个堂堂将军夫人?什麽时候的事?真的假的啊?她该不会是在骗他吧?
骗家众弟子分布在一般百姓与江湖之中,各阶层领域都有他们的踪迹,通常他们会以另一种不同的身分出现在世人的面前,绝不会轻易透露自己骗家人的身分──他们可都是绝顶的骗子啊!
而各人之间也不会过问彼此的身分与生活,只有当发生事情时,比如说这次四家的比试,才会动用到他们的联系网络进行事情的联系,而他就是那些联系人的其中之一,虽然与小姐没有太过密切的交集,但是从她平常来布庄时的打扮看来,怎样也想不到她竟然是个将军夫人!他还以为她梳起已婚女子的发髻与朴素无华的装扮,全是为了避免她的美貌所会引来的注意与麻烦哪!
夏语冰的神色始终淡漠,等到完全看不见奉稹剑的身影,也没给任何解释,转身便下楼,离开布庄。
布庄掌柜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始终合不起来。
直到一段时间之後,他才猛然想起来,不对啊!如果小姐真的是将军夫人,为何那个镇北将军竟然认不出他的妻子?她果然是在骗他吧?是吧?
(四)
※※※
由於奉稹剑长年在外征战,以往奉府看起来只是一户寻常的官吏府邸,少有人登门拜访,门可罗雀,然而现在却是挂满了大红的灯笼,以示欢迎与庆贺。
今天回到京城之後,奉稹剑便直接进宫去面见圣上,受封侯位,并得到许多赏赐,晚上在皇宫内设有晚宴款待大批将领军官,他一直在皇宫待到了深夜,才得以回府休息。
不想再让府里的人多费精神迎接他,他事先便要奉府总管暂不告知他要回府的消息,所以深夜时分的奉府门前,只有总管与两名家丁迎接他。
他走进大厅,落坐之後,看向总管,「俞叔,这三年来辛苦你了。」
「是小的该做的。」俞元嘉恭谨的说。
「府里头都还好吗?」
「是,一切都很好。」
他点点头,真心的开口,「俞叔,其实不只这三年,自从我从军之後的这些年以来,府里的一切都有劳你担待了。」
「小的不敢当。」
俞总管个性耿直忠心,他在外地征战的这些岁月,一直替他守着奉府,处理奉府的大小事情,是他全心信赖的老总管。
他温和的浅笑,神情放松的说:「不过今後情况将会有所改变了,皇上似乎有意将我留在京城,我想,如果没有其他变数,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征了。」
「那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俞总管大喜,脸上有着感恩与欣慰,「老爷和夫人在天之灵,也一定感到相当高兴。」
奉家老爷在朝廷担任官职,一生清廉正直,只有少爷一个儿子,少爷承袭老爷的性格与良好的教养,为人同样刚直稳健,甚至待人处世比老爷更加圆融有智慧,可谓青出於蓝。
少爷年少时期便展露出不凡的武学战略才华,智勇兼备,十五岁就投效於旭王爷麾下,离家随着军队南征北讨,後来屡建奇功,成为军中大将,而这次终於与各外族取得和平协议,结束边关多年来的紧张情势,并得以安然无恙的归来,实在是奉家的光荣与福气,他也深感欣慰和与有荣焉。
但其实他一直希望少爷能够回到京城安顿下来,让他不必再日夜担忧少爷的性命安危,毕竟奉家只有少爷一条血脉,他现在只希望少爷能尽快有後,最好能够一次生个十个八个小娃娃,让奉家开枝散叶,少爷都已经二十有七,甚至也已经娶妻多年了……啊!
「对了,少爷,有件事……」俞总管欲言又止。
「怎麽了?」
「嗯,少爷,今晚你打算睡在……哪里?」
「哪里?」奉稹剑不解。
「你预计睡在以前的寝房?还是……还是三年前特地安排的新房?」
「新房?什麽新房?」
「呃?」俞总管错愕,「少爷,你忘了你已经成亲了吗?」
「成亲?」他也同样愣诧,然後立即回想起三年前发生过的事,惊讶的问:「我不是已经写了休书要你交给夏小姐吗?难道夏小姐现在还在府中?」
三年前,边关情势变得相当紧绷,他奉命镇守边关,出征在即,正忙着处理出征前的所有事情,却突然有一名女子拿着已故双亲的书信上门,信上说明两家双亲是旧识,奉父曾允诺两家结亲,女子的双亲在不久前骤然病逝,她一人孤苦无依,便想要来投靠奉家,并希望奉家实践当年的允诺,娶她入门。
虽然信上的确是他父亲的用词和笔迹,她也带有奉父给的信物,但是他的双亲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这件事,教他感觉事情有些古怪,因为这绝不是他个性严谨的父亲会有的行事作风。
但是无论如何,那名女子处境堪怜是真的,他不忍心拒她於门外,便当机立断,决定娶她,实践父亲的承诺。
然而三年前边关战事相当紧张,一支外族大军急攻边关,敌军大将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可能回不来,包括他自己。
所以他虽然决定娶她,却不打算「真的」娶她,成亲只是一个形式,一个过渡手段,为的是保障她往後的生活。
他选定在出征前夕成亲,然後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离开了京城──他当时忙於出征的事宜,她的人是俞叔见的,她的信是俞叔代转的,他从头到尾没有见过她本人。
不过他本来就不打算见她,既然他当时已经有回不来的觉悟,又何必耽误她的人生?对那时的他而言,她只是一个突发事件,并不包含任何个人的情绪,甚至情感。
他交代俞叔,奉家会提供她一切应有的保障与庇护,让她衣食无虞,并且永远不必担忧往後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只有少数几名嘴严又忠心的家仆知道他们成亲的事,他要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准对外宣扬,为的就是让她日後可以以奉家养女的身分出嫁,奉家会提供她所需的嫁妆,而她也依旧是清清白白的身分。
他记得那名女子的名字是……夏语冰。
是了,就是这个名字。
三年前,从他知道她的存在到离她而去,不过短短三天时间。
「嗄?」俞总管更加诧异,瞪直了双眼,「少夫人……呃,夏小姐重情重义,不愿离弃少爷而去,那年你出征的隔日,我便将休书交给她,而她也立刻写了一封文情并茂的长信给少爷,少爷不是有收到那封信?然後回信要她等你回来吗?」
「没有。」奉稹剑十分确定,「我没有收到任何有关夏小姐消息的书信,更没有写任何书信寄给夏小姐。」
「咦?」俞总管惊诧得脸色微微发白,手足无措,「可是……可是我明明收到了少爷的回信,要我好好的安置少夫……夏小姐呀!」
「不可能。」他十分肯定的说。
「那封信……对了,我有好好的收着,这就去找出来。」俞总管慌忙跑出大厅,去找那封信。
「俞……」奉稹剑来不及叫住他,看着已经空了的大厅门口,微微敛起眉头,开始思索目前的状况。
他完全没想到三年前的那桩婚姻仍旧存在,更没想到因为一个莫名吊诡的阴错阳差,使得一个女子为他空等了三年光阴,在他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
而她呢?她是用什麽样的心情在等着他?
好一会儿,俞总管捧着一个信盒,缓慢的走了回来,却仍是一脸焦急慌乱,信盒里全是他保存下来的重要信件,却独独少了少爷回信的那一封……怎麽会不见了呢?明明他就好好的收着呀!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去动这个信盒,怎麽信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少爷,我真的有收到你的回信啊!」耿直的俞总管急得五官都揪成一团。
奉稹剑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说道:「俞叔,没关系,别紧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既然夏小姐现在还在府里,自然以礼待之,那之後……」他微微沉吟。
「少爷?」
「俞叔,成亲的消息仍旧保密吗?」
「是,这是当然。」
俞总管明白少爷的良善心思,为了夏小姐的名声,成亲的事实一直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也明白当时是情况特殊,所以时至今日,别说奉府外头的人不知道,就连府里头的人也没几个知道他们其实已经有个将军夫人。
奉稹剑点头,「今晚我先睡以前的寝房吧!这件事,改天等我与夏小姐谈过之後再作决定。」
现在已经不是单纯解决问题而可以不含任何情绪去处理的状况了,更不是他可以说了就算的独断军令,她为他浪费了三年光阴,无论是不是误会造成的结果,他都对她有了难辞其咎的责任。
「是。」
「这件事也仍旧别多声张。」
「遵命。」
回到寝房歇息,奉稹剑的眉头仍旧微微蹙起,真的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娶妻三年了,甚至从没见过他妻子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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