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毛主席10日亲自跑到中央群众接待站会见前来报喜的革命群众,讲了这么一句发人深思的活:‘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看来,主席是下了最大的决心了。”
陈毅眯缝着眼睛盯着贺龙,一脸激动之色。
客厅顶端,一台电扇“吱吱”地响着,给屋子里带来阵阵凉风。但陈毅觉得身上还是热,热得叫人受不了。他使劲地摇晃着蒲扇,掀开衬衫扇着。也许,凉风也是一种原始的东西,它同样能给人带来力量和舒畅L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东西。
“贺老总,你要注意点。”陈毅在几位元帅面前随便惯了,说话从来不把门。“这一回毛大帅把林彪选为自己的接班人,这可不是小事儿。林彪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自私得很,也古怪得很。连罗瑞卿都栽到他手里了,你得注意点,别让他盯住你。”
贺龙说:“这个人和我从来不对劲,不过惹得我火了,老子才不尿他那一壶呢!”
陈毅嘘了一口气,埋怨道:“毛主席不放心的就是你这点。你看看,八届十一中全会以来,政治局的哪一位同志不是听主席的话下去批判工作组?8月4日,连朱老总都和康生、江青下去了,参加北大批判工作组的万人大会;总理晚上也去参加清华大学批判工作组的会,对革命师生表示支持。8月2日,小平和陶铸到了人民大学,陶铸说:‘郭影秋同志的问题,你们知道,充分地揭嘛!我们支持你们揭他的问题。苏联过去搞过二月革命,二月革命不行,再搞个十月革命嘛。’连小平也积极地支持学生们,你我不响应能行吗?”
贺龙摇摇头:“现在的头脑都热了,应该降高温。”
“搞好了可以升官,搞不好就丢乌纱帽。这就是这场文化革命的结果。唉,这场洪水笼罩了整个神州大地,闪电之下,令人心悸啊!”
直到疲乏向他们袭来,肌肉变得非常沉重,眼皮像坠上了石头那样很艰难眨动时,贺龙才告辞。陈毅望着他的背影,不禁为他今后的前途而担忧。他和林彪多次干仗,那个尖脸猴腮的接班人能放过他吗?
尽管他对自己的前途也毫无所知。
江青的房间位于整个建筑的一角,直接面对那条进出的水泥通道。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这里,从这里到宾馆门口的距离是1000多米。
她从窗口看到康生的车来了,立刻兴奋地对叶群说:“我们的肃反专家来了,他对付彭真和那几个黑帮头子是最有办法的。”
中国的政治斗争是外国的观察家和历史学家们很难预料和推测的,政治势力的较量扑朔迷离,难以捉摸。但康生却非常精通此道,因此,他时常有活儿干,因为他是职业肃反家。无论他什么时候接手一件专案,那个目标就一定得在共产党内消失。所以,在他鲜为人知的隐秘行动中,他总有干不完的活儿。
他一进来,就把一大堆材料抖出来了:
“看看吧,这下彭真为什么要跳出来对抗毛主席和党中央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康生板着面孔,异常严肃地说,“早在1953年,郑天翔被彭真调来北京,随后,由刘少奇支持,彭真提名刘仁任市委第二书记。这年3月18日,在第二届全国司法工作会议党员大会上,彭真胡说:‘谈到错误的责任,总的责任要记在毛主席的名下,但具体的责任还得下面分担。’这是公开攻击毛主席。4月25日,他又说‘扫除三大敌人残余势力这样一些大的运动,基本上已经结束,今后的运动就是大生产运动。’到了9月,第二次全国组织会议期间,彭真、安子文在少奇同志支持下,背着毛主席企图把薄一波推进政治局,而把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排斥在外。第二年:月,毛主席责令彭真在即将召开的七届四中全会上检查他在东北犯的右倾机会主义路线错误。彭真在东北犯错误被撤职后,在少奇同志庇护下拒不承认、检查自己的错误,反而与杨尚昆勾结,从中央机要室偷借走东北局1945到1946年间党中央的往来电报及信件,由他的老婆张洁清等人复制存起来,阴谋为自己翻案。”
叶群“啧啧”地惊叫起来:“真不得了,真不得了,这么多触目惊心的阶级斗争,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江青说,“康老最近抓彭真的专案,查出了不少问题。”
康生说:“1955年2月,彭真在中共北京市第二次宣传工作会议上,恶毒攻击毛主席,说:‘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骂陈独秀是机会主义’就是因为农民要土改,他不给农民土地,毛主席和陈独秀的区别,在于他有一个《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主张分给农民土地。”这年6月25日至7月3日,北京市召开第一届党代会,彭真故意隐瞒叛徒廖沫沙和赵凡的罪恶历史,把他们拉进市委当了委员。”
“啊呀,那个廖沫沙可是坏透了!”江青站起来,亮着嗓子喊道:“他早在30年代就是我的死对头,一直向港澳反动势力提供我的黑材料,你们一定要发动红卫兵小将,狠狠批斗这个牛鬼蛇神!”
“看来,彭真早就想拉拢少奇同志了。他在极力吹捧少奇的同时,也恶毒攻击我们毛主席。1955年12月份,他在北京市青年学生纪念‘12·9’20周年、‘12·1’10周年大会上,说什么‘好在那时候刘少奇同志从苏区赶到天津,很及时地纠正了这一地方刚刚萌芽的‘左倾’错误。在少奇同志的领导下,才喊出了‘拥护29军抗日’的口号。少奇同志的路线才是最正确的方向和最正确的策略。’到了1956年2月14日,他又配合赫鲁晓夫大肆丑化斯大林,说:‘苏联把斯大林神化了,当成偶象来崇拜,一切都听他的,人民都不动脑筋了。苏共二十大反个人迷信,有积极意义,解放了人的思想。赫鲁晓夫有很大的功绩,过去斯大林被捧为神,他把斯大林由神变成人。个人崇拜是一种思潮,各国都有,中国也有,天下没有不犯错误的圣人,马、恩、列、斯犯过错误;毛主席也犯过错误,毛主席的错误可以一火车一火车地拉。’他还伙同周扬等人大叫要接受斯大林的教训,不要再突出个人了,不要再喊活着的人万岁了,以后不要叫什么毛泽东思想了,就叫‘毛泽东同志著作吧’。你看他的反革命气焰嚣张到了什么阶段!”
叶群气呼呼地站起来:“我和林彪同志抗战胜利后刚到东北,就和那个彭真干上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哟,整天正经事不干,专搞歪门邪道,想和蒋介石谈判,到国民党政府那里去做官。”
“想招安!”江青提示道。
叶群连忙点头:“不错,就是想招安。林彪经常和他吵架,几乎要打起来,林彪说:‘我们只有打,打到底,把蒋介石打倒了才会有国内和平,如果帝国主义敢于发动战争,我们就坚决地和它打;只有世界上没有帝国主义了,才会有世界的永久和平。’要不是党中央及时地撤了彭真的职务,东北不会有那么大的胜利。1949年4月21日,毛主席发出了‘向全国进军’的命令。林彪同志率领四野于5月14日在武汉以东地区强渡长江,以后风驰电掣,以摧枯拉朽、秋风扫落叶之势,接连解放了武汉、湖南、广州、桂林、南宁等地,最后,红旗插上海南岛。”
江青说:“林彪同志可以说是执行毛主席战略决策的光辉典范。这样进行宣传,只要全会接受了我们的观点,就能保证在选政治局常委时,林副主席的接班人地位顺利确立。”
“我主张彭真的罪行材料印发下去。”康生说,“每个与会者都人手一份,这样明打彭真,暗扫少奇同志,也等于给大家打个招呼。”
江青咯咯地笑了:“康老不愧是个智多星,每个主意都出到了点子上,见解就是比别人高一筹。我完全赞成这个主意,立即印发材料,让与会者都知道彭真和那个刘少奇是一伙的。不过,此事不要宣传,只我们俩知道就行了。传出去容易被别人利用。”
叶群说:“材料一下达,我保证会对全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推动作用。”
康生笑了:“好,那就定了!”
会议完全按照毛泽东的设计顺利进行着。
8月12日,这次全会举行闭幕式。
上午,在有关人员反复酝酿的基础上,就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候选名单进行选举。
刘少奇接过选举名单后,脸刷地变白了,他的名字一下子由第二位退到了第六位,党内政治局常委的名单顺序是这样排列的:毛泽东、林彪、周恩来、陶铸、陈伯达、刘少奇、邓小平、康生、李富春、朱德、陈云。
由于已经进行过事先讨论,所以选举进行得很顺利,几乎没费什么周折。显然,刘少奇、邓小平的选票大大下降。
当政治局常委们进入会堂时,刘少奇被一名高大的工作人员拦阻而退到了后面,然后被引到了指定的位置上。他很清楚地注意到了其他常委的脸都朝他转了过去。毛泽东坐在主席台的正中央沉思默想。所有到会的成员使劲地朝他鼓掌、欢呼。
周恩来宣布:“今天是会议的最后一天了,现在请毛泽东主席讲话。”
毛泽东的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一下,柔和的目光不断地扫视着会场:
“同志们,刚才选举了一下,突出了年轻人,我看是个好现象。革命总是要让年轻人上嘛,这是正常的,不要大惊小怪。这次全会上提到了党的九大。关于第九次大会问题,恐怕要准备一下。什么时候召集的问题,已经议多年了。八大二次会议到后年就十年了,现在需要开几次大会,大概是明年一个适当的时候再看。现在要准备,建议委托中央政治局同它的常委来筹备这件事,好不好?”
林彪冲着毛泽东连连点头:“好!好!主席的建议非常正确。”
周恩来说:“时机已经基本成熟了,再拖下去对工作没利,也不符合党章嘛。”
康生越过刘少奇,伸出一个指头说:“再过一两年召开最好,文化大革命的运动就可以初见眉目了。”
陶铸笑出声:“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今年年底就可以见眉目。”
毛泽东摆了一下手,会场上又安静下来,他继续说:“十六条大家都看了吧?大家一致通过的。至于这次大会所决定的问题,究竟是正确的还是不正确的,要看以后的实践。我们所决定的那些东西看来群众是欢迎的,比如中央的一个重要决定,就是关于文化革命的,广大的学生和革命的教师是支持我们的,而过去那些方针广大的革命学生和革命教师是抵抗的。我们是根据这个抵抗来制定这个决定的,但是究竟这个决定能不能执行还要靠我们在座的和不在座的各级领导去做。”他的左手向前用力一推,目光停留在李雪峰的脸上。
李雪峰正用钢笔在笔记本上作着记录,恰巧抬头看到毛泽东的眼睛,显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他向毛泽东点点头,表示一种理解。
“比如说依靠群众吧!”毛泽东把脸转向周恩来和陈伯达,决不要以为决定上写了所有的常委,所有的同志就都会实行,总有一部分人不愿意实行,可能比过去好一些,因为过去没有这样公开的决定,并且这样的决定有组织上的保证。这回组织有些改变,政治局委员,政治局候补委员,书记处书记,常委的调整就保证了中央这个决定以及公报的实行。”
江青坐在第四排的左边悠闲地打量着主席台,她那微微凸出的眼睛在刘少奇、邓小平、朱德等人脸上扫来扫去,看到他们沉默、忧思的面孔,心里一阵阵感到格外的舒服、解气。几个月来,她的气势,还真维护了造反的学生们包括中央文革小组在内的权利和安全。而毛泽东的身份,是决定性的威慑作用。可是,江青毕竟是江青,当她看到十几年来一直在她头上指挥、批评的中央领导,竟也被她训斥得哑口无言,甚至低头认错,岂能不感到一种崇高的胜利感?大旗一挥,应者云集,她发誓“豁出去了”,一定要在这场革命中大显身手。但是,任何造反的先锋都有重围之困,甚至越往上阻力越大,江青果然有股倔强劲,她大讲不怕明枪,也不惧暗箭。要剐有肉,要杀有头,叫我改弦易辙去保那几个糟老头,那是白日做梦!
“江青同志,你听主席讲得多么明确,肯定下一步还会有阻力。”列席会议的张春桥说。
“来吧,谁敢和中央文革抗膀子,除非是蒋介石派来的狗特务、汉好、走狗!”江青用左手飞快地把头发往后一拢,“究竟谁正确谁错误不能由他们说,而应当由广大师生、小将和我们定,谁要是再对革命小将指手划爪子,我就豁出去和他们拼了!”
毛泽东的话题转到了另一点,他说:“对犯错误的同志要给他出路,要准许改正错误。不要认为别人犯了错误就不许他改正错误。我们的政策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和‘一看二帮’,‘团结--批评--团结’嘛。我们这个党是不是党外有党?我看是党外有党,党内有派。有人就说:‘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我们共产党也是这样。你说党内无派,它就是有,比如说群众运动就有两派,不过是占多占少的问题。如果不开这次会再搞几个月,我看事情就要糟得多,所以这次会是开得好的,有效果的。”
王力紧紧地盯着毛泽东的嘴巴,生怕漏掉一个字。他费尽心思分析着毛泽东的每一句话,琢磨着他的真实含义。这些天来,江青的强硬态度,使他也受了影响,老笔杆子们的骨头,仿佛一下子硬挣起来了,在原先的中央领导人面前也敢高谈阔论了,更何况他与每个常委都有一层特殊关系?他使用了侦察兵的计谋,利用中央文革成员的地位,打听着各地区各单位各部门的运动动向和领导人踪迹,分别向常委个别通报一下情况。他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施展自己才华的时机。
邓小平两三天前,就感觉到了一种晾。哼,晾就晾,搁就搁,我不稀罕也不在乎!乐得清闲打打桥牌,下下棋,逗逗孩子,看看小人书,就像退休老人一样,保养保养身体长长寿也好嘛。
周恩来见毛泽东讲完了,就转身问其他常委:“其他同志谁还讲?”
毛泽东说:“伯达同志是中央文革的小组长,还是由他来讲讲吧。”
“主席,我不讲了吧,我的话也不好懂,同志们听起来吃力,再说大家讲得已经够深刻,够多的了,我再讲也不好。”陈伯达还在推辞。
林彪说:“八届十一中全会的议题就是讲文化革命,你不讲等于失职啊!”
这下,陈伯达被僵住了,只好站起来:
“同志们,在我党历史上具有伟大意义的八届十一中全会已经接近尾声了。我很高兴,很激动。虽然我作为中央文革小组的组长参加了中央常委,但我这个组长,不过是个刘盆子。东汉农民起义时,要选首领,那时农民起义受封建正统思想影响很严重,非刘莫王,于是找了个姓刘的放牛的小孩子当王,那个小孩就叫刘盆子。我也成了刘盆子了,因为我多年来一直搞文字工作,大家以为我是文化工作的内行,其实我还是个小学生。好在我们有了文化革命的决定,即十六条,我们就靠这个夺取胜利吧!”
江青在后面听着坐不住了,她小声地骂道:“天哪,这个老夫子在胡说八道什么呀!在这么严肃的会上怎么能这样讲呢!”
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绝大多数参加会议的人,几乎都没听清陈伯达的话,但是刘少奇听清了,只是他没有表露神色而已。
林彪侧着身子和毛泽东小声嘀咕了几句,又征询了周恩来的意见,最后将麦克风摆弄了两下,说:“同志们,中国共产党第八届中央委员会第十一次全体会议已经胜利地结束了。这一次会议,从头到尾都是主席亲自领导的。今天,主席又在会议上对我们作了极为宝贵的指示。这次会议解决了重大的问题。在这次规模伟大的文比革命中,发生了严重的路线错误,几乎扼杀了这一革命,使之停顿下来,中断下来,倒退下来!”
这时,林彪显得很激动,张了张口,几次想说什么又没接上话茬,使会场上的气氛很紧张。
李雪峰瞟了刘少奇一眼,发现他的眼神里出现了少有的烦愁神色,发灰的鬓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显得苍白。
邓小平端坐在主席台有侧,纹丝不动,仿佛压根儿就没发生什么突发事件。
林彪抬起右手,一边比划着说:“在这种危险的时候,主席出来扭转了这种局势,使这次文化革命能够重整旗鼓,继续进攻,打垮一切牛鬼蛇神,破‘四旧’,立‘四新’,使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除了物质的发展外,精神上、思想上得到健康的发展。今天又把组织机构解决了,保证了我们今后工作能够更加落实。”他看了看四周,目光停留在毛泽东身上。
毛泽东沉着面孔,没有任何表示。
林彪宣布:“现在如果是没有别的问题,就宣布散会。”
大厅里爆发出常规性的掌声。但这种掌声对列席会议的中央文革全体成员,中央有关部门的领导人和首都高等院校的师生代表来说,却是由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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