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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阿瑟将军传

第三十二章 骊歌切切

  麦克阿瑟一家3口都有晕飞机的毛病。他们计划坐船回美国,一起享受一下漫长而悠闲的旅途生活。将军要适应一个新世界,一个比现在就要离开的他自己的王国要小得多的世界。赫伯特·胡佛认为乘船慢慢返回是个严重错误,敦促麦克阿瑟立即乘飞机回美国。因为任何一点延误都可能让白宫有机会在麦克阿瑟踏上美国大陆以前,就让公众把矛头指向他。而目前,公众的情绪是敌视杜鲁门而倾向于麦克阿瑟的,但是每个政治家都知道,公众舆论可以在一个星期以内就来个180度的大转弯。麦克阿瑟接受了胡佛的建议,和家人立刻飞回美国。

  胡佛无疑是虑及麦克阿瑟的政治前途,但是谁又能说凯旋而归会导致什么结果呢?由于整个国家深深地卷入了一场不得人心的战争,在1952年,人们可能会乐意让一个将军进入白宫。

  麦克阿瑟当时和后来都没有抱怨自己被免职的事。杜鲁门拥有免除他职务的至高权力,他对此并无异议。令人愤怒的是杜鲁门的做法大卑鄙,他让几百万人(即使没有上千万人的话)比他本人更先知道这件事。他郁闷地对他的政治顾问威廉·西博尔德说:“这是52年戎马生涯后受到的公开侮辱。”几年以后,他写道:“从来没有哪个办公室的勤杂员、女清洁工或其它任何一类仆役曾经被如此绝情地解雇过,全然不顾及起码的礼貌。”事实的确如此。

  麦克阿瑟被免职的消息让几百万日本人民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悲恸之情如丧妣。日本很多地方陷入了一种近乎哀悼的状态之中。4月12日,当麦克阿瑟离开大使馆回国时,大约25万日本伫立在通往机场的公路两旁,许多人黯然会首,脸上泪水纵横。19响礼炮为麦克阿瑟送行,李奇微献上了清真意切的颂词,军乐队奏起了《昔日无悔》。麦克阿瑟深受感动,与热泪盈眶的总部参谋人员和他们的家属依依话别。麦克阿瑟的飞机“盟军最高司令”号已经改名为“巴丹”号,机头粉刷一新。麦克阿瑟即将返回他的祖国,不是作为现任的日本总督,也不是作为朝鲜战场的总司令。不,他是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无不胜的英雄,一个为了挽回美国和他自己的荣誉,为了让巴丹失而复得的人回到祖国的。

  国会两院都邀请麦克阿瑟夫发表演说。在前往夏威夷12个小时的飞行途中,麦克阿瑟还在修改他的演说稿。当银色的“巴丹”号飞机在夏威夷着陆时,小亚瑟终于在13岁时首次踏上美国的领土。第二天麦克阿瑟向钵状山敬献了花环,这个苍茫的火山口是太平洋上的国家陵园,这里埋葬着13000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阵亡将士。“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生得高贵,”他叹道,“但我知道他们死得光荣。”这句话是1941年12月曾经讲过的,当时这个荣誉授予科林·凯利上尉,他是B—17轰炸机飞行员,他因在日本人首次于吕宋登陆时击沉日本战舰而立功。

  麦克阿瑟继续飞往旧金山,在飞机到达以前,他就完成了致国会的演说稿。尽管麦克阿瑟一家抵达这座海湾边上的城市时已经是深夜了,但有50万人早已在此迎候。第二天,他在城市中心广场发表了简短的演说,其间他不断地被人们的“我们要麦克阿瑟当总统”的呼声所打断。但是在他的演说中,他宣布:“无论怎么样,我都没有从政的愿望。我不但不想从政,而且我还希望我的名字永远不以任何一种政治的方式被使用,我所持有的惟一政见就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一句话,那就是‘愿上帝保佑美国!”

  他又从旧金山飞往华盛顿,去国会发表演说。当他的飞机在华盛顿机场着陆时,马歇尔、布雷德利、科林斯以及十几位三星中将或四星上将在机场迎接。在麦克阿瑟看来,这更像一种具有讽刺意义的虚伪的表演。他确信马歇尔和布雷德利是这个阴谋的两个最重要的参与者(跟杜鲁门和艾奇逊是一丘之貉),这个阴谋不仅导致了他的下野,还导致了美国的安全政策对共产主义的姑息。他始终坚信要不是因为他们耍阴谋,他本来是可以打赢朝鲜战争的。即使如此,他还是微笑着和马歇尔与布雷德利握手,扮演着他自己的那个角色,就像他们强迫自己扮演他们的角色一样,就是为了拍照和做给子孙后代们看的。

  麦克阿瑟在国会的演讲不是早期电视的史诗般的时刻。那种圆形屏幕的“石器时代的电视”上先是闪烁着大写的“H”代表“历史”,然后在数百万美国人的眼中出现一个布满皱纹的、不可磨灭的脸,那张脸讲述着一段真实的传奇和活生生地存在于人类生活中的神话。麦克阿瑟讲了大约一个半小时,他主要谈了亚洲:亚洲现在的贫穷,战争对它的破坏,以及它将变得多么重要。他特别着重地谈到中国,它在一代人的时间里从贫穷挨打的状态发展成为有可能独霸亚洲的国家。这就是中国,它是一个扩张主义国家,一个民族主义国家,一个军事强国。他断言支撑朝鲜战争的真正幕后力量是中国而不是苏联。只有运用美国的经济和军事力量对抗中国,才有可能赢得战争的胜利。

  麦克阿瑟的演讲不时被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打断。此时此刻,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一样欢呼雀跃,大声喝彩,热情洋溢,场上一片沸腾。

  麦克阿瑟抱怨没有给自己的部队派增援力量,并指责强加在他这个战场指挥官身上的种种限制。直抒胸臆之后,他用一段感人至深的告别辞作精彩的结束语:“我52年的军旅生涯就要结束了。我在世纪之交以前参军,圆了我少年时代的希望与梦想。自从我在西点军校的‘大平原’操场上宣誓以来,世界上发生了许多次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些希望与梦想很早就被遗忘了。但我仍然记得那时候最流行的一首歌谣,唱起那首歌来就让人倍感自豪——‘老战士永远不会死,只会悄然隐去。’正像这个歌谣所说的一样,我这个老战士现在也要结束我的军旅生涯,要隐退了。我想说,上帝的光明让我这个老战士看清了自己的职责,这个老战士曾努力尽职。再见。”

  观众席传来大声的呼叫:“不!不!”一场发自内心而全无掩饰的情感风暴席卷了这位头发花白、令人敬畏的老绅士。众议院发言人乔·马丁——这个将麦克阿瑟的信公开的人,从某种意义上造成了这一幕。他在近半个世纪的政治生涯中从未亲眼目睹如此汹涌澎湃的情感。他后来告诉一位朋友说:“当麦克阿瑟结束演讲时,众议院中民主党这一边没有一个人不是热泪盈眶……而在共和党那边,没有一张脸上是干的。”

  麦克阿瑟的父亲步入成年后对中国非常着迷。麦克阿瑟继承了父亲对这个泱泱大国的兴趣,父亲有许多关于中国的书籍,中国是麦克阿瑟特别希望了解的一个专题。尽管父子俩在理性上都对中国有浓厚的兴趣,但这并没有妨碍他们1950年11月对中国的严重误解。出于愤怒和羞愧。麦克阿瑟一心要让中国人为他们自己对他和他的军队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无论是在战争时期,还是在和平时期,每当他受到攻击的时候,他就会本能地要实施报复。1950年12月,他曾要求参谋长联席会议批准他对中国军事工业基地发动一次战略轰炸战役,但是他的远东空军只有90架B-29轰炸机可以动用。远东空军规模太小,承担不了持续的轰炸任务。还有,在中国东北有近250柴米格一15战斗机,其中有100架是由苏联飞行员驾驶的。除非远东空军能够取得胜利,并且保持在中国东北地区上空的空中优势,否则这些B-29轰炸机就会在发动任何战略轰炸战役后的数日之内被打败。参谋长联席会议否决了他的建议。

  在致国会的演说中,麦克阿瑟要求对中国增加军事和经济压力,同时增加美国对蒋介石军队的后勤支援。美国应该利用自身的空军和海军力量对台湾实施有效防务,这样,蒋介石就可以派几十万军队到朝鲜,扭转战争局势。

  麦克阿瑟可能是世界唯—一位认为蒋介石的部队是一支不比童子军强多少的军队总司令。蒋介石的部队曾经被一支由穷苦人组成的装备非常落后的农民武装全面击溃,而毛泽东和他的将军们已经把这支农民武装建设成为一支坚不可摧的军队。他们用从蒋介石的装备精良但士气不振、管理混乱的军队缴获来的武器装备了自己。国民党既然在中国没能战胜他们,在朝鲜也不会有更多获胜的机会,不管有没有美国的后勤支持,都是一样的。

  此外,任何一种通过调动数十万中国国民党军队进入朝鲜,把当地的战争变成为中国内战的扩大化,从而致使战争升级的企图,都会导致一种确定无疑的后果:联合国的支持将不复存在,美国将自己去打一场新的战争,而这场战争的目标就是中国而不是朝鲜。这一方针性转变无论是在美国国内还是国外,从政治上讲都是行不通的。在1951年,你很难在美国找出一个愿意和中国打仗的人。这种战争只能在中国的人口稠密中心动用核武器才能打,也才能赢。很难说用数百万无辜者在战争中的牺牲来弥补朝鲜战场上有限的挫败是一种理智的反应。总而言之,麦克阿瑟还不知道该如何跟中国人打交道。他已经排精竭虑地让自己在红色迷雾中迷失了方向。

  他理智上的混乱给美国政府以可乘之机,他们把他描绘成了一个失控的指挥官,他要采用的一系列行动几乎肯定会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这个传奇故事与他的声誉形影相随,似乎不可能有任何事能驱散它的影响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杜鲁门和艾奇逊他们自己也有了跟麦克阿瑟一样的想法,即通过对中国发动轰炸战役来结束战争。杜鲁门总统甚至考虑得更长远些:如果中国对战略轰炸不作出反应,如果朝鲜一直处于僵持状态,那么他还可以向苏联发出最后通牒,以(美国将)“打全面战争”相威胁。但是,最后他还是决定把这场不可能打赢的战争留给他的下一任去费心处理罢。在如何结束战争而避免战争升级这个问题上,杜鲁门并不比麦克阿瑟高明多少。

  麦克阿瑟强烈地驳斥了对他作出的这种描绘。“有人说我是个战争狂,”他在国会发表告别演说时讲道,“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违于事实了。我了解战争,就像现在在世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一样了解它,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战争更令人厌恶的了。长期以来,我一直呼吁全面消除战争……但是一旦我们必须面对战争,那我们就别无选择,只有采取一切可用的手段尽快结束战争。战争的目的就是胜利,而不是旷日持久的僵持。事实上,在战争中什么都不能代替胜利。”

  麦克阿瑟的演讲通常很受欢迎,而这一次要算最狂热的一次了。但是……只有在一个当杀戮和毁灭都没有更高目的的纯粹虚无主义世界里才能说战争的目的就是胜利。麦克阿瑟可能是因为处于愤怒和挫败感之中,才会看不到在现代的国家里,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实现明确的政治目的这一事实。在很多情况下这些目的可以通过胜利来实现;但有时,却是通过旷日持久的僵持来实现。西方历史中的大部分战争可能都是在僵持状态中结束的,而不是以胜利或投降结束。美国自己就曾打过这样的战争。1812年,国会向英国宣战时,就根本没有想美国是否能打败英国并强行规定和平条款。麦克阿瑟不是打这种战争的人,回过头来想一想,如果杜鲁门希望麦克阿瑟是这种人那就是杜鲁门的重大失误了。麦克阿瑟不是,并且永远不会成为一个打有限战争的指挥官。

  5月3日,在麦克阿瑟发表演说后的两个星期,国会就朝鲜战争问题召开听证会。麦克阿瑟作为第一作证人在头3天作证。听证会结束了,但是天天都有媒体发表文章,会上谈到的问题无一遗漏地被报道出来。麦克阿瑟声称他关于如何作战的各项建议均被参谋长联席会议接受,但遭到了白宫和国务院的反对,关于参谋长联席会议同意他的建议一说,乍听起来是非常令人诧异的。因为大量文件记载都说明了与之相反的情况,而他对此也很清楚。

  这里是一个机构的自我保护意识在起作用。很多高级指挥官都默认一点:无论他们彼此意见多不一致,军方在政界或新闻界面前表现出不团结都是不好的。实际上,他们之间分歧越大,有些人就越是觉得他们应表现出很团结的样子。当然,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也常常被打破。

  麦克阿瑟可能没有料到,参谋长们竟然纷纷到国会批驳他的说法。他本该在他到达华盛顿时,从他们迎接他的方式中就发现这一点。布雷德利直截了当地说,麦克阿瑟提出的把中国当作斗争焦点的建议“会使我们在一个错误的地点,一个错误的时间,与一个错误的敌人,卷入一场错误的战争。”

  然而政府派出的反方作证人不是布雷德利,而是马歇尔。两位五星上将彬彬有礼地互称骗子可不是个很有教育意义的场面。两位以毕生的精力致力于公职的老人之间的这种令人悲哀的冲突被参议员乔·麦卡锡搞得无比恶化。麦卡锡直言不讳地称自己是麦克阿瑟的崇拜者,他抓住这次机会在参议院肆意攻击马歇尔长达3小时之久。麦卡锡把这位共和党历史上最伟大的人描绘成共产党的掮客,一个把整个生涯“溶浸在谎言中”的人。他还咄咄逼人地指控马歇尔犯了叛国罪。而这样的“支持”对麦克阿瑟的声誉造成了永久的伤害。也许是因为害怕触犯共和党中的极右分子,他还是决定不疏远乔·麦卡锡这个龌龊小人。

  麦克阿瑟让共和党中他的很多崇拜者失望的是,他并没有将朝鲜战争问题作为国会听证会的主要内容。他的证词大部分都是明确而坦率的,但是当他自己的做法受到仔细审查时,他就会变得要么极力为自己辩解,要么沉默寡言。”他似乎希望这次听证会有助于实现他的政治抱负,但是其结果适得其反。他在这次听证会以前受到的欢迎与一个月后受到的冷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例如,麦克阿瑟在国会发表告别演说之后去了纽约,据估计有700万人出来迎接他,这是这个城市对一个人的最隆重的欢迎仪式了。当时有一个人没有到场,这个人就是托马斯·杜威州长,他宁愿离开这个州也不愿意违心地去见麦克阿瑟。杜威几乎和杜鲁门一样讨厌麦克阿瑟,但原因却大不相同。他认为麦克阿瑟要对他在1948年的失败负主要责任。

  4月27日,在接受纽约市向他授予武土爵位的一个星期后,麦克阿瑟走访了密尔沃基,人们的热情依然不减。在他近50年后第一次访问被他称之为“老家”的密尔沃基时,估计当地有近一半人口出来迎接他。

  但是,到了5月末,麦克阿瑟在朝鲜战争听证会上露面以后,欢迎他的人要比4月他回国时少得多。他到过得克萨斯,希望有很多群众来迎接他,但是达拉斯的科顿波尔最大的一次聚会也仅有2.7万人到场。正如杜鲁门在得克萨斯的一位朋友高兴地告诉他的那样,“一场中学生的橄榄球比赛也能比他吸引更多的人。”

  从公众兴趣的流失中能得出的最显而易见的教训就是克阿瑟在政治上前途渺茫。然而,1952年春,当选举大会的时间迫近时,他的那一帮铁杆崇拜者们为他的提名再次四处游说。赫伯特·胡伟和罗伯特·E·伍德等老朋友,以及那些一直要求他参政的人们还没有完全死心。他们想为俄亥俄州的参议员罗伯特·a·塔夫脱保住总统提名,但在他们看来麦克阿瑟能在共和党中获得的选票虽然不可能是最多的,而他完全可以赢得副总统提名。当他们把这个主意告诉麦克阿瑟对,他欣然接受了。

  有一点似乎是可以肯定的:民主党将在二二月失败。在民主党统治20年后,美国不只是想换一换领导人而已。如果年近古稀的塔夫脱殉职,那么麦克阿瑟可能还会成为总统,让麦克阿瑟担当塔夫脱的竞选伙伴的最佳方式就是让这位将军利用他的一些精彩演说把共和党会议的气氛搞上去。

  7月的一个深夜,在芝加哥,小胖子科特尼·惠特尼坐在麦克阿瑟身后,沐浴在这位将军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辉中,麦克阿瑟作了所有的政治集会中最乏味、最浮夸的基调演说。在首轮投票的前一天,胡佛断定塔夫托木会获得足够选票来赢得提名,除非发生什么戏剧性的事情,赢得提名的将是艾森豪威尔。他请塔夫托退出竞选,极力让他的代表投麦克阿瑟的票。胡佛说,如果将塔夫扎那些稳操在手的数量可观的选票和那些麦克阿瑟的铁杆支持者的选票加在一起,就有可能让艾森豪威尔得不到提名,从而让合适的将军进入白宫。但塔夫托拒不退出竞选。这样一来,艾克轻而易举地赢得了提名,而麦克阿瑟的政治抱负就像耗尽的蜡烛一样渐渐熄灭了。

  到大选那天,他一直心情郁闷。麦克阿瑟的一些支持者设法帮他在得克萨斯州和加利福尼亚州拉选票。他的共和党朋友们则极力要求他撤出提名,以便更易于让艾森豪威尔赢得这两个州的选票,但是他断然拒绝了。这种做法有些小气和失礼,可他已经很难受了,以至于别无选择。

  艾克当选后为了实现他的竞选誓言,前往朝鲜亲自考察那里的形势。他走后,麦克阿瑟在致全国制造商协会的演说中说他知道如何结束这场战争。参谋长联席会议敦促麦克阿瑟把他的“秘密”计划向他们公开,而他更愿意把他的计划直接呈交给新当选的而尚未就职的总统。圣诞节前不久,在艾克从朝鲜回国后,他带着将出任国务卿的约翰·弗斯特·杜勒斯径直去找麦克阿瑟。

  麦克阿瑟首先建议向中国发出最后通牒,威胁中国说,要么撤出朝鲜,要么看着自己的城市遭到轰炸,看着自己脆弱的工业基地遭到毁灭。艾克说他怀疑美国的其它同盟国是否愿意和美国一道把战争扩展到中国。麦克阿瑟说,另一种可能就是让空军在沿鸭绿江南岸的北朝鲜境内投放核废料。这条核辐射地带既能让中国人无法对他们在朝鲜的30万部队进行补给和增援,也让这30万人逃不出去。这样就把他们困住了。计划的第二部分是对北朝鲜的东、西海岸发动两栖进攻,同时让联合国部队再次向三八线以北移动,从3个方向形成夹击之势消灭中国人。

  艾森豪威尔发现,这个计划根本行不通。该计划唯一能说明的就是麦克阿瑟对处理核废料的问题一无所知,而且也根本不关心他这个建议带来的环境问题和政治后果。播撒在北朝鲜境内的核辐射材料在风的作用下,不仅会对中国和苏联造成严重核污染,还会殃及至少两个美国的盟国——韩国和日本,更不用说它还威胁了美国在远东的35万土兵的健康呢。艾克很明智,他没有把这个奇谈怪论太当一回事,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当总统而麦克阿瑟却当不上的原因之一。

  对麦克阿瑟来说,眼睁睁地看着艾森豪威尔宣誓就任总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尽管他个人非常喜欢艾克,但他还是不愿承认他的前任助手是块当总统的料,他一向认为艾森豪威尔无足轻重,这个观点从未动摇过。而他的失误可能还不止这些。

  麦克阿瑟的政治抱负最后以一个老生常谈的故事告终:天才的学生超过了他的老师,王子的仆人取代王子本人赢得了王国。自从赫伯特·胡佛1932年失败以来,他一直盼望着由一位共和党人入主白宫。但这是个怎样的一位共和党人啊!麦克阿瑟非但不为老同事的成功举杯庆贺,反而把艾森豪威尔的当选看作是自己又一次惨痛的失败。

  追忆1919年,当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准将以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最功勋卓著的美国军人从法国返回时,有人在沃尔多夫饭店请他离开舞厅,原因是他坚持要穿马刺靴,当时他发誓再也不会踏上沃尔多夫饭店一步。但是1937年他和琼结婚时就是在那里共进新婚早餐的,而最有讽刺意义的还是沃尔多夫一阿斯托里亚的塔楼成了麦克阿瑟最后的归宿。塔楼的主人康拉德·西尔顿非常崇拜麦克阿瑟,为了给将军提供一个特别豪华的居所,他打通了第37层的3套公寓将之合并一套。据悉,西尔顿每个月只收麦克阿瑟450美元,比在沃尔多夫饭店的一个套间住4个晚上的价格还低。

  麦克阿瑟最后的住处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布满东方艺术品的大厅,许多艺术品是日本人赠送的礼物。大厅的墙壁上挂满了装在镀金画框里的巨幅绘画作品。那里还有琼在远东旅行中收藏的纪念品。一个日本仆人在门口迎接客人,引导他们到此厅等候麦克阿瑟的出现。曾来造访的一个老朋友是威廉·加诺,他在麦克阿瑟担任西点军校校长时作他的的副官。“独自身处这辉煌的大厅时,我感到像是闯入了一座宫殿。”加诺写道产麦克阿瑟,就像宫兰克林·罗斯福和其他这一阶层的人一样,把对金钱的冷漠和对家华环境的偏爱结合在一起。

  赫伯特·胡佛也住在沃尔多夫塔楼,但是除了琼和小亚瑟以外,不论是胡佛还是其他人都不能经常见到这位将军。他像往常一样过着隐居和不喜社交的生活。令琼尴尬的是,胡佛经常邀请他们吃午饭或晚饭,但是麦克阿瑟很少接受这些邀请,即使在少数几次应邀赴宴后,他也从不请胡佛和他们一起吃饭。

  麦克阿瑟只在乎几张最熟悉的面孔,那些洋溢着崇敬之情的面庞:琼和亚瑟,考特尼·惠特尼和锡德·赫夫。返回美国时,麦克阿瑟曾极力劝说赫夫恢复现役,并和他在一起工作,直到1961年,当赫夫到了陆军规定的退休年龄64岁为止。陆军在布鲁克林的教堂街为麦克阿瑟提供了一个办公室,指派赫夫和惠待尼在那里工作。瑟夫每天上午收取麦克阿瑟的信件,交给他,然后用几个小时的时间和将军谈将军想谈的各种问题:政治,陆军中的传闻,过去在远东的时光。但麦克阿瑟最喜欢的还是谈论电视上播放的职业拳击赛。在20世纪50年代,每周至少有两次大型比赛。赫夫夜里很晚才睡,在妻子早已上床之后,他的眼睛还患心耿耿地盯在电视屏幕上观着拳击比赛,只有这样他才能在第二天和将军谈论右钩拳、左直拳、场上医生和裁判。

  回到美国后,最令麦克阿瑟高兴的一件事就是他又可以去看拳击比赛、棒球和橄榄球了,他从这些比赛中的哨子声和球场上的那种狂热和竞争气息浓郁的气氛中感受到一种不知疲倦积极进取的精神,这种精神使他成为了一个优秀的野战指挥官,而且,在他自己的心目中,他仍然是一个运动员。麦克阿瑟对年轻时崇拜过的体育明星的热情丝毫未减。就在他生命快结束时,他还为泰·科布的自传《我的棒球生涯》作序。

  麦克阿瑟一直是陆军橄榄球队所能希望拥有的最大球迷、尽管他实际上是个圣公会教徒——他与琼和小亚瑟在每次进餐以前都要作感恩祷告——但有时他似乎更相信橄榄球中那种救赎之力能把衰落的人格提高到更高层次。陆军队的教练厄尔·布莱克是他的老朋友,他在赛季期间每周都给他写信,把上周比赛的内情告诉他。他把他的想法,将来如何调整、训练问题、可能的阵容、编队、比赛、队员以及规则变化等告诉布莱克,布莱克知道将军希望都听他的,且不管真的是否符合实际,但是他最崇敬麦克阿瑟,并且无论是不是在赛季,他每隔一周都要来看望麦克阿瑟。

  除了体育馆和竞技场以外,麦克阿瑟还喜欢去剧院。他最喜欢的表演就是百老汇演出的像《国王与我》这样规模盛大的音乐剧,以及《冰上假日》等小节目,当麦克阿瑟通过走廊入座时,剧场的观众总会爆发出一阵掌声。演出结束后,他总是兴致勃勃地到后台与演职人员见面,特别是对那些漂亮的女演员,他总是带着溢于言表的快乐拥抱和亲吻她们。

  除了拳击赛、棒球赛、橄榄球赛和百老汇的表演,麦克阿瑟就喜欢待在沃尔多夫塔楼里。一位从事保险业的千万富翁内尔·斯塔尔向他提供了一所大住宅的使用权,这所住宅位于纽约州布鲁斯特郊外,他随时可以使用它。琼经常安排麦克阿瑟在那里度过一天,但是他哪怕是这样短暂地离开沃尔多夫也是很少见的。麦克阿瑟从朝鲜回国后,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过着类似内部流放的生活。

  尽管麦克阿瑟对挣钱没有多大兴趣,但仍然笃信工作的价值能使人保持活力。离开日本的前两年,斯佩里·兰德公司的总裁詹姆斯·H·兰德清他回国后加入公司董事会,担任董事长,麦克阿瑟同意了。据悉,麦克阿瑟的年薪是每年10万美元。

  公司最大的客户就是五角大楼,所以拥有一个五星上将对业务非常有利。斯佩里·兰德公司的非军工业务包括制造“雷明顿”剃须刀。麦克阿瑟以前一直使用那种“可以杀人”的直柄剃刀,现在每天也忠实地在他的脸上使用“雷明顿”电动剃须刀了。

  斯佩里·兰德公司总部距纽约有一小时的开车路程。舒舒服服地用过早餐,看过几份报纸之后,麦克阿瑟上午11点出发会上班,他每周工作三四天。他通常是在吃午饭的时间到达,午饭后,董事会用几个小时的时间讨论业务上的事。下午4点左右,麦克阿瑟驱车国曼哈顿。他根本不管日常业务。吉姆·兰德仍然担任公司总经理并处理这些事务。麦克阿瑟的任务就是把自己的声望借给公司,并就国际事务提出自己的建议。公司要不要在印度建厂?麦克阿瑟说这个想法不好。那么在台湾建厂呢?那可太棒了。

  麦克阿瑟在努力完成斯佩里·兰德公司交给他的不太繁重的工作后,仍然有大量时间做他感兴趣的事。但在他住在塔楼的头几年中,他似乎对体育以外的一切都漫不经心。有人曾出大价钱约他写回忆录,但他拒绝签署任何合同。甚至有人愿意出100万美元,购买根据他的生活拍摄一部片名(暂定)为《我要回来》的好莱坞式的史诗影片的权利也被他拒绝了。

  他从日本回来后,美国出版商出版了10多本论述麦克阿瑟的书,他至少和一位名叫弗雷泽·亨特的作者合作过,他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就认识了,除此以外,麦克阿瑟对自己的传记都没有太大兴趣。直到1954年他听说杜鲁门在写回忆录时,麦克阿瑟的这种漠然态度才开始有所转变。虽然他仍然没有兴趣写回忆录,但他和从前一样,对他认为关系到名誉的事情非常敏感,因此他决定要捍卫自己的名誉,抵御杜鲁门肯定会对他进行的猛烈抨击。麦克阿瑟硬要惠特尼为他写一部传记,但惠特尼认为自己力不从心。他会写备忘录、辩护状和研究报告,但他缺乏写一本大部头著作的技巧和信心。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惠特尼被迫屈服了。亨利·卢斯同意为《时代与生活》杂志购买该书一系列权利,而阿尔弗雷德·a·诺夫愿意出版这本书。

  正像惠特尼所担心的那样,事实证明,他的确没有能力写好麦克阿瑟的传记。最后《时代与生活》的工作人员不得不亲自捉刀,撰写“惠特尼的《麦克阿瑟:与历史会合》”。麦克阿瑟日复一日地向手足无措,但是温良驯服的惠特尼口述许多段落。而同样的工作又继续在《时代与生活》杂志社的大楼里进行,在那里,被指派撰写该书的专职作家们无不诚惶诚恐。麦克阿瑟口述的大量事实都令人震惊地显示出以自我为中心、偏颇乃至失实。尽管如此,它还是以各种形式被写进书中,因为麦克阿瑟一般拒绝修改。

  《时代与生活》杂志社的编辑人员非常渴望能获得其它材料,结果他们只能在有关抄袭的法律规定范围内,尽可能地借鉴了写麦克阿瑟的一本平庸的传记,该书出版于1954年,名为《麦克阿瑟1941一1951》,据称是查尔斯·威洛比撰写的。然而“查尔斯先生”和惠特尼一样,都拿不出一份像样的手稿。他的出版商曾强迫他雇用一位名叫约翰·张伯伦的职业作家把他的这份热情奔放、结构混乱、字迹潦草的文稿变成一本可出版的书。

  惠待尼对“惠特尼著作”的贡献是微乎其微的,但目的却达到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与历史会合》在书店的销量一个月之内便超过了杜鲁门的回忆录。该书于1955年8月出版,销售量极大,而且获得了极高的评价。直到1978年威廉·曼彻斯特撰写的《美国凯撒》出版以前,这部灰色精装本以标准的单卷本传记体形式介绍现代圣徒麦克阿瑟的书的销量是无与伦比的户曼彻斯特在自己著作中大量引用了“惠待尼著作”中的内容,他引用该书100多次,大殿大段地释义该书。

  麦克阿瑟通过《纽约时报》获得了杜鲁门回忆录的一些清样。该书对他进行了尖锐的批评,他当然能料到这一点,不过他还是被杜鲁门关于他们在威克岛上的会晤的记述所激怒,而且杜鲁门说,他所以罢免麦克阿瑟是因为“我再也不能忍受他的犯上行为。麦克阿瑟回敬以气势汹汹的驳斥,这里没有记述有用的细节,而是充分体现了一种受伤的自尊。1956年初,卢斯在《生活》杂志上刊出杜鲁门对这些事件的描述和麦克阿瑟的答复。尽管因为关于诽谤罪的法律限制他刊印这些言论,麦克阿瑟在私下里仍然把杜鲁门称为“一个卑鄙的小丑和积习难改的骗子”。

  书战在继续进行。1957年,负责军事历史的主任理查德·W·斯蒂芬斯准将征求麦克阿瑟对朝鲜战争陆军正史第一卷的意见。麦克阿瑟对作者罗伊·E·阿普尔曼中校把他描写成一个在战争初期低估了北朝鲜人民军作战能力的人感到非常愤怒。他有保留地接受了对担负占领任务的驻日本的4个美军师战斗力低下的批评,但是仍然愤怒地辩解说他本人根本不应为这种情况负责。麦克阿瑟说,40年代末,美陆军部队都存在领导不力、士气低落、训练不佳的问题。

  1958年《大美百科全书》委托一位年青的海军陆战队少校兼学者爱德华·H·西蒙斯撰写一个关于两栖作战史的词条,字数为5000字。他越是考虑如何把握这个题目,就越觉得仁川战役好像有问题。最后西蒙斯决定,由于仁川战役恰恰违背了打好两栖作战的所有原则,因此他要略掉仁川登陆。《大英百科全书》的编辑们出于他们的惯例程序,将西蒙斯撰写的词条寄给一位不承担义务的专家读者听取他的意见。那位读者回信说这个词条应该被弃之不用或者全面改写;因为这个词条里甚至没有提到两栖战中最辉煌的战例,即道格拉斯·麦克阿瑟指挥的仁川登陆。西蒙斯重写了这个词条,把仁川战役写进去了。出版后,他发现原来那位提意见的专家读者就是……道格拉斯·麦克阿瑟。

  1960年前后,当麦克阿瑟快80岁时,他终于决定要写自己的回忆录了。这本书将在他死后成为留给琼和亚瑟的遗产。亨利·卢斯以90万美元买下了该书的一切权利——按照1996年的价值,这笔钱约相当于400万美元。像格兰特一样,麦克阿瑟用自己生命的最后几年撰写回忆录,既为妻儿提供了经济保障,又强有力地捍卫了自己有争议的历史。而且,像格兰特一样,他的生命刚好延续到完成书稿,在出版的头一天夜里去世了。

  麦克阿瑟在西南太平洋的原副总工程师杰克·斯维德鲁普是一位优秀的土木工程师,他来自密苏里州,是位商人和百万富翁,既有意愿又有能力为这个世界上他最崇拜的人做点什么,因为他崇敬麦克阿瑟胜过崇敬他的老朋友哈里·S·杜鲁门。每年1月26日,斯维德鲁普都要在沃尔多夫饭店为麦克阿瑟组织生日晚会并支付全部费用。他邀请的宾客有100人,几乎每个人都曾在战争其间辅佐过这位将军。那些真正的追随者如乔治·肯尼和查尔斯·威洛比每年都要参加其生日庆典,而另一些人,如萨瑟兰和克鲁格只参加过几次。

  当麦克阿瑟80岁寿辰即将到来时,他的老同事们担心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生日庆典了。麦克阿瑟的健康状况明显地迅速下降。艾克不能出席但是寄来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我通常认为80大寿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特别是对我自己。当您的80岁寿辰到来时,我们大家对您为我们共有的国家尽心尽力的服务而谨向您表示深切的谢意。对于我们这些曾有幸与您一起工作过的人来说,这次盛会自有它重要的意义…请替我向琼致以我诚挚的问候并向您本人致以热烈的祝贺。”

  麦克阿瑟从未改变过他认为艾森豪威尔不属于白宫的想法,而且还认定政府对他有某种程度的敌视,但是在他生命的晚期,他不想把和艾克的恶劣关系保持到死。于是,在他生日后不久,便来到华盛顿和艾克重归于好,那是一次短暂而感人的会晤,也是他们的诀别。

  80岁寿辰的聚会是在沃尔多夫饭店的大厅举办的。除了赫伯特·胡佛穿了一件考究的礼服,其他客人们均身着蓝色陆军礼服。晚上7点整,当麦克阿瑟手挽着琼缓缓步入大厅时,所有的老军人们齐声高呼:“敬礼!”麦克阿瑟和每位客人—一握手,微笑着向每个人致意。在大家落座进餐以前,两点军校校友们合唱一曲《生日歌》

  席间,他们进行了点名,每个点到名字的人都要起立,向其他人挥手致意。他们还大声宣读了艾克的生日贺信。空军参谋长把一枚特级飞行员的歌翼胸章送给麦克阿瑟,那是达斯提·罗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带着麦克阿瑟在西南太平洋地区飞行时佩戴过的胸章严海军上将金凯德送了他一面“纳什维尔”号巡洋舰上的指挥旗,这艘巡洋舰曾经带着他到过莫罗太岛、霍兰迪亚和莱特湾。陆军部副部长送给他一张他当总参谋长时用过的椅子。麦克阿瑟作了简短的讲话,感谢客人们出席晚会,感谢他们这些年为他做的一切。

  一个红白蓝相间的生日蛋糕依旧完好,他们还有很多的趣闻轶事要谈,还有很多的美好祝愿要彼此相赠。麦克阿瑟突然感到不适,他的前任副官罗杰·埃格伯格大夫给他测量了体温和血压。将军病情严重,但他直到晚上11点才肯离开晚会。当麦克阿瑟和琼朝电梯走去时,他的客人们开始唱起了那首老歌。《老兵永不死》的旋律一直陪伴他回到第37层。

  参加麦克阿瑟80岁寿辰庆典的人中有很多人都对他的样子感到吃惊。他看上去太虚弱了,好像再活不了一年。实际上,他好像连一个星期也活不过去了。昔日英姿飒爽的麦克阿瑟突然变成了一个骨瘦如柴、面如死灰的老人。聚会的第二天他就倒下了,并被火速送往圣卢克医院。他的前列腺已经肿大到使他再也不能小便的程度,死亡似乎邻近了。麦克阿瑟从来就害怕医院、手术刀、针头。在他军旅生涯的最后26年,他的身边有个医生,这不是因为他需要医疗,而是把他作为对抗疾病的护身符。但现在医生和手术刀是他唯一的希望。当麦克阿瑟被人从病房推进手术室时,他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琼正低头望着他,她那消瘦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他伸出手,无力地抚摸着她的面颊。“别担心,琼,”他说,“我会回来的。”

  麦克阿瑟很快便完全康复了,1961年4月,新任总统约翰·F·肯尼迪来到纽约时礼节性地探望了他。作为民主党和前任海军军官,肯尼迪在感情上是和麦克阿瑟格格不久的。他去探望这位老人的唯一原因就是好奇。探望这位将军就像是绕一点路去看一看一座著名的纪念碑一样,只不过需要一些敷衍和礼貌罢了。肯尼迪以前认为,这位将军不过是一个骄傲自大、名不副实的空架子,一个蔑视人类的理解力,完全迷失于自我膨胀的烟雾中的传奇人物。但见到他时肯尼迪发现,麦克阿瑟是他见到过的最有趣的人。他的谈吐极具健力。3个月后,麦克阿瑟到华盛顿前往白宫赴宴,饭后,肯尼迪和他谈得更投机了,这一次,他们谈了近3个小时。

  总统发现,将军充满睿智,而且在政治上也十分老练。无疑,·他们对共产主义在亚洲的扩张问题进行了长谈。麦克阿瑟极力主张肯尼迪永远不要派美军去保卫越南,他嘲笑迪安·腊斯克和罗伯特·麦克纳马拉等肯尼迪身边有影响的顾问们所提出的“多米诺理论”是在为军事干涉作辩护。麦克阿瑟说,美国面临的真正危机不是在海外而是在国内,不是存在于东南亚的绿色丛林中,而是存在于美国的城市丛林中。忽视斯特林的建议堪称一大憾事。

  1961年7月,麦克阿瑟回到菲律宾,出席菲律宾独立15周年的庆典。然而他此行的真正动机,却是为了抓住最后的机会,和巴丹战役以及科雷吉尔多战役中的幸存者再次团聚。

  1962年,西点军校请他接受西尔维纳斯·塞耶奖,这是该学院每年向曾为美国作出过突出贡献的国人授予的荣誉。1961年艾克曾获得此奖。而1962年选择麦克阿瑟是符合逻辑的。当时他的身体状况依然很糟,以致于他所有的医生都劝他不要旅行。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一张羊皮纸包着一捆木棍。他患有结石,这种病是由于大量积聚的胆结石压迫输胆管造成的。麦克阿瑟不仅长期忍受疼痛;还饱受疥藓的折磨。然而重归西点,向学员们发表演说的诱惑力实在难以抗拒。尽管琼温柔地恳求他以健康为重,但他的回答却非常坚决:“即使我不得不手脚并用地爬,我也要爬着去参加塞耶奖颁奖仪式。”

  麦克阿瑟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去海兰福尔斯(西点军校驻地名——译者注)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能沉浸于西点那灰色花岗岩建筑的壮观之中,这些建筑让他想起命令、纪律和他的目标,他曾在此生活、学习、编织梦想……这是他最后一次感觉一下“大平原”操场生长着的硬硬的黑麦在脚下倾倒,就像65年前,他头戴饰有黑羽毛的军帽,一把克拉格一乔根森步枪在他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中来回摇晃,站在战利品陈列点凝望万富景时第一次感受到的那样……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尽管没有人看到,但麦克阿瑟反复练习他的最后一次演说。这篇演说要用将近一小时的时间。它不仅提到了卫星和“飞往月球的宇宙飞船”,更主要的是选自在他漫长的一生中曾发表过的演说辞。对学员们来说,这一切都是新鲜的,令人目眩的。不管怎么说,大部分年轻的士兵都是浪漫的理想主义者,有机会听麦克阿瑟用他那依然威严的嗓音作最后一次演说,是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这将成为他们一段神奇而令人神往的经历。

  他在结束他的演说时告诉大家:“我听不见了,但是我的耳朵仍然渴望听到军号吹出的迷人旋律,听到从长长的队列传来的阵阵鼓声。我在梦中再次听到炮声、毛瑟步枪的射击声,以及战场上那奇怪的哀鸣。在我的垂暮之年,我总是梦归西点。耳畔不断回响着职责、荣誉、祖国这些字眼。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和你们一起点名了。我想让你们知道,当我命赴黄泉时,我最后的意识将是部队·。…·部队……部队。永别了。”

  麦克阿瑟望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亲吻了她以后便坐下来。此时,满座的成年人都摸出手帕擦着鼻子,但还是无法掩饰他们的泪水。

  1964年初,麦克阿瑟的胆结石已经非常严重,危及到他的生命。但是他的文职医生还是未能说服他做外科手术。离开朝鲜以来,他就一直对自己的健康满不在乎,两次得疝气都没在意,要是换成任何其他人,都会去医治的。他晚年对健康问题掉以轻心的态度和早年的观念形成了明显的反差,那时他认为照顾自己的身体是“一个军人首要的职责。”

  但是,他仍是一位陆军军官。陆军的军医局局长雷纳德·希顿中将到纽约告诉他必须进行手术。林顿·约翰逊总统派“空军三号”军用飞机将他送往华盛顿。麦克阿瑟不情愿地让自己接受沃尔特·里德的检查。

  让他大喜过望的是,他发现要给他做手术的医生小诺曼·斯科特正是1920年曾为他母亲治过病的诺曼·斯科特医生的儿子。医生们切除了他的胆囊,并取出阻碍输胆管的胆结石。

  大约一个星期左右,麦克阿瑟似乎开始恢复。然而他又出现严重的大出血。为了止血他又做了一次手术。手术成功了。但是不久,因为腹股沟疝阻塞血流,必须做第三次手术。1964年4月5日,麦克阿瑟去世了。琼、亚瑟和惠特尼一直守候在他的床前,从他昏迷一直到溘然长逝。

  他曾决定死后葬在弗吉尼亚的诺福克——一个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地方——而不是埋葬在阿林顿,和父母在一起,或是埋葬在他的精神家园——西点军校。的确,诺福克是他母亲的出生地,但是他对那里并没有留下特别好的印象。这是个简陋的、没有任何魅力的海滨城市,在他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为了赢得一个卖报纸的机会,他不得不在一个街角和人大打出手。那么为什么会选择诺福克呢?

  他说这是因为它与他的母亲有关,但是似乎他更多地是受到一些事实的启发,即他的同时代人胡佛、罗斯福、艾森豪威尔和杜鲁门都要被安葬在宏伟壮观的总统纪念馆里:他们的躯体和他们生前的文章都要被供奉起来,一座始终让火焰熊熊燃烧的纪念碑远远胜过凄凉惨淡冢。第5个人乔治·马歇尔没有资格进入总统纪念馆,但是弗吉尼亚州军事研究所计划修建一所宏伟的马歇尔研究馆并在校园中建造纪念碑以供后人前来瞻仰。

  诺福克市向麦克阿瑟提供了一块正方形的街区,那里有4栋别致的建筑。他可以被安葬在大穹顶下的地下墓穴里,就像他心目中的英雄拿破仑一样,他的文章也将被永远地保存在同一地点。那里将开设一家剧院、一所博物馆、一座档案馆和一家礼品店。这批建筑群跟总统纪念馆的设计几乎不谋而合。

  诺福克极力争取麦克阿瑟的遗体实在是件令人感到意外的事,就像是命中注定他最终要长眠在故乡一样。这是被推向神坛的麦克阿瑟无法拒绝的。只有伟人才能获得此项殊荣。但是事物总有它的另一面。

  麦克阿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把纪念馆赠送给他的是在诺福克长期担任市长的弗雷德·达克沃斯,此人是个欺压百姓的恶棍,人称“潮头老大”,达克沃斯发现,把这块土地变成麦克阿瑟广场是一条推动地产交易的出路。更有甚者,麦克阿瑟纪念馆不仅仅供奉将军的英名,还捎带上了这位市长的名字。

  1972年,达克沃斯被人谋杀了。有人在离他家几个街区远的人行道上发现了他,他的身体像筛子一样布满子弹洞。据诺福克的人说,“达克沃斯树敌很多,警方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所以他们也没做调查。”谋杀达克沃斯的凶手始终没有被发现。

  麦克阿瑟长眠于弗吉尼亚的诺福克,一些训练有素的年轻人勤勉地守护着麦克阿瑟的纪念馆,它在那里等候着琼,在它的四周有停车场、商店门面和银行。又过了几年,市参议会计划在马路对面建造一座麦克阿瑟商城,为的是让它和诺德斯特龙商店一起将中产阶级吸引到市商业区来。

  即使将诺福克作为安息地是个匪夷所思的选择,从这座纪念馆还是可以对他这个人和他一生的事业窥见一斑。他的纪念馆所获得的捐赠设有马歇尔的基金会那么多,但马歇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和朝鲜战争时担任过他的上司。此外,马歇尔的军衔也应比他高。尽管两个人都是五星上将,但是马歇尔的资历却比他早二天。

  麦克阿瑟纪念馆不像总统纪念馆那么宏伟壮丽,而且永远也不会。他不是总统,尽管他曾经可能很想当总统。另一方面,美国还没有哪一位作战指挥官的纪念馆能比麦克阿瑟的更恢宏。从这一角度来衡量的话,麦克阿瑟的结局可说还算木错了。

  麦克阿瑟特别注重自己的名誉,可能至死都是如此。近年来,一些学者和记者痛斥麦克阿瑟是一介武夫和顶尖牛皮大王。但是他作为伟大的战士和爱国者,一直受到人们的尊重。此外,到麦克阿瑟纪念馆参观的日本客人络绎不绝,在他们心目中,麦克阿瑟一直是一位英雄。

  麦克阿瑟的强烈矛盾性格使他同时受到尊重和指责,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按照马科斯·比尔博姆的观点,只有庸人才会没有争议。天才的失败是和成功相对应的。在他漫长一生中的一天——1950年9月15日,在仁川——他证明了自己是一位军事天才。

  那么他是否是一位伟人呢?麦克阿瑟的一生处于19世纪那个相信伟人创造历史的年代里。他告诉奎松——一个他认为和他一样雄心勃勃的人:“伟人的诞辰目标志着世界进程的里程碑。历史就是他们的传记的总合。”他一生中惟一的目标就是跻身于伟人的行列:但是受过教育的人不再相信仅仅个人就能改变世界历史。尽管按照他自己的认识,他是一位伟人,我们现在又有了别的引航灯。

  他到达事业巅峰的道路是充满痛苦的经历,他超常的自我约束力使他的所有成就变为可能。“他们要具有强有力的人格,面对冲突、危机、重大事件时……往往是直来直去、不屈不挠,不顾社交风度。如果他们能深入群众的话,还可能会让人们公正地对待他们,了解他们的过人之处,但他们很少受人爱戴,而且到达顶峰的路并非一帆风顺。”这不是麦克阿瑟的话,而是查尔斯·戴高乐于1927年在对法国陆军军官们所作的关于领袖的一次演讲中所说的。但麦克阿瑟也有同样的感触。他曾在与第一位妻子结婚以前告诉她:“生活对我来说总是一场非常严肃、非常残酷、非常艰苦的斗争。

  值得注意的是,他在担任西点军校历史上第二位年轻的校长时也这么认为,当时他是战争中美国授勋最多的军人和一魅力十足、令众人嫉妒的年轻人。1948年他的这种感觉更强烈了,当时他说他的事业就是“充满苦涩、孤独和凄凉的无止无休的公务”。如果我们撇开那些自怜的口吻,从很多方面来说麦克阿瑟的生活都是一种神经和意志的长期考验,因此人们自然会问他从这种生活中到底能感受到多少乐趣。

  他自己也仍然承认当领袖的孤独感。“当你成为一位将军的时候,”他曾遗憾地说,“你就没有朋友了。”这就是为什么在自己和参谋人员中间为自己创造一个家庭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一个拥有真正友情支撑自己的人,根本不会感受到迫使他那样作战的动力。

  在威斯康星州连任3届州长的菲尔·拉·福利特曾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担任麦克阿瑟的参谋,他认为麦克阿瑟的确非常聪明,并且在他的经历中,他总是做得游刃有余。这是一种感性认识。麦克阿瑟拥有他的精神宇宙,这使他感到自己超越于军中其他所有军官的优越感。他坚信真正的军人是那些战斗着的人,这一观念从未动摇过。这就意味着无论一位参谋多么智慧,包括马歇尔和艾森豪威尔等具有非凡天赋的人,他都不可能是真正的军人。这种观念使得麦克阿瑟获得了15枚勋章,因为在军人真正为国家做贡献的这种基本而残忍的事业中,他的勇气远远地超过了他们。

  另一方面,战斗指挥官中极少有人能被称为智者。一个投入到激烈的战斗中的团长或师长都不大可能运用抽象思维,也不符别重视思想。在麦克阿瑟同时代的人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如约翰·S·沃德,马克斯威尔·D·泰勒和哈罗德·K·约翰斯顿),但麦克阿瑟不论在谈话方面,还是在写作方面都比他们更善于运用语言,这种能力不仅把他和他们区别开来,还使他比同代官员都略胜一筹。

  正是支撑着这种优越感的素质使麦克阿瑟的事业在感情上充满艰辛。大部分军人的气质相对来说都还是普通人的气质,但麦克阿瑟则不然。他非常容易激动,过分敏感,想象力超常。他所具有的是一位作家或学者的气质和天赋。

  在他的事业接近尾声的时候,他告诉著名的国际律师约瑟夫·乔特说他有多么嫉妒他。麦克阿瑟说,他对军旅生涯的追求纯粹是为了讨父亲的欢心。“当一个人能自己挂牌营业的时候,”他继续说,“他就是个自由人,他可以自己作主,掌握自己的命运。”不难想象他的天赋可以将他造就成一位非常成功的律师,这个领域能使自我和他的辩才得到充分的发挥,我们也不难想象他作为律师的谈吐风格——忽而慷慨陈词,忽而充满戏剧化地低语,气势咄咄逼人——运用这种语言风格是以迷住整个法庭和陪审团。

  麦克阿瑟最大的特点就是他的自负,这似乎是通常把握此人性格的关键所在。在我看来,当麦克阿瑟的自负心急剧膨胀、自我中心、自我陶醉时,他并没有处于深刻的自我驱动感。他不断上升的力量来自他令人震惊的意志力,同样是这种意志力使他在被免职时仍然有很强的自控力、使他的学业在西点首屈一指,使他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让优柔寡断的政府执行他的战略。

  麦克阿瑟的父母在其性格的深厚富饶的土壤中培养了麦克阿瑟的理想。这种理想从他的幼年到老年从未改变过。他要完成一种命运。对勋章、战利品、抛头露面、谄媚奉承和受人爱戴的渴望是一种虚荣,但比虚荣更甚。这是他的努力方向,他坚信这是他达到目的的正确途径。正是他的执拗和孜孜不倦的意志驱使他达到了他的目标。正是这种意志使他难以服从别人,使他和别人疏远——有时甚至是与自己也疏远了——但最后它使他到达了他所要到达的目的地。

  石头是坚硬的,

  但更坚硬的是人的高与意志。

  它受到理想的指引,

  它能征服和铸造最坚硬的顽石—……

  杜鲁门将他免职的事使这一切最终虎头蛇尾地在痛苦中结束。然而,大部分伟大而奋斗的生命几乎总是有这样的结局:失败或失望。几乎没有哪位伟人在走入坟墓时感到自己完成了他们为自己设定的目标,真正实现了自己早年的理想。

  即使有这些失败、失望、嘲笑和冷落,麦克阿瑟是否像威廉·曼彻斯特所称的那样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人呢?依我看不是。麦克阿瑟太桀一傲不训,以致于他很难成为一位完全成功的指挥官。他给马歇尔、史汀生,罗斯福和杜鲁门造成的麻烦比其他任何同样有权力的将军都多得多,特别是在战争期间。他还在他本该全力以赴与敌人作战的时候花时间和精力玩弄政治野心。他至多可以算作美国历史上次伟大的军人,仅仅是第二,要排在尤里西斯·S·格兰特之下。记他的一生的确是美国历史上最惊心动魄、充满戏剧性的一生,这使他成为送给传记作家们的一份礼物,一个能引起美国人感兴趣的题材。

  关于琼和小亚瑟,在我撰写本书时他们都住在。她住在沃尔多夫饭店,但是她住的公寓比她曾经和将军一起住过的要小得多。在她90多岁时,她必须依靠轮椅。

  和威廉·曼彻斯特所宣称的相反,小亚瑟没有改名字。他用假名字住在市中心一座不太出名的饭店里。即使人过中年,他仍然十分英俊,他非常像他的父亲,为了隐藏这种相似,有时他会留起大胡子。亚瑟早年显露出来的音乐天赋通过学习发展起来,他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并获得了音乐专业学位。他用笔名担任过音乐配器师。他经常去看望他的母亲。就像他父亲一样,他酷爱读书并十分健谈。亚瑟读过有关他父亲一生的所有他能见到的书籍。他从未结婚,而且似乎可以肯定,他一去世,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家族便后继无人了。只有到了那时,这个故事才真正有了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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