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毛泽东的亲自主持下,上午刚刚通过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叶剑英就来到了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刘志坚的房间,摸着胸脯说:“好哇,只要军队乱不起来,我就放心了。”
刘志坚是全军总政治部第一副主任,主管总政的宣传、文化工作,早在上个月毛泽东委托陈伯达起草这个文件时,他也参加了讨论和修改工作。按照叶剑英、徐向前、陈毅、贺龙和聂荣臻的意见,强调军队的特殊性,同陈伯达、江青展开激烈的争论。原先,这个《决定》共有23条,陶铸、王任重、张平化等人修改为15条,陶铸左说右辩,征得周恩来的同意,删去了“黑帮”、“黑线”等提法和若干内容,增加了一些限制性的规定,如:“在报刊上点名批判,应当经过同级党委讨论,有的要报上级党委批准。”“对于有贡献的科学家和科学技术人员,应该加以保护。对他们的世界观和作风,可以帮助他们逐步改造。”
刘志坚隐隐感觉到,中央文革小组并不是铁板一块,内部同样充满着矛盾和斗争。不过,在他看来这是正常现象,并不奇怪。
当陈伯达提出“部队军以上单位也应该开展四大,彻底大乱,搞好文化革命”时,刘志坚说:“最好不要在决定上这样写,特别涉及部队不能用这种语言,部队的文化大革命,还应该按军委的部署进行。”
陈伯达发火了:“那你说部队这一条应该怎么写?总不能把军队列在决定之外吧?”
刘志坚想了好久,起草了这么一条:“部队的文化革命运动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按照中央军委和总政治部的指示进行。”
他的意见得到了周恩来、陶铸。王任重的支持并上报了林彪,于是15条增加为16条,并且被全会通过。叶剑英听完汇报后,高兴地说:“你这样做得对,我给你记一功。今后你在中央文革小组,要作好我们的代言人,处处事事要替军队考虑。老夫子和江青及那些秀才们,写文章可以,搞实际工作就不行唆。你要不帮助他们把把关,非出乱子不可。”
刘志坚说:“请叶帅放心,我坚决作好代言人的工作。不过,如果因为我这个人跟不上文化大革命的形势,犯了错误,被撤了职,甚至杀了头,只要军队保持不乱,我心甘情愿。只需叶帅和诸位老总替我主持一下公道。”
叶剑英笑呵呵地说:“行,我保你!出了天大的事只要我给你向毛主席说一声,就化险为夷了。就像这一次军事院校撤工作组问题,毛主席不是完全听我们的吗?你放心,我们不是刘少奇线上的,我们完全是毛主席的嫡系。”他说这话时,故意压低声音,增添了它的神秘性,使俩人都笑了。
原来,刘少奇、邓小平决定向首都大专院校派工作组时,军队系统的院校也由军委和总政派了工作组。毛主席愤然批评工作组,中央下令要撤,军队怎么办?
8月3日,周恩来给叶剑英写了一“封信,请军委考虑军事院校是否也撤销工作组的问题。叶剑英拿上信来找刘志坚商量,刘志坚说:“在这种形势下,军事院校工作组不能不撤,但我们同时还要想出一个有效的办法,来保证军事院校的运动有领导地进行。”
叶剑英不愧是参座出身,马上有了主意:“我看你和肖华立即召开一次总政党委会议,定出三条:一条是军事院校工作组也要撤销;第二条规定军事院校的文化大革命还是要在党委领导下进行;第三条在必要的时候,规定上级还可以派人到学校去。你们决定后用电报的形式给我,我通过林彪同志让主席批一下。”
刘志坚很快照此办理。恰巧毛泽东昨天主持中央常委开会,叶剑英把电报交给林彪让他转给毛泽东,毛泽东当即批示:“此件已阅,很好,同意发出。”
提起这件事,刘志坚心服口服了:“我看得出来,毛主席对你是非常信任的,夸你是‘诸葛一生惟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我今后是跟定你了。”
“跟着我有饭吃哟。”叶剑英开起了玩笑。
刘志坚指着刚刚通过的《决定》说:“里面的第四条说要去掉‘怕’字。不要怕出乱子。并引用了主席关于革命不能那样雅致,那样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的语录。我是不同意的。为此我和陈伯达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叶剑英“噢”了一声,显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认为这是毛主席过去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讲过的话,现在引用,搞得不好,群众就会在运动中拿当年贫苦农民对待恶霸地主的办法,来对待他们本单位的领导干部,来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刘志坚说。
叶剑英连连点头:“你的意见对!你的意见对!”
“但陈伯达还是要坚持写上。他说:革命就不能怕乱,毛主席的话没有过时,文化大革命也不能文质彬彬。因此,把我的意见否定了。”刘志坚显得有些遗憾,“我怕这一条会在群众中起了负作用。”
叶剑英沉吟一会,说:“我们只能在军队系统作些必要的限制了。我认为,应该很快起草一些文件,比如关于各总部、国防科委、军种兵种机关必须经常保持战备状态的规定呀等等,这些都需要以命令的形式规定下来。不然,有人又会钻空子。”
刘志坚非常赞同地点头:“对!”
8月8日,当喧闹了一整天的首都沉寂下来,满天星斗笼罩了大地时,中南海里却华灯大亮,笑语盈盈。怀仁堂里,中央文革的成员们三三两两,高声议论,毫无顾忌地斥骂着刘少奇、邓小平等几位中央领导干部。
当陈伯达、江青陪着林彪进来时,在场的中央文革小组成员不约而同地全部起立,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林彪笑容满面,迈着十分自信的步履走到康生跟前,说:“康老,又是几个月不见了。”
“可我总觉得你随时都在和我们并肩战斗。”康生诙谐地说。
江青笑了:“还是康老说得好,林总和我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我把尊神请来了。”
林彪又朝王任重、刘志坚、张春桥这边走来,尽管他同地方的几位秀才很陌生,但他还是表现出了相当的亲热。
陈伯达说:“这仁是我们小组的副组长,都是挑大梁的。”
林彪和谢镗忠、尹达、王力、关锋、戚本禹、穆欣、姚文元都一一握手后才坐到了他们的中间,随口交谈起来。
江青说:“林彪同志6号才从大连回来,昨天和主席谈了话,今天晚上就要来看望大家,我代表中央文单小组对林彪同志表示衷心感谢。感谢他对大家的支持!”
掌声虽然不大,却充满着一番深情厚谊。
林彪始终面带笑容:“昨天,主席要我和同志们见面,认识一下这次文化大革命最高司令是我们毛主席。在毛泽东思想的旗帜下,在毛主席亲自领导下,同志们经过紧张的劳动,你们的工作碰到了困难,有很大的困难。运动开始蓬蓬勃勃、轰轰烈烈,中间泼冷水,泼下去了。毛主席又把局面扭转过来了,不然,文化大革命就会夭折、中断,资产阶级就会占优势,我们就要打败仗。现在重整旗鼓再进攻,消灭资产阶级思想,树立无产阶级思想,改变入的灵魂,把旧思想打垮。”
江青感到大为惊奇,林彪平时沉言寡语,没想到今天却非常健谈,而且讲得非常精彩:“思想改造、思想斗争是长期的,但中间应有大战役,大战役和小战役结合,正规战和游击战结合,总攻击与战术个争结合,这次是大战役,是总攻击。今后若干时期,还要出现大战役,大战役和小战役结合打到底。资产阶级思想存在一大,我们就要战斗一大,这个任务不是简单的,不是临时任务,不是短时期能够结束的。十六条讲:文化革命小组、文化革命委员会不是临时的,要长期存在,这种提法是正确的,正确地估计到斗争的长期性。这是一个长期任务,要连续打几仗,不是一个战役性的总攻击就能解决问题。战术性的战斗,每个时候,每个地方,每个问题上都有的。”
到底是军事家,讲文化革命也是充满了军事术语。陈伯达过去很少和他接触,对这位元帅的经历充满了神奇的感觉。看来,中央政治局常委内,只有他毫无保留地、旗帜鲜明地支持这场文化大革命了。乘林彪喝茶的时候,他问:“请问林总,你看我们这次运动的声势怎么样?”
林彪站起来,在大厅的中央站定了,他的神情显得很激动:“消灭资产阶级思想,改造人的灵魂,很不简单。没收资本家的财产容易,改造人的思想、改造人的灵魂是不容易的,需要经过大震动,像这次是氢弹、原子弹,震动人心。要在运动中把资产阶级反动‘权威’打倒,要使他们威风扫地,要弄得天翻地覆、轰轰烈烈、大风大浪、大搅大闹,这样就使资产阶级睡不着觉,无产阶级也睡不着觉。大家动脑筋,在灵魂上大震动,彻底打垮资产阶级反动权威,彻底建立无产阶级权威。”他诡秘地朝陈伯达笑了笑,“你们怕什么?反正军队是支持你们的!那几个搞资本主义道路的大官们跳不起来,他们没有军权!”
“一下子把众人说得眉开眼笑了。
江青可不是那种轻易被人说服的人。林彪的这句话反而把她提醒了:刘少奇、邓小平会不会也在军队问题上作文章呢?军委那几个老帅中究竟有多少是跟毛泽东走,有哪几个会跟着刘邓走?她并不摸底。在采取全会的重大措施之前,她曾反复思考,走这条路,究竟要花费多少的时间和精力,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江青不希望在此行动中打碎任何人的脑袋。
看得出来,中央文革的秀才们对这位瘦小苍黄的元帅是非常尊敬的,他们静静地听他演讲,没有半点不耐烦的表示。关锋、姚文元不停地在笔记本上作着记录。
林彪每次提到毛泽东的名字时,都显示出一种虔诚的样子,竭力想给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我是打仗的,对毛泽东思想拼命想学、想用,但是了解很少。毛主席说:破旧的思想,用新的思想来代替。新的思想就是毛泽东思想。我们要大学大立毛泽东思想,因为它是真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是最高水平的马列主义,是能够改造人的思想的马列主义。”他在讲述了一番毛泽东思想的重要意义后,话锋一转,沉下脸来:“过去中宣部不让印毛选、语录,他们是大错特错的。陆定一、周扬还有下面许多资产阶级代表人物,他们不想革命,也不让别人革命,他们名义上是共产党员,实际上是反共分子,名义上是革命者,实际上是反革命分子。不少人不能正确地评价主席思想,认识主席思想的伟大。毛主席是当代无产阶级最杰出的领袖,是最伟大的天才,有最高的革命责任感,最现实的革命精神。毛泽东思想经过长期革命斗争的考验,是无产阶级最高的理论,是世界上无产阶级最高水平的著作,是我们有史以来最高水准的著作。我们不以此为武器,为动力,不重视,就要犯大错误。中央政治局常委的一些人不重视这一点,就是很大的错误,如同苏联人民丢掉列宁主义一样。”
第二天一早,湛蓝的天空上,就悬挂起火球般的太阳,缕缕白云承受不住酷热,悄悄地躲得无影无踪。中南海那所“福禄居”的四合院内,浓厚茂密的松枝撑开了绿色的大伞,努力遮掩着耀眼的太阳。
刘少奇神情严峻地在树下踱着步于,刚刚打了一回太极拳,但思路怎么也集中不起来,总是惦记着中央全会的进程。所以,当陶铸赶来,向他传达了昨天晚上林彪接见中央文革成员时的讲话后,他的眉头拧成一个团儿。
“毛主席已经和我商定,由你兼任中央文革小组顾问,这是中央对你的信任。”刘少奇说,“尽管我在派工作组的问题上受到了主席的批评,但我还是努力认识这个问题,争取由不理解变成理解。希望你也多帮助我,跟上飞跃发展的革命形势。对了,林彪同志还讲了些什么?”
“林彪同志最后说:‘要贯彻执行主席提出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方针,还有很大的阻力,很多斗争。这是阶级阻力。阶级斗争,阶级碰到阶级,反动阶级有很多代表人物。要前进就要战斗。每一步的前进,就要经过一场战斗。每一步的前进,都要粉碎阻力,才能继续前进。’总之,他的讲话杀气腾腾,火药味十足。”
刘少奇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马列主义的理论是一门科学,对科学的东西只能实事求是地研讨,而不能空洞地喊口号,更不能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学说当成教条,也不能把毛泽东的著作和讲话当成教条。现在,党内把毛泽东思想当成教条的大有人在。唉,我们这个党真是多灾多难呀。”
陶铸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愁闷和痛苦,便安慰他说:“少奇同志,我希望你能想开点。有些事尽量少管或不管。现在,只要把身体保养好就行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刘少奇苦笑一声:“难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从身后的石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陶铸说,“你刚调到中央,许多情况还不大了解。你要多注意,有人也想搞你的鬼。我收到的这封匿名信,是一个动向。”
陶涛展开一看,气得眼冒火星:
“尊敬的刘少奇主席:我们向你揭发伪君子陶铸的儿个问题,由小见大,可以看出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在大革命期间曾因为吃了一顿馆子才打消从革命队伍里开小差的念头的陶铸,在担任中南局第一书记以后,一贯垂涎于酒肉。
1958年1月,陶铸到电白县去巡视,县委王书记张罗来山珍海味,设宴招待。陶铸眉开眼笑地说:‘你这顿饭搞得这样丰盛,是要求我解决什么问题吗?老实说来。’王书记说:‘想请求首长拨一些款搞水利。’陶铸哈哈大笑地说:‘给我猜对了,好,我来就是解决问题的,饭后再说吧。’果然,陶铸在打了牙祭之后,很痛决地拨了钱。
1963年冬天,陶铸又到湖南和广西视察工作。这一次,他一反常态,大谈‘勤俭节约’、‘生活朴素’,规定‘路上不许吃荤,只许吃青菜豆腐’。这一行人来到广西临桂县,县委事先不知道陶铸忽然‘吃斋’了,还是把鱼肉鸡鸭端了上来。陶铸见了,连声呵斥,责令县委马上端下去,炒几样青菜豆腐再端上来,搞得县委莫名其妙,以为陶铸真的‘吃素’了。谁知陶铸一到湛江,再也憋不住了,还未住下,就迫不及待地提议大开斋戒,来一个狗肉餐。
你看陶铸是不是两面派?”
陶铸看毕,连声叫骂:“这肯定是知情人干的,真是想不到来估不透,阶级斗争如此复杂,我的后院也不安稳啊!”
“不过,我相信你!你该怎么干就怎么办,不要怕,无非是丢掉这顶乌纱罢了。共产党人干事不仅要想到眼前,而且应看到将来;我们不能死后落骂名啊!”
陶铸也叹气了:“对这场文化大革命,确实是老革命遇到新问题。我在许多公开场合下都宣布,我的大字报可以贴,可以审查,可以批判。暨南大学有人写我的大字报,说我是牛鬼蛇神,我很欢迎这样的大字报,发扬大民主么。我不怕群众公开反对,就怕内部有人捣鬼。说来说去,我只担心江青。”
“哦,又是她!”刘少奇咬紧牙关,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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