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剩下21个小时零46分钟了。
帐篷里一片死寂,偶尔听见湖水“咕噜”响一声。
我发觉一个问题,自从季风说了这个坏消息之后,吴珉也不嘟囔了。
孟小帅抓住我的胳膊摇了摇,很绝望地说:“周老大,你说怎么办啊?”
我说:“我想想,大家都想想……”
孟小帅病急乱投医地看了看白欣欣:“白欣欣,你出个主意吧!快点儿!”
白欣欣说:“我说了也没人听。”
孟小帅说:“我他妈听!”
白欣欣说:“季风,你住那个古墓离这儿多远?”
季风说:“我天刚黑就逃出来了,走到现在才到你们这儿。我想我是迷路了,令狐山带我走过,直线距离也就七八公里。”
白欣欣说:“你带我们去,把他们的老窝端了。”
季风说:“那里只有4个类人。”
白欣欣说:“我们从此就有住的地方了啊。”
季风说:“古墓的条件还不如我们帐篷。”
白欣欣说:“他们至少有吃的。”
季风说:“他们的给养也断了,维持不了多久。”
章回小声问我:“周老大,天亮我们还走吗?”
我说:“走。”
章回说:“以逸待劳会不会好些?”
我说:“他们应该从地下冒出来,我们坐在车上才相对安全。另外,我们没有武器,而车是我们的武器。”
章回说:“懂了。”
我后悔了,我看过很多杂书,大多是文学的,我该多读写兵书。
孟小帅说:“什么时候出发?”
我说:“天亮。”
明天晚上才是最危险的时刻,我让大家睡觉,养足精神。我继续给大家站岗。
季风没有睡,她陪我站岗。
我们在湖边慢慢走着,好像都想不起要说什么。
天上的月亮细细的,有点微微发红。湖水就像凝固了,如同一个巨大的子宫,那些婴孩应该都在里面睡着。
我先说话了:“季风,你和令狐山……结婚了?”
季风笑了笑:“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跟他上床?”
我说:“好吧,我就是想问,你有没有被他糟蹋。”
季风说:“令狐山对我挺好的,一直照顾着我。我对他说,我会和他结婚,但是要给我一点时间……我真是这么想的,如果我一个人在罗布泊生活下去,只能选择他,我只是需要时间来接受他。”
我说:“浆汁儿呢?”
季风低下了头,半天才说:“她挺委屈的……”
我说:“你具体点。”
季风说:“那个类人叫宝珠。”
我说不出话来。
罗布泊有很多古墓。
类人没有等级之分,唯一的等级就是年龄。
因此,最老的类人,住在规模最大的“房子”中,疑似西域小国国王的墓葬。半老不老的类人,住在中等规模的“房子”中,疑似达官贵人的墓葬。年轻的类人,统统住在规模最小的“房子”中,疑似低级官吏或者士人的墓葬。
季风告诉我,她住的是土洞墓,疑似汉代的,四周的墓壁材料为白膏泥和木炭。分为前室、中室、后室和棺座,两旁总共10个侧室。
一个类人住在前室,另一个类人住在中室,浆汁儿和宝珠住在后室左首的一间侧室里,季风和令狐山分别住在后室右首的两间侧室里。
类人们改造了古墓,通风性能良好。
他们同样喜欢和需要氧气,他们只是可以保持长久不呼吸,处于一种紧张状态。
令狐山和另外的类人就睡在胡杨木棺椁内,棺椁外包着完整的牛皮,下面铺满了碎石子。
季风住的是一块石墩垫起的床板上。令狐山专门给她弄来羊皮褥子,还有一床很现代的蚕丝被。
季风回到古墓的时候,浆汁儿已经在古墓里了。
她们看到了对方,又惊讶又开心,聊了几个钟头,分别讲了各自经历的事儿。她们终于有了个伴儿。
从此,季风就在那个不见天日的阴暗古墓里留下来。
她离开吴城,离开人类社会,只带了一个很小的背包,里面装着一些换洗的衣物,几样简单的化妆品,两包卫生巾,一部没有信号的手机。
她把这个背包放在床边,然后在光秃秃的土洞墓里躺下来,眼泪终于涌出了眼眶。
两个类人住在前室和中室,无疑是为了防止两个女孩逃跑。
前几天,浆汁儿听宝珠说,我们又回到了湖边,她很激动,却装得十分平静。那天夜里,她逃出去了。
浆汁儿和宝珠住在一起,当然是宝珠先发现的。
季风在睡梦中被吵醒,她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出去,看见中室亮着火把。宝珠和一个矮个类人、一个高大类人在。
令狐山随后也走过来。
宝珠对令狐山说:“她跑了。”
令狐山说:“什么时候?”
宝珠说:“刚刚。”
矮个类人看看季风,很敌意地说:“他们打断骨头连着筋,永远是一家人。”
令狐山看了看季风,季风握住了他的手,平静地说:“我和你是一家人。”
令狐山也握紧了她的手。
高大类人说:“去追。”
矮个类人说:“不需要了,反正她活不过三天。”
宝珠说:“我等不及了!”说完就要冲出去。
矮个类人很敏捷地拦住了他:“要统一行动。”
宝珠看了看令狐山,突然说:“今晚你跟她睡在一起。”
季风愣了愣:“为什么?”
宝珠说:“你也会逃跑。”
令狐山说:“我担保。”
宝珠冷冰冰地说:“年轻人,不要为任何一个人类做担保。”
令狐山想了想,说:“好吧,我跟她睡。”
令狐山说完,把季风拉回季风的侧室,然后就离开了,过了会儿,他扛着长长的胡杨木棺椁走进来,把棺椁放在了墓壁下,笑了笑说:“我们不是看守和囚犯的关系,是公主和仆人的关系。需要什么,你尽管吩咐我。”
季风说:“我需要你睡觉不要打呼噜。”
就这样,令狐山住进了季风的“房间”。
熄灭火把之后,墓室里就像地狱一般黑。
季风突然问:“浆汁儿活不过三天,那是什么意思?”
令狐山说:“不关我们的事儿,睡吧。”
季风说:“我们?令狐山,你从来没把我当成你的人。”
令狐山想了想才说:“我只是不希望你难过!”
季风说:“你把我隔离在你们之外,我才难过。”
令狐山慢悠悠地说:“三天后的半夜零点,我们会把他们全部干掉。”
季风说:“为什么?”
令狐山说:“那不是我能改变的。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季风不说话了。
令狐山说:“我就知道不该告诉你……”
季风半天才说出两个字:“野兽。”
……
季风以为浆汁儿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没想到,第三天天刚亮,浆汁儿意外地出现在了古墓里!
住在前室的矮个类人看到浆汁儿之后,十分紧张,他没有理会浆汁儿,迅速爬出古墓查看,在确定浆汁儿并没有把同伴带回来之后,这才松口气,退回到了古墓内。
宝珠看到浆汁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季风和令狐山都走过来了。
宝珠问:“浆汁儿,这两天你去哪儿了?”
浆汁儿没有撒谎,她说:“我去看我们那些同伴了。”
宝珠又问:“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浆汁儿说:“这里是我的家啊。我只是回娘家看看,不行啊?”
宝珠一下变得很开心,他把浆汁儿拦腰抱起来:“哈哈,对,回娘家!回婆家!”
季风发现,浆汁儿的去而复返,改变了她们和类人之间的气氛,类人很明显地放松了对她们两个人的警惕。
这为季风逃走创造了机会。
这天上午,令狐山和矮个类人、高个类人外出了。他们有“工作”,那就是天天寻找新的墓葬。季风从令狐山的口中知道,人类在罗布泊发掘的墓葬不到全部的十分之一。类人要抢在前头找到这些墓葬,把随葬品变成他们的财富,把墓穴变成他们的房子。
古墓中只剩下季风、浆汁儿和宝珠。
下午,季风趁浆汁儿和宝珠说话的时候,她从作为储藏间的侧室偷了一些食物,放在了背包里。
天快黑的时候,令狐山一个人回来了。
季风问他:“你去干什么了?”
令狐山说:“开会。”
季风说:“开会?你说出这个词太萌了……”
令狐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很漂亮的梳子,举向了季风:“给你的。”
季风淡淡地说:“淘宝买的?”
令狐山小声说:“这是王后用的。”
这天晚上,令狐山依然睡在季风的侧室里,呼噜声很响。季风一直睡不着,在黑暗中眨着眼睛。半夜的时候,她要行动了。
她悄悄爬起来,并没有背包,轻手轻脚地走出侧室。
黑暗中,令狐山的呼噜声突然停止了:“季风,你去哪儿?”
季风说:“厕所。”
令狐山就不说话了。
季风在阴森的古墓里绕了一圈,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她睡觉的地方。
躺下之后,她注意聆听令狐山的鼻息,他鸦雀无声。
过了很久,季风再次爬起来,依然没有拿背包,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令狐山安安静静。走出侧室之后,她靠着墓壁,压制着喘息声,听。
令狐山没有说话。
她轻轻走回侧室,拎起背包,再次走出去。
令狐山真的睡着了。
季风慢慢慢慢爬向古墓出口,终于看到一块夜空了,她加快了脚步……
突然,有个人影挡在了她面前,把她吓了一大跳,猛地停下来,与这个人对峙。季风在低处,对方在高处,挡住了那块夜空,让墓穴通道变得更窄仄,更压抑。
过了一会儿,对方终于说话了:“你想逃出去?”
是浆汁儿!
季风赶紧说:“嘘……”
浆汁儿突然大喊起来:“令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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