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高卷,宇文夫人与齐漱玉携手下车。
盯着宇文夫人那五双眼睛定住了,似是感到十分惊异,目光一片迷茫。
有一个道土失声叫道:“大胆妖……”为首的那道土喝道:“别胡说!”那个道上本来是想骂“大胆妖妇”的,硬生生把一个“妇”字咽了回去。
宇文夫人面色一变,问那为首的道士:“你说的那个女施主亦即是他说的妖妇吧?”
为首的道士不敢作声,在他背后说了半句话的那个道士抬头道:“不错。”
宇文夫人冷笑道:“那么你们看清楚没有,我是不是那个妖妇?”
为首的道土神色显得有点迟疑,没有立即回答。他心里暗自想道:“相貌倒是一模一样,但服饰却是完全两样,神气也大不相同。那妖妇轻功再好,谅也不能这样快就来到这儿,而且从头到脚都换过打扮吧?这个妇人的雍容华贵风度似乎也不是那个妖妇所能假扮得来。”
他正想道歉,不料他那鲁莽的师弟却已说道:“天下决没有这样相像的人,那妖妇诡计多端,师兄,你别给他骗过了。”
为首的道士喃喃说道:“不对,不对!”
宇文浩喝道:“什么不对?”
那道士瞿然一省,连忙合什说道:“对不住,我们认错人了。”
宇文夫人冷笑道:“原来我竟然像个妖妇,今天我才知道。”
宇文浩猛地喝:“你们就想走么?”
为首的那道士怔了一怔,说道:“贫道已经赔过礼了。”
宇文浩喝道:“我要你们各自打五十下嘴巴,外加十个响头!”
脾气最暴躁的那个道士大怒说道:“华山派弟子只能接受本派掌门刑罚,决不向妖妇低头!”
话犹未了,只觉劲风飒然,宇文浩已是扑到他的面前。这道士名叫凌霄,是天玑道人的徒弟,精于大擒拿手法,见宇文浩扑到,立即一个怪蟒翻身,身形半转,掌托敌时,正待用个高探马的招式,抓着宇文浩就摔。哪知宇文浩的擒拿手法比他更精更狠,只听得“咔嚓”一声,不知怎的宇文浩早已脱出手来,手腕一翻一绕,把凌霄右臂的关节拗折了。
为首的那个道士迅即来媛,却想不到仍是慢了一步。宇文浩兔起鹘落,一个照面就把凌霄摔倒,回过头来,刚好迎上敌招。
这个为首的道土道号凌虑,是天权道人的首徒,武功比凌霄高出甚多。他见宇文浩如此狠辣,不禁也动了怒气。
凌虚喝道:“小子胆敢伤人,我与你拼了。”五指如钩,欺身直进,抓宇文浩的琵琶骨。
宇文夫人在旁观战,点了点头,对齐漱玉道:“不错,这是华山派的龙爪手功夫。”齐漱玉不禁有点奇怪,心想他们这家远在藏边,怎的对华山派功夫了如指掌?要知龙爪手功夫乃是华山派镇山三宝之一(其他两宝是无极剑法和五行拳),门下弟子倘非遇着强敌,轻易是不肯使用的。齐漱玉也只是听得爷爷说过,未曾见过。
宇文夫人好似知道她的心思,说道:“华山派是中原六大门派之一,我们僻处边陲,对中原各派武功当然是孤陋寡闻,但六大门派的看家本领,倒也略知一二。”她谈笑自如,似乎丝毫也没为儿子碰上强手担忧。
宇文浩笑道:“华山派的龙爪手是不错的,可惜这臭道士练得还没到家!”说话之间,早已避开了凌虚连环三招的龙爪手,掌势斜飞,反劈凌虚肩脚。凌虚识得厉害,一个移形易位,肘锤撞宇文浩左胁的愈气穴。这是五行拳的杀手绝招,攻敌之所必救。
宇文浩霍的一个风低头,骈指如戟,戳凌虚咽喉,招数后发先至。凌虚招数使出,横了心肠,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双掌齐发,不护自身,反而向前猛击,如此打法,已是豁出性命,拼着同归于尽的打法。
宇文浩冷笑道:“想拼命么?凭你这点本领,那是做梦。”只听得“蓬”的一声,宇文浩早已变指为掌,变招之快,难到形容。双掌相交,凌虚顿时便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宇文浩掌势未衰,喝道:“给我跪下!”掌锋收回之际,一捺他的肩头。
凌虚踉踉跄跄退出了六七步,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但并没跪下。
宇文浩喝道:“哪一个不跪下磕头,我就杀哪一个!”
那个首先被他摔例的凌霄右臂脱臼,痛得在地上打滚,忍着疼痛喝道:“华山派宁死不辱!”左肘支地,跳起来反扑,可是究竟气力不济,跃不到三尺远,“卜通”又跌倒了。
凌虚在五人中武功最好,也不过五六招便受了伤,余下三人明知不敌,但在激愤之下,却是不约而同的一涌而上,这三个人是天梧道长的徒弟,练有一套互相配合的三才剑法,三柄长剑暴风骤雨一般杀来,完全放弃防御,威势之猛,看得齐漱玉也有点胆颤心惊。
她正想上去调停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得断金裂玉之声不绝于耳,原来宇文浩亦已拔出宝剑迎敌,把对方的三柄青钢剑都削断了。
三柄青钢剑同时削断,火星蓬飞。宇文浩冷笑道:“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冷笑声中,宝剑抖起三朵剑花,已是使出了一招“云麾三舞”。“云麾三舞”乃是一式三招,剑点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候落到那三个道士的身上。
齐漱玉想不到他出手如此之快,只道他当真是要杀这三个道士,大吃一惊,连忙跑上去叫道:“大哥,不可!”但已经迟了,三个道都中剑倒地了!
齐漱玉暗暗叫苦,但仔细一看,三个道士的身上都没有见到血迹。宇文浩收剑人鞘,说道:“不可什么?”齐漱玉惊魂稍定,笑道:“我只道你杀了他们呢,原来只是刺了他们的穴道。”
宇文浩道:“不可以杀他们吗?”受了伤的那个年纪最长的道士凌虚,此时正是向他冲来,宇文浩口中说话,一伸手又抓着了凌虚的琵琶骨,说道:“我已经说过,他们若不磕头赔礼,我决不轻饶!”
凌虚怒道:“我是他们的大师兄,你先杀了我吧!”
齐漱玉道:“大哥,请看在我的份上,放过他们吧。”
宇文浩道:“哦,你认识这班臭道士?”齐漱玉道:“不认识。”宇文浩道:“那你为何替他们友情?”开漱玉道:“他们是华山派的道士。”宇文浩道:“华山派的道士就杀不得么?”
齐漱玉不想说出她的爷爷与华山派的交情,只好说道:“华山派在中原算得是名门正派,依我之见,还是从宽发落好些,杀了他们似乎太过。”
宇文浩道:“怎样从宽发落?”
齐漱玉道:“这就要请干娘示下了。”
宇文夫人说道:“浩儿,你玉弟的话是对的,咱们不可为了这样一件小事杀人!”
宇文浩道:“娘,他们口出污言,得罪了你,可不是小事啊!”
宇文夫人笑道:“我也不知他们怎的会把我当作妖妇,其中恐怕定有误会,我倒是不能不有好奇之心了。这样吧,只要他们把个中原委对我明言,我也不用他们磕头赔礼了。玉儿,你替我问问他们。”
但三个道士都被宇文浩点了穴道。她看也不看,随手一挥,便拂在了相应的穴道上。这手解穴功夫,看得凌虚心服口服,心想:“这妖妇的本领可比她的儿子又高得多了,但听说那个妖妇是并无儿女的,她虽有几分妖气,却一定不会是那妖妇。”
凌霄托着断臂,一破一拐走近能来。宇文夫人说道:“浩儿,用灵玉膏给他敷伤。”这是白驼山秘方制炼的治外伤药膏,化瘀止血之外,兼有续骨生肌之功。凌霄哼了一声,正眼儿也不瞧宇文夫人母子,径自走到凌虚跟前,说道:“师兄,请你替我接臼。”宇文浩讨了个没趣,要不是母亲有言在先,他几乎忍不住又要发作。殊不知凌霄对他已算好了。凌霄脾气最为暴躁,只因他见师兄已有与对方和解之意,方始不作声的,他如何还肯接受对方恩惠。
倒是凌虚有点过意不去,心想纵然对方“路道不正”,但这件事总是自己做错在先。当下淡淡说道:“多谢夫人费心,我们自有金创药,无需你们的了。”他的手法甚为纯熟,一面说话,一面握着凌霄断臼的手臂,对准部位,立即就接了臼,跟着敷上金创药。
齐漱玉待他做完手术后说道:“干娘叫我问你,你愿意说出实情吗?”
凌虚说道:“你尽管问,当说的我就说,不当说的我就不说。”
齐漱玉道:“请问你是华山派哪一位前辈的弟子?”
宇文夫人已经不用他们磕头赔礼,凌虚是个比较老成持重的人,对方既已让步,他也不敢太过傲慢无礼。于是以不卑不亢的态度说道:“先师道号天权。”
齐漱玉吃了一惊,说道:“天权道长不是华山派的现任掌门吗?”
凌虚说道:“正是,但家师不幸,已仙逝了!如今是由天梧师叔暂代掌门。”
齐漱玉诧道:“什么时候的事?”因为她的爷爷和武当派的六长老之一的天璇道人乃是知交,如果事情发生了较久,武当派应有讣闻寄来的。除非这是最近发生的事。
凌虚说道:“这个月初三那天羽化的。”齐漱玉道:“令师是否有甚难言之隐?”
凌霄按捺不住,愤然说道:“什么难言之隐,他是给人害死的。我们追踪的那个妖妇,就是疑凶之一!”他心里仍然有点怀疑那个“妖妇”就是宇文夫人,心想反正宇文夫人不敢承认,乐得乘机骂骂妖妇!
宇文夫人道:“如此说来,我很像那个妖妇吗?”
凌霄不理师兄的眼色,径直说道:“要是不像,也就不至于有这场误会了!”他口中说是误会,心中却实是悬疑。
宇文夫人道:“那妖妇姓甚名谁?”
凌虚、凌霄两人都不说话。
宇文夫人说道:“好,你们不愿意泄露仇人是谁,我也不勉强你们。就用妖妇称呼她吧,令师被害那天,你们是否在毕山见过那个妖妇?”
凌虚答道:“有人见过,但不是我们华山派的。”
宇文夫人道:“你们这五个人,可有谁以前曾经见过那个妖妇?”
凌虚答道:“没有。我们是根据见过她的人所说的形貌追踪的。”
宇文夫人道:“那么你们是几时碰上她的?”
凌霄目不转睛的盯着宇文夫人说道:“就在我们碰见你的一个时辰之前!”
宇文夫人道:“你们已经看清楚了是她?”
凌虚说道:“她的轻功极好,我们刚发现她的踪迹,她就发出一枚能放毒烟的暗器,她在烟雾之中便逃得无影无踪了。说老实话,我们只是见着一个轮廓。”他怕师弟不知轻重,一口咬定是“像极”了宇文夫人,那时难以转留,反而不妙。要知他虽然敢断定那个妖妇和宇文夫人并不是同一个人,但亦己推想得到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极其亲密的关系。
齐漱玉对那“妖妇”的身世来历毫无所知,听了他们说的这许多事实之后,心里反而坦然,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只是凭别人所说的形貌‘认识’那个妖妇,刚才也没有看清楚她的相貌,那么你们说那个妖妇像我的义母,恐怕也只能说是捕风捉影的吧!”
凌虚说道:“公子责备得对。只因我们要为掌门报仇之心急切,眼花看不清楚,胡乱认错了人,也是有的。”他是不愿多生枝节,但求能免受辱,便即早早回山,把这件事情禀告本门长老,再作打算。
脾气最暴躁的那个道士凌霄,懂得师兄的用意。但他不愿帮腔,歪着眼睛望过一边。他是怕和宇文夫人的目光接触,激起他的怒气。
齐漱玉道:“你们说是一个时辰之前碰上那个妖妇的,没错吧?”
这次凌虚、凌霄齐声答道:“没错!”
齐漱玉哈哈笑了起来。
凌虚、凌霄见她突然大笑,不觉都是愕然。
齐漱玉笑道:“一个时辰之前,我们正在和一伙自称‘秦岭三英’的强盗打架。你们碰上的那个妖妇,决不会是我的干娘!”
凌霄似乎颇为诧异,说道:“哦,秦岭三英?他们怎的也会来到这里?”
齐漱玉有点不大高兴,说道:“你们想必认识秦岭三英吧?他们的长相很特别,一个又高又瘦,像枝竹杆,一个是矮冬瓜;还有一个则是书生打扮,对吧?”
凌虚说道:“不错。”
齐漱玉说道:“那就证明我们碰到的,的确是自称‘秦岭三英’的那伙强盗,并非假冒的了。你倘若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问他们。”
凌虚忙道:“我们早已知道是认错人了,请恕适才无礼!”他生怕师弟多事,暗暗使个眼色,凌霄等人都跟着他一齐合什施礼。
宇文夫人敛衽还礼,微笑说道:“不知不罪,道长请便。”
凌虚施礼之后,说道:“多谢夫人海量汪涵,不予怪责。但我们实是过意不去,不知是否可以示知两位公子的大名。”他不便直接请向宇文夫人的夫家姓氏,于是转个弯儿,按照一般的礼节,间接问她的儿子名字。
宇文浩望一望他的母亲,宇文夫人点了点头。
宇文浩冷冷说道:“我也不怕你们找我报仇,就说给你们听吧。我复姓宇文,单名一个浩字,我们母子二人是从白驼山来的。他是我新结拜的义弟,姓齐,单名一个玉字。”
凌虚陪笑道:“宇文公子言重了,错在我们,多承宽恕,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说到这里忽地转向齐漱玉问道:“请问这位齐相公,令尊的大名可否见告?”
齐漱玉不愿意泄露身份,皱眉道:“我的爹爹早已死了,你问我的爹爹干吗?”
宇文浩已是极不耐烦,斥道:“我的娘亲已经饶了你们,你们还不快滚,罗里罗嗦作甚。”
凌虚陪笑说道:“是,是。贫道并非多事,只是忍不住一点好奇之心。”说罢便走。
他这么一说,倒是引起宇文浩的好奇之心了,说道:“且慢!”凌虚回过头来,说道:“公子有何吩咐?”
宇文浩道:“你好奇什么,说了再走!”
凌虚迟疑片刻,转过身来,面向着齐漱玉说道:“请问齐公子和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齐家可是一家?”他没有说出齐燕然的名字,那是因为他对宇文夫人的来历已经猜到几分,但却又摸不透齐家和白驼山的关系,有所顾忌之故。
齐漱玉不愿表露身份,佯作不知,淡淡说道:“哦,我们姓齐的竟有这么一家奢拦的人家么,我还是一次听见你说。”
凌虚说道:“如此说来,齐公子是和这家齐家全无关系的了,可惜可惜!”
齐漱玉怔了一证,问道:“可惜什么?”
凌愿说道:“贫道再问一个人,这个人是扬州大大侠楚劲松的儿子楚天舒,不知齐公子与他可曾相识?”说到楚天舒的名字之时,特别留意齐漱玉的表情。
齐漱玉的心上人虽然不是楚天舒,但对楚大舒还是甚为关心的,听他口气,吃了一惊,心里想道:“难道楚天舒遭遇什么意外?”立即说道:“认识又怎么样?不认识又怎么样?”
凌虚说道:“若不认识,那就不必说了。”
齐漱玉只好说道:“我与楚天舒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勉强也算是朋友吧。又怎么样?”
凌虚说道:“先师不幸去世,楚公子也曾前来吊唁。他是准备上京寻父的。因为有一个对他楚家极为不利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是和武林第一家的齐家有关的!”
齐漱玉暗暗好笑:“江湖上以讹传讹的事情在所多有,楚天舒在我的家中遭人暗算,这个消息可能已传到华山派耳中,这个道士是华山派晚一辈的弟子,没资格听楚天舒亲口讲述,大概是从他的师长口中听到。而楚天舒因受爷爷告诫在前,对这件事恐怕也只能含糊其辞,不便细说。传到这班小道土口中,那就无怪要乱加枝叶了。楚天舒的性命也是我爷爷救的,我家怎会对他不利?”
心念未已,只听得凌虚已在说道:“不知齐公子知不知道,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个大魔头名叫齐勒铭的就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齐家的。他失踪多年,如今已重现江胡,听说这个齐勒铭和扬州楚家有仇,他要杀姓楚的全家!”
齐漱玉虽未见过生身之父,但父亲的名字她是知道的,不觉大吃一惊,心道:“他说的不是我的爹爹吗?但是爹爹早已死了,焉能复活?”
凌虚继续说道:“楚劲松虽然足以列名当世十大高手之内,但要杀他全家的人是齐勒铭,只怕他也难逃此劫!齐公子,假如你和武功天下第一的齐家同出一支,有亲属关系的话,我倒想请你替楚劲松说情,劝齐勒铭得罢手时须罢手!可惜你并不是。”
齐漱玉苦笑道:“原来你说的可惜是这个意思。”
宇文夫人道:“你还有什么故事要讲给我们听么?”
凌虚陪笑道:“贫道罗里罗嗦,惹夫人讨厌了。不敢阻误夫人行程,贫道这就告辞。”
宇文夫人笑道:“你说的事情虽然与我们毫不相干,倒也可以令我增长见闻。不过,我也不想耽误你们回山,你们要走就走吧。”
那五个道士上马走了之后,齐漱玉那是不由得心乱如麻了。
她想:“莫非另有一个与我爹爹同名同姓的人,也是叫做齐勒铭的?但这个齐勒铭能够使到华山派的人都相信他有本事可以杀掉楚劲松,天下还有哪一家齐家的人有这种本事?”再想:“倘若我的爹爹当真还没死,他又真的要杀楚家的人,那我怎么办呢?”不觉打了一个寒噤,但接着又再想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爹早已死了,在我未出娘胎的时候早已死了。爷爷和丁大叔都是这样说的,他们倘若不是确实知道我爹已死,怎会这样说呢?何况,爹爹若是真的还活在人间,他岂有不回家中的道理?”她的心情矛盾非常,一方面是希望爹爹真的还活着,一方面又怕凌虚说的果是事实,她的祖父救活了楚天舒,她的父亲却要杀楚天舒。
正当她心乱如麻之际,忽听得宇文浩笑道:“那几个道土武功平常之极,说话却是喜欢夸张,真正可笑!”
宇文夫人道:“你总是喜欢乱发议论,我倒不觉得他们说的话有什么可笑?”
宇文浩道:“娘,你不是常说武学之道,相生相克,各家各派都是各有所长吗?哪有武功天下第一的道理?”说至此处,回过头来,对齐漱玉笑道:“贤弟,你别怪我贬低你们姓齐的人,我只是不相信有谁武功天下第一而已。你相信吗?”
齐漱玉本来还有点踌躇难决,假如义母义兄重复凌虚那个问题,问她和武林第一家的齐家究竟有无关系的话,她要不要说真话。此时一听宇文浩用这种口气议论齐家,她自是决定隐瞒到底了。
齐漱玉笑道:“我当然不信。这几个臭道士懂得什么,大概他们说的齐家,武功要比他们华山派的师长高明一些,他们就以为是天下第一了。莫说本来就没有武功天下第一之理,即使有的话,武功天下第一的称号,恐怕也只有义父才当得起。”
宇文浩笑道:“你又没有见过我的爹爹,你怎么知道?”
齐漱玉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义父的武功,但大哥和干娘的武功我是见过的。大哥,你的武功比华山派那几个道士高明得多,干娘的武功又比你高明许多,但依我猜想,于娘的武功恐怕还比不上干爹吧?”
宇文夫人笑道:“我的武功有一大半是出嫁之后跟他爹学的。浩儿的功夫最多能及他爹三成,我恐怕最多也只能得到他爹的五成本领。”
华山五道士中毒身亡
华山派五个道士跑了一程,心神定了下来。凌霄忽道:“那个姓齐的少年似乎是个女扮男装的,你们看得出来吗?”
他们走的乃是一条山路,凌虚四顾无人,策马缓行,笑道:“师弟,你一向粗心大意,想不到这次你倒是粗中有细,看出来了。”凌霄得意说道:“我虽然粗心,尚未至于是个大浑人。但说老实话,你们都不说破,我还有点怀疑自己不知是否看得准呢。师兄,你既然早已看出她是女子,为何不说?”
凌霄苦笑道:“我若当时说破,只怕早已连累你们都送了性命。师弟,我考考你,你看得出她是女子,但你可知道她是谁家的女儿么?”
凌霄心中一动,连忙说道:“我怎能知道。但你这么说,莫非你已知道她是谁了?”
凌虚说道:“不错,她就是齐勒铭的女儿,齐燕然的孙女,芳名叫做漱玉!”
凌霄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凌虚正在回答,他身旁的一个道士已说道:“那妞儿跳下马车所用的身法,似乎正是齐家的独门轻功。师兄,你是从她的身法看出来的,对吗?”这个道士名唤凌云,是天敬道人的徒弟。他的师父和齐燕然乃是至交,曾与他谈过齐家独门轻功的特点的。
凌虚说道:“不错。但还不仅是这一点。当时宇文浩这小贼正在拔剑作状要杀我们,齐漱玉就是在这时候跳下马车跑上来想要阻止他的。假如她不是齐燕然的孙女儿,她就不会替我们华山派的弟子说情了。她当然是知道她的爷爷和我们华山派的交情的。”
凌霄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师兄你不厌其烦的和她谈及齐楚两家之事。敢情你是特地试探她的?”
凌虑继续说道:“说老实话,我试探她的口风,已经是颇为危险的了;倘若我自己露出口风,让那个宇文夫人知道我知道齐漱玉的身份,我敢断定,她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凌霄吃了一惊,说道:“她就是那个绰号银狐的妖妇吧?师兄,当时你却认是看错了人,是否因为不愿吃眼前亏才这样说的?”
凌虚说道:“你猜对了一半。不错,我是为了避免吃眼前亏才认错的。但那位宇文夫人依我看的确不是银狐;而是银狐的姐姐金狐。”
凌霄说道:“金狐何以会跟齐勒铭的女儿一起,我倒是弄不懂了。”
凌虚说道:“银狐是齐勒铭的情妇,你知不知道?”凌霄说道:“我好像听人说过。但金狐却似乎与齐家无关呀。再说,银狐是她爹爹的情妇,她对父亲的情妇纵使不当作仇人,按说也不会拜父亲情妇的姐姐为义母的。”
凌虚说道:“据我所知,她的母亲早已失踪,有人说是跟人私奔的,是假是真,无人知道。齐家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骗她说她的母亲早已死掉,或许银狐是想讨齐勒铭的欢心,她自己不敢到齐家,却由她的姐姐出面,去求齐勒铭父亲的谅解,接他的女儿出来。齐燕然年纪已老,想与儿子和解,经过金狐说项,也只好接受她的安排了。他让孙女认金狐为义母,或许正是达成和解的第一个步骤。”
凌虚老于世故,想得很深,也不能说他的猜想不合情理,不过,事实却是猜错了。
他只对了一样,那个宇文夫人的确是“银狐”穆娟娟的姐姐——闺名“好好”的“金狐”。
金狐是经过精心设计,布下巧局,诱导齐漱玉坠入她的彀中,终于心甘情愿的拜她做义母的。她布的这局并非出于她的妹妹授意,实是她自己另有企图。
凌虚错得更厉害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金狐才是那个真正的“妖妇”。
华山派的六个长老,连同武当派的玉虚子在内,全都错了!
他们都以为那天在华山出现的那个“妖妇”,是银狐穆娟娟,其实却是金狐穆好好!
他们以为穆娟娟是谋害他们掌门人的疑凶之一,其实这个疑凶也该说是穆好好。虽然她并不是亲自行凶的凶手,却是最主要的帮凶。
凌虚说出他的推理之后,凌霄苦笑道:“原来其中有这许多复杂的关系,也难为师兄你有这样曲折的心思,当真好像抽丝剥茧一样识破了她的诡计!”
这五个道士之中,凌云也是个心思比较慎密的人,他想起一事,忽地说道:“不好!”
凌霄道:“什么不好?”
凌云说道:“齐家父子若然和好如初,齐燕然这老头子又肯授纳银狐做他媳妇,这,这就证明了本派几位长老所担心的一件事情了!”、
凌霄问道:“你指的是哪件事情?”
凌云说道:“杀害掌门的凶手,可能是齐家的人!”
凌虚说道:“不错,天玑师叔最初是曾怀疑到齐燕然的身上。但楚天舒力证决不会是齐燕然所为,因为他刚离开齐家没有几天,他走的时候齐燕然是还在家的,不可能在他之前就来到华山杀害咱们的掌门。而且齐燕然和掌门的交情也很不浅。”
凌云说道:“你还记得天璇师叔怀疑是齐燕然的理由么?”
凌虚说道:“他们是因为能不动声息就杀得了咱们的掌门的人,天下之大,数来数去,也只有寥寥几个。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齐燕然。”
凌云说道:“是呀,这个凶手必须武功卓绝。但他们数来数去,却忘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齐燕然的儿子齐勒铭!”
凌虚说道:“当时本门六位长老尚未知道齐勒铭尚还活在人间的消息。”
凌云说道:“后来武当派的玉虚子来了,不就知道了么?”
凌虚说道:“但据玉虚子所云,他打听到的消息是齐勒铭已经到了京师。”
凌云说道:“这个消息未必是真。齐勒铭的大姨金狐和他的儿子一同上京却是咱们眼见的事实。”
凌虚沉吟片刻,说道:“好,你把你的推断说与我听听。”
凌云说道:“齐家父子和好如初,那么金狐、银狐和他们父子都是一家人了。齐勒铭无须顾忌父亲的责备,他也就敢放心杀害咱们的掌门。齐勒铭的武功纵然未必胜得过咱们的掌门啦,但加上善于使毒的银狐之助,那就可以办得到了。”
凌虚说道:“此事非同小可,齐勒铭也没把握他的父亲一定宽恕他吧?”
凌云说道:“父子之情无论如何深过朋友之清,齐燕然肯让他最疼爱的孙女给金狐带回去认父亲,齐勒铭当然会估量得到后果,这后果大不了也只是给父亲痛骂一顿,难道还会取他性命么?何况你别忘记齐燕然这老头子根本也不是什么侠义道,他只是一个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他又怎会大义灭亲?”
脾气最为急躁的凌霄哼了一声,说道:“倘若那妖妇不是得齐燕然这老不死的点头,焉能把他的孙女儿带走?哼,哼,齐家的人已经与穆氏双狐做了一路,这是咱们亲眼看见的事实,还能有甚怀疑?齐燕然本来就是行事乖僻的老怪物,依我看来,他不仅是父子同心,恐怕主凶还是他呢!咱们不必多议论了,还是赶快回去向师长禀报吧!”
他说话之际,已经是催马疾驰,话刚说完,忽然一个倒栽葱从马背上跌下来。
凌虚大吃一惊,叫道:“师弟,你怎么啦?”
话犹未了,年纪最轻的那个道士闷哼一声,跟着也倒了下去。跟着又是一个。
凌云叫道:“不对吧!呀,师兄,我、我……”晃了两晃,究竟有什么“不对”还未说得出来,他也滚落马背了。
就在此时,凌虚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不知怎的,气力似乎突然消失!
凌虚在五个人之中功力最高,眼前虽然金星乱冒,神智尚未迷糊,他强自撑扎,慢慢的爬上前去,靠近凌云,凌云本来是面白无须的,此时只见他的脸色一片灰暗,有如抹上淡墨一般,一缕气息已绝。
凌虚大吃一惊,心想:这似乎是中毒的迹象。再爬上几步路,用手接触年纪最轻那个道上,更糟,只觉他的身体都已僵硬了!
本来他还要去试探凌霄死了没有的,但他自己的身体亦已麻木了,此时就是想动一根指头也难,他尚有几分清醒,从亲身的体验,毫无疑问,这是中了剧毒无疑了!他弄不明白的只是:他们五个人谁也没有接近金狐,怎的金狐却能在他们的身上下毒?若说下毒的另有其人,那又是谁。是齐漱玉么?是宇文浩么?似乎都不可能!像这样的下毒功夫,是需要非常巧妙的手法,本身也要具备上乘的武功的,宇文浩的武功虽然比他们高明,但若要同时对他们五个人下毒,五个人都毫不知觉,宇文浩是还没有这样本领的。齐漱玉那就更不必说了。
不过凌虚此刻已是在垂死的边沿,神智也在逐渐模糊了。他没有时间去想谁是谋害他们的凶手,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样才能让师长们知道齐勒铭乃是杀害掌门的疑凶,甚至不仅仅是嫌疑,而是可以接近证实的了。(临死的人,心里想着一件事情,自是无暇反复推敲,越想越以为己是事实的。)凌虚想以指代笔,在地上写血书,勉强伸出了中指,但已是全无气力书写。
天从人愿,正在他绝望之际,忽见两骑快马跑来,那两个人似乎亦已发现他们了,同时骇叫:“凌虚、凌云,你,你们怎么啦?”
这两个人都是华山派的弟子,前面那个就是那天接引楚天舒上华山的涵谷道人。涵谷是华山派第二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地位比凌虚高得多。后面那个是天玑道人的徒弟,道号凌宝。
凌虚叫道:“你们快、快来!”但他只能在心里叫,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原来他的舌头都已麻木了。
涵谷、凌宝二人急忙下马,逐一察看。凌宝心惊胆战,颤声说了:“呀,他们都已死了!”此时他刚刚模到凌虚的胸口。
凌虚心道:“我不能马上就死,我不能马上就死!”把残余的一点点气力集中,突然咬破自己的舌头。一阵痛楚,刺激他的手指能够暂时活动,立即就在地上写字。
指头醮血,凌虚在地上歪歪斜斜的写出一个简体“齐”字。
简体的“齐”字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已经耗尽他的气力!
不过他虽然写不出“下文”,涵谷和凌宝都已“会意”了。涵谷问道:“你想告诉我们凶手的名字,对吧?”凌宝接着问道:“是齐燕然还是齐勒铭?”
凌虚喉咙咕咕作响,说不出话。本来他还可以勉强摇一摇头或点头的,但由于涵谷这佯问他,他既不能摇头表示否认,也不能点头表示承认。
因为“凶手”这两个字太笼统了,他要说的是杀害掌门的凶手,不是杀害他自己的凶手。
涵谷人急智生,手掌按着他的背心,在他耳边大声说道:“凌虑,你听清楚,你是否想说暗杀咱们掌门的凶手是齐勒铭?是的话就点头,不是就摇头!”涵谷的内功未到一流境界,但亦已有了相当功力,他手掌贴着凌虚的背心大穴,一股真气输送进去。但此际凌虚的头部已经麻痹,动也不能一动。只是小指头微微抖了一下。
涵谷续运玄功,冲击他的手少阳经脉三处大穴,这一冲击和用针灸刺激穴道的功效相同。指头的动作要比头部的动作省力,凌虚的小指头勉强可以活动了。
涵谷说道:“暗杀掌门的凶手是齐勒铭的话,你划一横,不是,你划一竖。”
凌虚的小指头划了一横。涵谷再问:“杀害你们的凶手也是齐勒铭吗?”这次凌虚的指头点在地上,但既不横拖,也不直竖。
凌宝心念一动,说道:“但杀害你们的人,总之是与齐家的人有关的,对吧?”
凌虚一想,金狐、银狐可都是与齐家有关的人,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同时也没有气力去用动作表示怎样区分,只能用了最后一点气力,划了一横,短短的一横,就好像第一次学写字的儿童写一个最简单的“一”字。
划了这一横,凌虚就断气了。
但这个最简单的“一”字,已足够了。最少是在涵谷和凌宝的眼中,认为已足够了。
涵谷说道:“齐家只有三个人,祖孙三代,齐燕然、齐勒铭和齐漱玉,但瞧他临死的神气,大概不会是齐勒铭,否则他不用我再问就当划这一横了。齐漱玉未必有这本领,但以齐燕然的辈份,似乎又不该是他亲自出手!”
凌宝说道:“师兄,你忘了一个人。”
涵谷道:“是谁?”
凌宝说道:“飞天神龙卫天元。他是齐家长大的,名义上他是齐燕然的徒孙,实际是齐燕然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兼有师徒和祖孙的情感。”
涵谷霍然一省,说道:“不错,飞天神龙卫天元的确可以算是齐家的人。那么你认为刚刚行凶的是卫天元了?”
凌空说道:“我并不认为卫天元一定是凶手,只能说他有最大嫌疑。世事往往有出人意料之外的,你认为最不可能的人或许就正是他。不过我们也不必猜测是齐燕然或者是齐漱玉了,反正范围已经缩小到只有四个疑凶。还是赶快回华山去禀报长门吧。”
被骗上京
齐漱玉乘坐的那辆马车已经走过了崎岖的山道,正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疾驰。
拉车的是千中挑一的骏马,可是齐漱玉还嫌这辆马车跑得不够快。
她的心早已飞到京城了。
她要找到卫天元,她要问她的“元哥”为什么不肯回家?
她要揭开父亲的死生之谜,她要知道这个她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是否当真如华山道土所说那样,如今是正在京师?
还有,她也要在京师找到楚天舒,她愿意尽一切力量帮楚天舒和楚天舒的家人解除灾难。如果凌虚说的那个消息是真的话。
“为什么父亲要杀尽楚家的人”,她弄不明白。但她也不敢完全不信凌虚的话。她想起爷爷从来不肯和她谈及她的父亲,甚至有一次还曾因为丁大叔在除夕之夜提及她的父亲而把丁大叔骂了一顿:“爹爹做过什么忤逆的事,为什么爹爹死了,爷爷都不能原谅他呢?太不近情理了。”但由于爷爷的态度,这个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亲在她的心中就更有神秘之感了。这也正是她对凌虚所说的那个消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的原因。
忽听得宇文夫人柔声问道:“玉儿,你在想什么?”
齐漱玉如梦初醒,说道:“没,没想什么。”
宇文夫人笑道:“我瞧你好像有点心事,告诉干娘也无妨吧?”
齐漱玉心满意乱,说道:“真的没有什么心事,我不过是想早日赶到京师罢了。”
宇文夫人微微一笑,忽地说道:“和你在京师约会的那位朋友,就是楚天舒吧?”
齐漱玉道:“不,不是。”
宇文夫人没有再问,齐漱玉却有点不好意思,她迟疑片刻,说道:“我本来应该告诉干娘的,不过我那位朋友——”
宇文夫人摇摇手淡淡说道:“我知道江湖中人有许多避忌,你那位朋友大概不愿意不相干的人知道他的名字,若然如此,你就不必告诉我了。”
齐漱玉松了口气,心想:“干娘倒是通清达理。”但也正是因此,她觉得应有解释的义务,便道:“实不相瞒,我那位朋友是和反对朝廷的帮会有来往的,我不知他是否那些帮会中人,但未经他的同意,只能为他保守秘密。不过干娘当然不是外人,我想只要我到了京师,找着了他,和他一说,他必定乐意跟我来拜见干娘的。”
宇文夫人笑道:“原来你那位朋友是反清义士,像他这样身份的人,的确是不宜多在人前露面的,你也不必多事了!
她歇了一歇,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想知道你的那位朋友是谁,我只是对楚天舒有点兴趣而已。楚天舒是名门公子,大概不会是反清的帮会中人吧?”
齐漱玉道:“我不知道。但大概不会是的。”她是根据楚天舒敢于公开来到洛阳,参加中州大侠徐中岳的盛大婚礼这点来推测的。
她有点好奇,接着问道:“干娘,你远在西域的白驼山上,也知道有个江南楚家么?”
宇文夫人道:“听说他抢了中州大侠徐中岳的新娘,这件轰动武林的艳闻,已经传到玉门关外了。”
齐漱王道:“我很少在江湖走动,的确是还未知道。”心中则在好笑:“这可真是以讹传讹了。那天是元哥和我大闹徐家的婚宴,弄得徐中岳不能拜堂成亲的。这件事情我知道得最清楚,后来姜姐姐虽然是逃出徐家,而且是和楚天舒一同来到我的家里,但可不是楚天舒在‘抢新娘’呀!唉,若然流传江湖的谣言说是元哥要抢新娘,那还比较近乎事实。”想到她的元哥为了姜雪君闹出这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不觉又是心里一酸。
宇文夫人继续说道:“我这次来到中原,到处听见有人在说楚天舒的风流艳事,倒是想见见他这个人。”接着笑道:“我是个老太婆,不怕别人说我是喜欢风流小子。”
宇文浩也跟着笑道:“是呀,我和玉弟都是男子,也不怕和楚天舒结交。若是年轻美貌的女子,那就必然提防他了,玉弟,要是到了京师,你有机会见得着楚天舒的话,可以介绍给我们认识吗?”
齐漱玉说道:“当然可以。不过只怕你见着他时,反而会令你失望。”
宇文浩道:“为什么?”
齐漱玉道:“恐怕他并不是像别人所说的那样风流惆傥的!”
宇文浩大笑道:“玉弟,你真是岂有此理,我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楚天舒风流也好,不风流也好,我又怎会对他失望。”
嘻哈大笑之中,却是各自掩藏自己的心事。
齐漱玉正在为她的父亲要杀楚家的人心烦,她说愿意介绍楚天舒给她的义母义兄认识,倒并不是随口敷衍的。因为她想到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请她的义母出头救楚家父子,她知道以义母的武功是不能伤她的父亲的,但在必要关头总可以挡他一挡,她就有机会与父亲相认,为楚天舒说情了。
宇文夫人道:“我不是说过吗,我们虽然远处边陲,有时也会有中原的武林朋友来访的。扬州大侠楚家,是江南的武林第一家,就像中原六大门派那样有名,我们怎能不知。”
齐漱玉道:“不错,江南楚家确是有名。不过,那是因为扬州大侠楚劲松的声名很大之故,楚天舒是楚劲松的儿子,他出道不过几年,在江湖上的名气可还不能算是十分响亮。”言外之意,知道江南楚家和扬州大侠楚劲松的名字都不足为奇,但远在白驼山的武林隐士,能够知道楚天舒的名字,那就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宇文夫人微笑道:“玉儿,你大概和楚天舒也不是很熟的朋友吧?”
齐漱玉道:“我只和他见过一两次面。”
宇文夫人笑道:“那就难怪你不清楚他的为人了。”
齐漱玉诧道:“哦,楚天舒的为人怎样?”
宇文夫人笑道:“我也是听得别人说的,听说他是个潇酒风流的美少年,他喜爱拈花惹草的名气比他在武功上的名气可大得多。”
齐漱玉道:“哦,他真的是这样的一个人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呢。”心中暗暗好笑:“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倒不见他使出什么拈花惹草的手段来沾惹我,想不到在别人眼中,他却变成了是个风流成性的人了。不过,他说话风趣,举止潇酒,和他一起,倒是似和元哥一起开心得多。”想至此处,不觉心头一震:“怎的我会有这个想法,要是元哥知道我曾经在心里将他和楚天舒比较的话,恐怕元哥一定会生气的。楚天舒能够令我开心是一回事,我真正喜欢的人当然还是元哥!”
她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得宇文夫人已是又在说道:“楚天舒最近做的一件事情,大概你还未知道吧?”
齐漱玉道:“什么事情?”
宇文浩则心里想道:“我也不必操之过意,反正此去京师,还得走个十天八天,我仍然装作不知道她是女子,只要她相信楚天舒并不是可靠的如意郎君,我就可以渐渐讨得她的好感了。楚大舒纵然文武双全,我自信也不会输给他的,哼,假如这小妞儿还是放不下楚天舒的话,我也用不着杀她,只须请娘亲出手下毒,就可以将她变成白痴。”
原来宇文夫人母子,由于齐燕然曾为楚大舒治病一事,他们也像玉虚子和银狐穆娟娟一样,以为楚天舒已经是齐燕然心目中的孙女婿的。
宇文夫人则在心用想道:“楚天舒这小子侥幸逃过一吹,这一次我若是在京师能够见得着他,是决不能让他逃出我的掌心了。哼,天下虽大,除了齐家父子,只怕也没有第三个人有这功力可以化解我的毒针。上次有齐燕然这老不死助他,这次他还能靠谁?齐勒铭虽然是在京师,但齐勒铭和楚家有深仇大恨,只要不让他知道他的女儿是爱上了这个小子,齐勒铭不杀他已算好了,当然决不会助他。”
可叹齐漱玉还指望她的义母义兄必要时能助楚天舒一臂之力,她哪知道,她的义母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晚上,用责针暗算楚天舒,害得楚大舒几乎丧命的“金狐”。不但她不知道,连她的祖父和见多识广的丁大叔也都错把“金狐”当作银狐了。
宇文夫人母子这欢安排下巧妙的陷饼,骗得齐漱玉坠入彀中,当然是对齐漱玉怀有目的的。不过他们的目的在大同之中也有小异。
宇文浩是为齐漱玉的美色所迷,一心一意只想能够合她心甘情愿的做他的妻子。
宇文夫人当然也想齐漱玉变成她的儿媳妇,不过最大的目的则是要利用她来控制齐勒铭。因为她知道只靠她的妹妹,也是不能控制齐勒铭了。
嘻嘻哈哈笑罢,宇文夫人道:“玉儿,如此说来,你的心事已是最少可以了却一半。”
齐漱玉怔了一怔道:“什么一半心事?我,我并没有什么心事呀。”
宇文夫人道:“你此次上京不是为了赴一位朋友的约会与寻找楚天舒么?”
齐漱玉笑道:“原来你是说这两桩事情,如果要说是“心事”的话,那也勉强可以。”
字文夫人道:“先说第一件,你说那位朋反是早你六七天上京的,我没记错吧?”
齐漱玉道:“没错。”
字文夫人道:“你是怕他不能在京师久留,所以耽着心事。”齐漱玉点了点头。字文夫人问道:“他是在什么地方起程的?”齐漱玉不便明说,只道:“大概是在离此不远的地方。”
字文夫人道:“那么你坐上这辆马车,最少可以比他骑马快个三五天,即是差不多可以和他同时抵达京城了。无论地怎样不能久留,也不会一到京城就走的吧?这件心事岂非可以了结?”
字文夫人歇了一歇,继续说道:“现在剩下来的只是能否在京师见得着楚天舒了,是么?”齐漱玉点了点头。字文夫人道:“你和他是没有约会的吗?”齐漱玉道:“没有。”字文夫人道:“那倒是比较难我了,不过他在京师总有熟人的吧。要是你能够找到和他相熟的人——”齐漱玉道:“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熟人?”
字文夫人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在打探楚天舒在京师可能藏身的线索,以防万一在路上碰不上楚天舒。
字文浩却以为母亲当真没有想到在路上就大有可能碰上楚天舒,笑道:“娘,这你也不用替玉弟担心,华山派那个名叫凌虚的道士不是说过吗,他们的掌门是在六天之前被人害死的,楚天舒曾往华山吊丧,那即是说他最多也只能是四五天之前从华山动身,从华山到这里骑马也要走两天,咱们与他只不过相差三天左右路程,谅他骑的马也不能快过咱们的马车,未到京城,就大有可能在途中相遇!”他当然知道他的母亲曾经在华山见过玉虚子和楚天舒,但为了在齐漱玉面前不露出破绽,他才煞有介事的推算行程,装作是完全根据凌虚所透露的华山掌门被暗杀的日期推算的。”
殊不知他力求不露破绽,反而露出破绽了,齐漱玉不觉心中一动,想道:“义兄说过,他和义母是从来没有到过华山的,他又怎知从华山到这里骑马要走两天?”
不过她虽然起了一点怀疑,却仍然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是中了人家的圈套的。她想起自己几乎被“秦岭三英”中那个老大所擒之事,心中犹有余悸:“若不是干娘出手,我纵然不至丧命,只怕也是难免受辱了。他们对我这佯好,即使他们说的话有不尽不实之处,我又何必多疑。江湖中人,往往有许多避忌,我不也是有许多事情瞒着他们吗?”如此一想,神色便恢复正常,说道:“这都是多亏干娘的提携,不但救了我的性命,还使我得以早日到京,说真的,我现在的确是没有什么心事了。要是能够在路上碰上楚天舒那就更好。”
字文夫人笑道:“我们都已经以母子相称,你怎么还说这样客气的话。”她当然观察得到齐漱玉对她感激是出自真心,心中不禁暗暗得意,想道:“我的布局虽然因为碰上华山派这几个臭道士,出了一点破绽,但这破绽,想也不难弥缝。”
齐漱玉道:“救命之恩,难于图报。干娘不许我说,我只好永远记在心头。”
她只知感激字文夫人“救命之恩”,却哪知道:“秦岭三英”根本就是字文夫人指使出来,与她为难的。
字文夫人何等老练,鉴貌辨色,早已知道齐漱玉心里可能是起了一点怀疑,她暗暗盘算如何替儿子说错了的话掩饰,方能不露痕迹。计上心头,故意向儿子问道:“你的玉弟已经抛开心事了,你呢?”
字文浩怔了一怔:“我有什么心事?”但他毕竟也是个七窍玲珑的聪明人,一怔之后,便即恍然大悟,猜到了母亲的用意。
他故意搔搔头,笑道:“娘猜得不错,玉弟是没有心事了,我倒是有着心事呢。”
字文夫人道:“好,那你就告诉娘吧,你有什么心事?”
字文浩道:“实不相瞒,我的心事是患得患失。”字文夫人道:“这话怎讲?”字文浩道:“华山派那五个道士吃了我的亏,他们回到华山,说不定又会请求他们的师长出马,来找咱们的麻烦。”
字文夫人道:“咱们的马车跑得快,待他们道来京师要找麻烦之时,咱们已经回白驼山去了。”
字文浩道:“但我怕连累玉弟。”
齐漱玉道:“大哥,这你倒不用替我担心,华山派不会和我为难的。一来,我刚才是替他们说情的。二来——”
字文浩道:“怎么样?”
齐漱玉道:“二来那几个道士已经知道我是楚天舒的朋友,纵然对我不满,也得给楚天舒一点面子。”其实她心里想的是爷爷和华山派的交情。不过为了遮瞒身世,信口把楚天舒的名字说出来“顶替”而已。说了之后,心中暗笑:“楚天舒的面子怎比得上我爷爷的面子,可笑大哥这一家人只知道有个江南楚家,却不知道有我这家齐家。”(她哪知道他们是故作不知,而华山派也早已把她的爷爷当作敌人了。)
字文浩道:“这么说我是无须为你担心了。”马车跑得很快,转眼又过了一程。齐漱玉笑道:“本来就不必担心。他们既不会来找我的麻烦,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的。正如干娘所说,即使他们要来,也追不上你们。”
字文浩道:“我不担心他们来找麻烦,但却担心恰恰相反的一桩事情了。”
齐漱玉道:“什么叫做恰恰相反的一桩事情?”
字文浩道:“那五个道士都是或多或少受我所伤的,道号凌虚的那个道士伤得尤其严重,我怕他们回不了华山。”
齐漱玉是知道华派的内功颇有独到之处的,她倒并不怎样担心,闻言笑道:“你又怕他们回华山报讯,又怕他们回不了华山,怪不得你说是患得患失了。”
字文浩道:“我下手不知轻重,是不能不有点担心啊。”
字文夫人笑道:“你也别大小看人家,你没听见他们在说,他们在明月中午之前,就可以回到华山吗?这几个道土虽然比不上你,骑着马走一天半日总还可以支持的。那个凌虚虽然伤得最重,但在五人当中他也是功力最高的。依我看,他和你不过相差一线而已。你不要把自己估计过高,把别人估计过低。”
字文浩作出如释重负的模样,说造:“娘亲的眼力当然比孩子儿高明,娘说不怕那就不怕了。”接着问道:“我只听见他们说华山离此有路,后面的话却听不清楚,娘,想你必是听清楚了。”
字文夫人道:“那也怪不得你听不清楚,他们是骑马跑了约莫三里之遥方始交谈的。玉儿,考考你的功力,你听见几句?”
齐漱玉笑道:“大哥比不上你,我又比不上大哥,我是一句都听不见。”
字文夫人道:“那几句话是凌虚安慰他的师弟而说的,他那四个师弟也像你的大哥,担心他不能支持两天的路程,问他要不要歇息。”
她捏造谎言,丝毫不着痕迹的就替儿子弥补了破绽。齐漱玉听后,以为他们当真是从那几个道士的交谈之中方始知道此去华山要走多少天路程的,最后的一点疑心也消除了。
齐漱玉大为欢喜,说道:“如此说来,大哥和我都是不必为那个道士回不了老家而担忧了。”
字文浩道:“是啊,如今咱们只盼能够在路上碰上楚天舒了。”
字文夫人则是在心里笑开了花,暗自想道:“一点不错,那几个臭道士是非回老家不可的。如今已经过了三个时辰,药力应该在半个时辰之前发作,此刻,正是他们回到老家的时候。不过不是他们的坐骑把他们驮回老家,是我略施小技把他们送回老家的。”
原来她在那五个道士向她告辞之际,她对那五个道士还礼之时,袖中已经散发一种毫无气味的毒香,以袖风吹人他们的鼻子的。
齐漱玉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路遇贵人,满怀欢喜的跟他们上京。
路上字文夫人母子一直装作不知她是女扮男装,甚至当投宿客店之时,她推说平生不惯与人同睡,字文夫人母子也没多问半句,就给她多要一间房间。他们母子的计划是放长线、钓大鱼,宇文浩虽然垂涎她的美色,也决不会露出急色儿的本相的。
字文夫人精心安排的圈套,几乎是每一样都按照她的设计实现了。只有一桩事情,未能尽如他们理想。
他们在路上并没碰上楚天舒,这一天他们已经来到都门,仍然未见楚天舒踪迹。
并不是她计算错误,而是她没有计算楚天舒的情况也起了变化,而帮助楚无舒赶在她的前面到达京师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妹妹银狐。
银狐穆娟娟送给楚天舒的那匹坐骑乃产自大宛的名种良驹,虽然还比不上字文夫人这两匹拉车的骏马,但也相差不了多少,他早三日动身,字文夫人飞车疾驶,已经把距离拉近了许多,但也还是追他不上。到达京师的时间仅仅差了一天。
齐漱玉第一个要找的人是飞天神龙卫天元,第二个才是她的父亲。
并不是因为她把卫天元看得比父亲还更重要,而是因为她根本无从查探父亲的踪迹,甚至父亲还活在人间的消息她也只能半信半疑。必须找到了卫天元方能请卫天元想法为她打探是真是假。
她曾听得卫天元提过,他在北京城外的西山有个方外之交,是香界寺的主持无色大师。但她不愿意字文夫人母子陪她前往,是以一入都门,她就在盘算怎样砌辞摆脱他们了。
楚天舒比她早一天到达京师。楚天舒第一个要找的人是自己的父亲,第二个才是师妹姜雪君。
和齐漱玉的情形刚刚相反,齐漱玉知道要到什么地方打听师兄的消息,他却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打听师妹的消息。但另一方面,齐漱玉是想找父亲也不知从何找起,他则是知道父亲的下落的。
他知道即使父亲不是住在震远镖局,但只要找到了震远镖局的总镖头汤怀远,就一定可以找得到父亲。正是:
为揭奸谋来会父,谁知罗网已张开。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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