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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少奇系列文集

  6月20日凌晨2点刚过,刘少奇刚和王光美通了电话,便收到了《北京大学文革简报(第九号)》。看得出来,满头银发的国家主席已经筋疲力尽了,在布置运动上历尽艰辛,两天两夜没睡好觉了。他问秘书:“各学校反工作组的逆流打下去了吗?”

  “基本上打下去了,但还有极少数的右派势力在活动。清华大学有个叫蒯大富的学生要夺工作组的权,很嚣张。”

  刘少奇边听边翻刚送来的文件,很快便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他没顾上再和秘书寒暄,坐回到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很认真地看起那份简报来:

  “6月18日上午9时至11时,全体工作队员正在开会时,在化学系、生物系、东语系、西语系、中文系、无线电系等单位,先后发生一些乱斗的现象。据我们初步了解情况,斗了四十多人。在这些被斗的人当中,有重点人,也有些有问题的党团干部和教师,还有两个反动学生。斗争时,发生了在脸上抹黑、戴高帽子、罚跪、少数人被扭打的现象。当时情况比较混乱。

  “事情发生后,工作组领导小组同志和各系工作组同志,立即赶赴现场,予以制止。张承先同志在两个斗争地方讲了话,当即得到绝大多数群众支持。11点以后,情况已缓和下来。下午以系为单位召开全体师生员工大会,工作组指出事件的性质是阶级斗争,这样乱打乱斗有害于革命运动,要警惕有假左派出现,个别坏人要追查责任。今后各工作组要加强领导,重申中央规定的八条,旗帜鲜明地开展反干扰斗争,把混进学生队伍中的一小撮坏人挖出来,以严肃处理……”

  刘少奇拍案而起:“真是无法无天!”

  作为国家主席,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国上上出现这种践踏法纪的野蛮行径。他每次激动时,胸脯总要隐隐发痛,好在这种常有的疼痛他已经习惯了。他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他知道,在这个充满阶级牛争的社会里,什么样的人都有,然而热衷于喧嚣、混乱、荒唐、残忍、害人的人几乎绝无仅有,但现在也出了不少这样的天才。他们甚至渴望那种在冒险中才能产生的高度兴奋和刺激。可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纪不应允许这类现象滋生。

  几乎未加思索,他便在简报上批道:“现将北京大学文化革命简报(第九号)发给你们。中央认为北大工作组处理乱斗现象的办法,是正确的,及时的。各单位如果发生这种现象,都可参照北大的办法处理。”

  直到秘书催他该休息了,他才回到自己的卧室,躺下来,合上眼睛。然而对他来说,入睡总是要花很长的时间。朦胧中,他总预测着将会有什么事情接踵而来。

  6个小时后,就在刘少奇的家里,举行了政治局常委的扩大会。

  邓小平、陈云、朱德、陈伯达、康生几乎是同时到了福禄居院内的办公室里,李雪峰早到10多分钟,已经向刘少奇汇报了这几天的情况,特别是6·18事件的经过。他们看到国家主席的面容非常难看,脸朝着李雪峰凝视了一会才转向他们。陈伯达本想说什么,看到这个情形喉结滚动了几下,硬把那些话吞进肚里,只是干咳了两声。

  “你们看到第九号简报了吗?”

  众人都点点头。

  “这是一起暴行,”刘少奇厉声说道,“是在工作组进校以后又发生的有损于中国在世界上的威望的丑闻。这是根本就不应该发生的。总理于6月16日率党政代表团访问罗马尼亚、阿尔巴尼亚和巴基斯但去了,要不他看到这份简报是会气昏的。”

  刘少奇的话音刚落,邓小平就开腔道:“这是一小撮右派在向工作组挑战,他们唯恐天下不乱,总想跳出来捣乱。我看这些右派的后面一定有一个地下的黑司令部。”

  “那问题就严重了。”康生冷若冰霜地说,“既然北大事件是反革命事件,那就应该严肃追查哆。现在不是张承先在那里掌权吗?他的领导一定很得力了。”

  陈伯达马上接着说:“既是反革命事件,一定有一个地下司令部,我认为应该追查。”

  这两个人这么冷言冷语地来这一套,反而使刘少奇的头脑冷静下来了。他把自己写的批语拿给大家传阅,他们都没有提出什么不同意见。

  “既然这样,那就以中央的名义批转全国吧。”刘少奇说,“让全国备大专院校的工作组都参照北大的办法去做。先制止自下而上的这种乱批乱斗的现象,道理很明白,乱批乱斗绝不是无产阶级的政策。你们同意这样做吗?”

  没有任何人反对。

  张春桥看到中共中央批转北大文革第九号简报时,已经是第三天了。

  经过八个多月的暴风骤雨,他已经从江青嘴里得到了几个明确的答案。这一段时间里,中央最高层发生了一连串大事件,使他神经都绷得要断了。有些事回想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一个又一个的强有力的政治人物突然倒台,而且下场又是那么惨,罗瑞卿从楼上跳下去的照片,使他至今心惊肉跳。这一系列的漩涡他都卷进去了,唉,真是精疲力竭啦。张春桥倒在锦江饭店高级套间的床上时想,赶快抓紧这个时间,睡一个安安稳稳的大觉,让神经彻底放松平静。这就再舒服不过了,这比神仙舒服,只有几昼夜不睡觉的人和长时间消耗脑力的人,才能感受到舒舒服服睡一觉,才是最高级的享受。想着想着,鼻子里钻进来那股男人的汗酸味道。他打了个激灵爬起来,就在这时姚文元进来了。

  “我从这份简报上看,北京的方针完全和毛主席想得不一佯。”张春桥睡意全无,他对政治有一种浓厚的兴趣,钻研起来是会连命都拼上的。“我看,那位中国的赫鲁华夫又要错误地估计形势,想搞第二个‘二月提纲’了。”

  姚文元当然知道他说的“中国的赫鲁晓夫”是指谁,他俩和江青一起议论中央形势时,常用这个词或“柯西金”、“米高扬”、“恩维尔”等外国领导人的名字来暗喻中央政治局的常委们。姚文元把简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问:“你说,这篇东西的要害是什么?”

  “打击左派,保护黑帮。”张春桥咬牙切齿地说,“主席反复讲放手发动群众,目的是充分揭开被他们捂了又捂的盖子,而他们设置一条又一条的清规戒律,矛头却完全是对着左派的。你看才斗了一次黑帮,他们就心疼得肉跳,迫不及待地要整‘反革命’或‘小游鱼’这不是要转移方向,专整左派吗?这和彭真要整左派的风有何不同?”

  “不过,我看赫鲁晓夫对彭真是很恨的,五月政治局会议毛主席让他主持,小平宣布开会,我就感到了主席的决策非常高明。”

  张春桥这时精神焕发,满脸放光,他说:“这正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的机谋之处。主席让他们在北京开会,自己留在南方调兵遣将,就是防止他们搞政变。康老负责印刷516通知时也动了脑筋,怕在中办印刷厂印会泄漏机密,让彭真一伙得到消息,故意在开会前才交到公安部印刷厂印刷。现在主席让我们起草文化大革命的文件,而且让我们绝对保密,我看就是对着中国那位赫鲁晓夫来的。”

  对于姚文元来说,再没有比今年5月4日至26日在北京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更为令他惊心动魄和震悸不已的事了。那是他第一次参加中央高层的会议,而且是面对面地和彭真、陆定一展开斗争的会议。在他看来,那次会议毛泽东安排得非常巧妙。整个部署是按照4月杭州常委扩大会议的决定进行的。会议由刘少奇主持,却由康生负责向毛泽东汇报请示,充当联络员的角色。出席会议的有中央政治局委员、候补委员和有关人员约80人。会场警备森严、极其机密,来往的车辆都要接受特别检查。彭真、陆定一被通知参加会议,当然坐在了被告席的地位。

  会议一开始,叫“介绍情况的座谈会”,由康生、张春桥、陈伯达讲话,清一色地揭露彭真如何对抗毛泽东关于批判《海瑞罢官》的一系列指示以及彭真、陆定一等人搞二月提纲的错误,并展开了激烈的批判。特别是当陆定一发言时表示他不了解他老婆写匿名信的问题时,林彪拍着桌子大骂:“你天天和老婆在一个炕上日吊,你能不知道?我想起来就恨不得枪毙了你!”

  三天座谈会一结束,会议转入讨论《中央通知》,会议的主持人实际上变成了林彪。提到对毛泽东的指示贯彻不力时,政治局常委都作检讨,唯独他没有。康生明确他讲出文化大革命就是要层层剥笋,一直挖出修正主义的老根。按照分工,周恩来主持对彭真、陆定一、杨尚昆、田家英四个小组的审查、批判部署,但很多事康生直接插手。

  所以,5月19日上午,彭真被迫站起来检查,刚讲5分钟,在说多到“至于搞政变、颠覆中央、里通外国等罪恶活动,我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至于我同罗瑞卿、同陆定一有没有反党的联系,请中央审查”时,康生马上站起来吼道:“你说这话本身就是反对中央的通知,你口口声声说拥护中央这个决定,决定里有一段毛主席亲自加的揭露睡在我们身旁的赫鲁晓夫的话,那就是针对你说的。这是最要害的,是通知的主要内容!林总昨天特别发挥了主席这个思想。你又怎么回答呢?你实际上是尖锐地同党、同主席、同林总对立!”

  没等彭真答话,林彪就说:“其实你彭真是做梦也没有忘掉搞政变、想杀人!”

  刘少奇也说:“彭真一贯反对我,是对我耍阴谋、搞诡计的。”

  整个会议紧张极了,连姚文元这个旁观者都出冷汗,也许,有那么一天他们也会临上这么一天,杀头、坐牢、老婆离婚、开除党籍,这难道是革命者非准备不可的吗?说不怕,怎能不怕?不过,只要言听计从地紧跟毛泽东,这些事是不会摊在自己身上的。也许,这一切果然全凭上天的旨意,他们总有一天会在自己的职业中殉职的,这也许是命中注定。不过,他感到不解的是,林彪这个人很特别,会议中他异常积极,他的发言一下子成了会议的基调。但是,政治局常委会他总是不参加。会后的活动,他也啥事不管,老给人一种云里雾里的形象,神秘得很!

  “文元,思想开小差了吧?”张春桥笑眯眯地说,“江青同志没有亏待你吧?是她亲自向毛主席保荐你当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的。直到昨天,老夫子陈伯达还向江青嘟哝:‘姚文元讲进小组会给人留下把柄,他父亲是叛徒,一旦让反对派攻起来不大好。’江青火了,瞪了他一眼:‘你父亲是什么人?如果我们连不唯成份论的政策都把不牢,还怎么带领大家干革命?’一下子把他弄了个大红脸。”

  这下,把姚文元的思路拉回到现实中来了,他感叹地说:“知遇之恩终生难忘,我这一辈子是下定决心跟着毛主席、跟着江青走的。”

  “可是如果这次文化大革命失败了,我们都是要吃家伙的。”

  “总不至于被逮捕吧?”姚文元忍不住嘲讽地问。

  张春桥笑了:“也难说,连江青同志都作好了杀头、坐牢、饿饭和与毛主席离婚的准备。”

  姚文元吓了一跳:“真的?”

  “这是她亲口给我讲的。”张春桥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在他脸上横扫,“怎么,吃政治这碗饭不容易哪,不冒险不行,不准备走艰苦的路也不行,革命是你死我活的大搏斗,光想升官发财可是不行哟。”

  几句话说得姚文元不好意思了。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遥远的事了。”张春桥说着走过去拍了拍姚文元的肩膀,“跟着毛主席,我们一定会不断胜利的。现在,我们最要紧的是见一次毛主席,亲自谈谈我们对北大简报的看法。这会帮助毛主席作出英明的决断的。”

  恰在这时,在他们谈话的这问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张春桥奔过去抓起话筒,他听了一会,并用标准的山东腔作答。姚文元从桌子那一边半闭着眼睛看他。

  “太好了!”张春桥兴奋地放下电话,走过来握住姚文元的手,故作神秘地说:“正想见毛主席呢,谁知毛主席也想找我呢,你看巧不巧?你知道刚才是谁来的电话?”

  姚文元莫名其妙地眨巴着眼睛问:“谁?”

  “江青!”张春桥说,“江青最近也收到不少材料,说北京大专院校的学生们都闹起来了,公开反对工作组。听说6月21日清华大学有位20岁的学生叫蒯大富,他公开写了一张大字报,说:‘革命的首要问题是夺权斗争,从前权在校党委手里,我们和他们斗,把它夺过来了。现在,权在工作组手里,那我们每个革命左派就应该考虑,这个权是否代表我们,代表我们则拥护,不代表我们,则再夺。’这等于向工作组下了战书。这个学生已引起了江青同志的重视。”

  姚文元轻轻“哦”了一声,眼睛眨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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